當凱特看入鏡子時，彷彿看見六十歲的自己，眼袋浮腫在雙眼下方，帶著長期睡眠困擾的紫青，眼尾是倦怠的無神，和他想像中精神矍鑠、老當益壯的自己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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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造成了道路上的分歧？生活到目前為止順風順水。有著不錯在都會中摩天大樓中的工作，有著在這個年紀身處不錯的職業位子，有著沈甸甸的積蓄以及老爸過世留下的豐厚遺產，有著他人稱羨讚嘆的長跑感情，有著在這個年紀仍是苗條纖細的身材，有著時常會踢到但增添生活樂趣的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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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自信即時他在年少時不是亮眼為之驚豔的類型，卻是穩定型向上成長學習的類型，在目前為止身邊擁有的東西，都來自於如此緩慢地學習以及改變，他無法相信自己年老時會變得出乎自己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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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東西，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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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什麼東西，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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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寵物餵飽打發他們去睡覺之後，凱特在落地窗邊的小桌上開始在電腦上查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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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幸福？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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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到快樂嗎，你愛自己嗎，能感受到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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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生活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就像窗外吹進來的風一樣，需要多加思考嗎？大多數在時間許可下，凱特會自己下廚，當然他並不講究，並不是個能做出色香味俱全又三菜一湯的萬能廚師，他自己也頗挑食，不喜歡外面餐廳的很多東西，太油、太嫌、配料放太少，好吧，他就是個挺難搞的人，多數時間他會選擇簡單的三明治解決，方便、熟悉的口味、沒有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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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快樂嗎，或只是一種習慣使然？凱特不知道也無法分析，先將這問題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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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的購物慾望並不強烈，但他是個看上的東西會買下來的人，尤其是在手機的購物軟體上，這零食不錯、這花紋放在桌上挺適合的、啊聯名款的抱枕最喜歡這個角色了、冬天在沙發上蓋一條絨毯感覺很棒，有著各種覺得不錯的感覺，不過幸好他不太常會有逛逛購物平台或商場的習慣，所以至今也不算剁掉太多的錢包，加上他還是一個很難搞的人，會在結帳之前看看自己的購物車，然後想想這東西的實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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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看上就不考慮的全部買下來，會更愛自己一點嗎，是對自己好嗎。凱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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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是唸書的系所方向延伸，沒有再跨入其他領域的困難，也有前輩清楚工作的生態圈教導後輩，這領域原本就算是興趣，並沒有逼迫著自己苦讀或是只為了薪水的痛苦感，就算有不擅長的地方，也能夠靠著重複的行為讓自己變得擅長和理解這些行為的意思。工作的生態沒有特別優秀，不會沒有奇怪卻待在上位的管理層，不會沒有和管理層看對眼情投意合的馬屁精，但也不致於到特別的糟糕，迫使人沒有升遷機會或是沒有任何加薪可能，至於跳槽也是具有一定的可能性。不好不壞的馬馬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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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動力在每一天的工作上嗎？責任和同儕的合作算嗎。不至於厭倦卻也不至於像第一天上學一樣的興奮，馬虎中的平庸，這樣算積極嗎。並不會特別想改變什麼東西，凱特不認為自己能像是總統或是大公司的執行長，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和權力，至於會不會害怕改變，有著豐厚的遺產，或許凱特並不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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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各種問題，凱特暫時闔上電腦，自己真的需要去好奇這些嗎。在自己認知上不斷緩慢的學習和成長中不就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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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會變成那樣嗎？鏡子中的自己憔悴寡歡，皺紋不加遮掩的加深視覺上的老態，以及白食多年枯老等死的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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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出了錯。凱特抱頭抓著頭髮。聊天室的提示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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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或是老公傳了訊息說他會晚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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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或是老公在業界的研究單位工作，週末的加班是家常便飯，不過好在平日倒是能準時回來，因為機台的運作大概半天做一單位，平日再加班便差不多會在半夜結束機台操作，那麼到家粗估凌晨吧，目前還沒有哪間公司敢開全日單人值班的先例，當有誰先有膽量時，或許他的男友或老公，便會以公司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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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或老公這一詞解釋起來很麻煩，凱特其實仍會習慣地稱呼男友，在內心來說也是男友，只是在配偶欄上因為先前的一些緣故，有男友作為關係親屬會方便得多，於是便去行政機關登記了上去。他們並沒有舉行婚禮儀式或是交換鑽戒，相當然爾的也沒有婚紗或是旅遊。凱特知道現在很多的情侶在婚姻上會從簡，但簡化至單純登記來方便行事的，少去了各種儀式和帶有儀式感的步驟，在定義或在心理層面的認定上，是不是不太相同，或是多了儀式，人是否會多一點愛情。這問題到現在凱特也沒有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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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友是長跑的感情關係，從學生時代便成為情侶，到現在也過了十幾個年頭，細水長流沒有一見鍾情的熱烈，沒有玫瑰花或巧克力燭光營火晚餐的驚喜浪漫，沒有甜言蜜語的甜衣炮彈，像家人一樣的自然於彼此的存在，習慣對方的生活作息，也同樣的多少比其他人更了解對方的個性和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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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愛嗎。或是愛情就一定會蛻變，在更多時日的相處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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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的大馬路上正進行著自行車比賽，在一個頗熱的天氣下。空中偶爾會有熱氣球飛過凱特所在的樓房上方，不過凱特至今仍不知道那觀光熱氣球的起飛點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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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將能夠參加的活動都參與體驗幾次，便是一份成就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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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附近的餐廳吃遍、把開設的滑雪場滑透、把盛名的高山爬過、知名的旅遊地留下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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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聲音響起時，凱特才意識到時間過去了許久。男友將鞋子收入鞋櫃換上室內拖鞋，脫下的外衣掛上衣架，帶著他的電腦去了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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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擁抱或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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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以來，需要在每天出門和晚間擁抱嗎。在當在要求下成為一種慣例之後，會有幾分是真實帶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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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在淡去的愛情間，便應該換一個對象，找到能為之哭泣喜悅、顫動心臟的對象。不愛了，那個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每次這種話語都會讓人好奇，是否從來沒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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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滴滴的流逝就像愛情一樣，各份細細小小在期間磨刷掉剩餘的熱情，慢慢地不再感到驚奇，漸漸的習以為常，於是一步一步的前進，也可以成為一步一步的退後，直到退後到自己也認不清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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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換過了居家服從房間走了出來，看見仍在玄關的凱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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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手吧？我明天想辭職？我們去百貨公司購物吧？買去南極的機票？要不要去拍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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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沒有一個可以開口的，每一個想法在出口前被理智檢視過，被內心三審過，就算真的開了口，連難搞的凱特都不一定確定，自己會付諸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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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付諸行動的詞語，就像是玩笑，或是不必要被說出口的蠢話。當蠢話連篇的時候，在解讀上一是無法理解這個人，二是預設難以與這個人溝通，三是他現在處在壓力大的情況中。最後一切都像是天涼好個秋，詞語淡淡的飄散，卻誰也不明白在語句中提問者問向自己的意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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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彷彿慢慢看見那雙浮腫眼袋的形成，慢慢的，一開始不被自己察覺的，從暗影開始的爬上自己的臉。我不再天真了，不再過了做夢的年紀，凱特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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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路不會總是是自己期許的，時間中的生活會這麼告訴你。除了默默的流下淚水，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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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啟一個新的生活。然而圓圈的圓環終歸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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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美夢會醒，劇會散，只能抓住精彩的片段弔念，弔念那和自己交集而過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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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只能盡量避免，卻不能保證不通往不希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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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特仍可以回想起在還未成為摩天大樓的矮巷間，那間便利商店停留了許多背著書包的年輕身影的模樣，有著笑容，認為自己有著無限的可能，有著想法、有著故事，在這些想法與故事間，有著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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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飄散的歲月，就像是逐漸形成在臉上的無力滄桑，只是在而後向前觀看時，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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