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熱愛文字,熱愛說故事,應該也算是有天分,寫的日記將近十本,但隨著年齡漸長,我不由自主開始否認了,也許是因為在科學裡頭泡久了,我遺忘了感性,只能用理性來觀察,數字、邏輯、對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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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過太多文學獎,卻一個個石沉大海,於是我開始否認,也許我並不是這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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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情感太少了。」我媽,也是我的中文老師這麼告訴我,情感,小說要什麼情感,我不明白,只覺得寫多了,很矯情,好不容易擠出了一點情感與溫柔,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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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沒有天分吧。」我笑道,卻被母親臭罵了一頓,質問我寫小說的初衷,如果只是為了文學獎,那就甭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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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不夠溫柔吧。」我說,我這麼想,也許因為我的文筆太過直接,沒有象徵,沒有詩意,只有一句又一句的控訴,因為對我來說,這就是真的我,曾經的我不願妥協,堅持寫著我的指控式文學,直到第十篇小說石沉大海時,我決定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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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種小說形式,好像注定是錯的吧,沒有人想聽控訴,只想聽優雅溫柔的蟲鳴鳥叫,只想看黎明升起的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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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我想寫得溫柔點,」我對我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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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吧,就寫你想寫的就好。」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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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寫作並不是為了得文學獎,但在一次次的打擊之下,我還是妥協了,因為我不想讓我們一起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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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轉換了自己原來寫作的模式,從那個批判、猛烈、猖狂的蜥蜴轉了個方向,縮進鍋牛殼裡,慢吞吞的寫著我不擅長的文字,寫著我不喜歡的Happy Ending,學會賣弄從天上優雅落下的羽毛,我不再享受了,因為太矯情;但羽毛終究是不會自己飛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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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英國詩人曾說:「詩人與小說家的要務是在華麗中展現出憂傷,憂傷中展現出隱藏的光輝。」我認同,我也這麼寫了,這卻也成為了我最討厭的那種故事了,哀傷、華麗卻也矯情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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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裡,我不斷掙扎,但因為這是「正確」的文學,於是我繼續寫了下去。也許這回會得到青睞了吧,但沒有,始終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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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就是一個不該繼續寫作的人,腦中的一個聲音這麼說,別寫了,你根本不該寫作;她如同殺蟲劑正侵蝕著我,無論是偽裝而來的蝸牛還是蜥蜴,都難逃殺蟲劑的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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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也曾經想要放棄過寫作,轉往了科學方面,沒想到比文學要順利,在科學裡,我一年得了五個獎,幾乎是百發百中,但在文學裡,我卻屢戰屢敗,看著其他人冉冉升起,我想,我也應該告別文學了,就像所有當不了蝸牛的蜥蜴,爬回土裡當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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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避免的,我也用了世俗的眼光來看了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能用最坦然的心情看著別人的起起落落,都能說出一句:「都是人生嘛,過了就行了。」但面對自己,卻總是不能那麼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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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從某個時刻開始,我再也不用第一人稱形容自己了,也許是理性的苦澀,自信的流失,她再也不用第一人稱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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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什麼都不算數,她只能默默地抱了抱自己,無人知曉她的知足,如同無人知曉她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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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我不能再那麼任性下去了,青春逝去得太快,猝不及防的我就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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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決定徹底放棄的時候,我翻起了小時候的日記,裡頭有一個小女孩,正發誓著,要成為一個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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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小時候作夢總是那麼容易,相信與期待總是隨著童年的木橋慢慢燒毀。小時候的幻想好像總是那麼容易,你可以不顧一切,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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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羨慕起了小時候那個無所畏懼,甚至是愚蠢無知的小女孩,人生很漫長,但五分之四的時間,都不是享受的,在期待與失望落空中度過;猛然想大哭一場,卻知道只有在哭的過程中才是享受的,哭完了,這個世界也不會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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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就這樣放棄了寫作,放棄了成為小說家的夢想,鑽進土裡成為了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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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我都不敢吐露這句話,也不敢告訴我的媽媽,我不想再寫作了。因為她不會懂的,其實,我也不懂我自己,也許只是我的自怨自艾,或是我太脆弱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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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就這樣沈默的停筆了半年,無人知曉,我想夢想就是這樣無聲無息從指縫中溜走的吧,而我的也不例外;也許連我都以為以前投的那些獎會有某一個突然得獎,把我從低潮裡拉出來,但沒有,我還是接到了沒有得獎的通知,那時候,我站在博物館的五樓,隔著大大的落地窗看著外頭的陰天,我沒對任何人說,只是又默默的看了看投出去的那篇小說,果然還是太嗆了,讀著其他人的得獎作品,如詩歌一般優雅,那才是真正的鴿子,我果然還是不會寫溫柔的文學。而這種太過直接的小說,似乎永遠無法得到文學的青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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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文學即藝術,本來就很主觀。但無可避免,我又責怪了自己怎麼沒有妥協,接著我又想,這一切已經於我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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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吃完了晚餐,我還是股起勇氣告訴了我媽媽:「媽,我又沒得獎。」,媽媽沒說什麼,只是伸出手,擁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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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身後的夜景,星光點點,一片漆黑,好似現在的我已經跌落谷底,剩下的幾盞燈也該熄滅了,那天的夜景似乎這麼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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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需要的細膩、情感、優雅,我沒有,於是,我又否定了我自己,如同一個又一個文學獎,淘汰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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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別人讀不懂你的文學罷了。」母親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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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冷笑了,沒有天分就沒有天分,哪有那麼多藉口,當我正要開口反駁,母親的話再度流入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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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學……是什麼,我不知道,也許是宣洩⋯⋯是自身人格的體現。現實中的我,就是這樣直接、嗆辣、膽大,不留情面的控訴,不夾帶一點猶豫與溫柔,我的小說也如此,我也如此,因為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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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自以為是因為不夠溫柔華麗才不是一篇好作品,後來才發現,或許是因為不夠真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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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得獎與否,是蝸牛或蜥蜴,只要寫的是真的,就是文學,只要是文學,就沒有錯與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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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有文學天份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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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說,這就夠了。」母親這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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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文學並不是溫柔,也不是矯情,而是真實。沒有什麼錯誤或正確的作品,因為人生沒有對錯,而文學寫的就是真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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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唯有真實才能療傷,但療傷的不是別人,是自己;因為人生是荒謬的,沒有意義的,這也才是為什麼我們需要故事與文學,因為只有在故事裡,我們才能看見人們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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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讀進了文學與故事,才能感受到這一點,活著的意義沒有對與錯,沒有溫柔與兇惡之分。每當寫完一篇小說、散文或詩,都在淨化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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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能淨化自己就夠了,這才是真正的溫柔,寫真實的自己,才是文學。我想,我應該還是一樣會用我嗆辣卻真實的文字,寫下最溫柔卻也不溫柔的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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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是蝸牛還是蜥蜴,只要敢飛,都能脫離沼澤,那怕只有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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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的媽媽,
很支持妳寫作呢!
不像我的家人都覺得我在浪費時間,
只好默默在暗夜裡碼字
加油!大作家都是在夜裡碼字的!
只能說你不孤單,文學這條路有多少人從未取得成就
有多少人曇花一現、多少人年紀輕輕就江郎才盡
有時候我覺得,當我想要得獎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也曾在最矛盾、看不起自己的時候得獎...
文學啊! 真實的溫柔,溫柔的殘忍。
祝
2022虎年:
虎虎生威.
如虎添翼.
虎年行大運.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