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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擁抱暖意(BL短篇)

這是李皓離開的第十三個月,也是實驗體三十一號睜開雙眼的第一天。

張光晴顫抖著手,摸上了實驗體冰冷的面頰。在它機械的外表上多鋪了一層矽膠,摸起來就與常人的皮膚無異,只是沒有溫度罷了。

實驗體三十一號睜著雙眼,直直地看上了面容疲累的張光晴。

「知道我是誰嗎?」張光晴看著它,開口問道。

「你是張光晴。」實驗體三十一號說,「李皓的愛人。」

「那你呢?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是實驗體三十一號。」

「那在你的記憶裡,你的名字是?」

「李皓。」

「那就對了。」

張光晴長吐口氣,揉了揉疲累的雙眼。

此時在自己眼前的,當然不是他所熟悉的李皓。那個有個開朗笑容、明亮雙眼、以及溫暖擁抱的李皓。

實驗體三十一號有一百七十六公分高,那的確是李皓的身高。它是個外型與李皓幾乎無異,並有著李皓記憶的AI人工智慧機器人。

張光晴輕笑了一下,抬頭看了幾根從天花板垂下,長度不一的金屬條。中間拴著齒輪及螺絲,讓它可以有角度的變換。每條底下都有一個束帶,張光晴將最長的兩根分別束上自己的兩個腳踝,中間長度的纏上了腰,最後最短了兩根,便是自己的雙手。

接著他拿起了早已放在一旁的VR虛擬實境眼鏡,將一條傳輸線接上了那眼鏡。接著他敲了敲本該是李皓太陽穴的地方,那裡彈出了一個蓋子,蓋子下有個連接孔。張光晴將傳輸線的另一頭接上了眼鏡。

張光晴顫抖著手,將眼鏡側邊的按鈕按了按,鏡片上立刻出現了一行LED跑馬燈。

「2014.8.31」

那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

張光晴小心翼翼地戴上了VR眼鏡,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他深吸口氣後,按下了啟動的按鈕。

那個夏天很熱,暑假的最後一天還是悶熱不已。

張光晴眨眨眼,眼前慢慢有了影像。他記得這間冰店,因為他與李皓以前常來。

『小晴!』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轉過頭一看,綻放著燦爛笑顏的李皓,向他遞來了一湯匙的紅豆牛奶雪花冰。

『小晴,吃一口看看!』李皓的聲音迴盪在耳邊,是那麼的清楚,彷彿他就真的在身邊似的,對著他溫柔的講話。

張光晴伸出手,先摸上了李皓的頭髮,再摸上了他的臉頰。

李皓咯咯笑著,手上的冰溶化了一點。

張光晴揚起了嘴角。而在下一刻也與記憶中的一樣,他抱上了李皓,害的他弄掉了湯匙,把冰撒在了地上。

『我們在一起吧。』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實驗體三十一號,非常成功。

配合著張光晴身上控制它動作的金屬條,實驗體三十一號也與記憶中的李皓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一切的記憶,都在這個空間內被再度重現。

張光晴緊緊抱著實驗體三十一號,緊緊的,頰邊的淚珠緩緩滑落。

這個擁抱,沒有溫度。

2014.12.31

那是他倆第一次一起跨年。張光晴緊牽著李皓的手,讓他不要在人潮擁擠的101前與自己走散了。

他倆抬頭看著101上的倒數數字,興奮的與跨年人潮一起倒數著。

『五……四……三……』

『阿皓!』

『怎麼了?』

在李皓轉頭的下一刻,張光晴吻上他的嘴唇。

那一刻,2015了。兩人都錯過了跨年煙火的模樣,但,也沒有人覺得可惜。

人潮不擠也不熱,只有聲音仍震耳欲聾的爆炸著。

這個吻,沒有溫度。

「建議使用時間不要太長,以免造成機器運用上的故障。」

實驗體三十一號說著。張光晴拿下VR眼鏡,眼眶漬紅。

「休息一下吧。」實驗體三十一號對他說,「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

張光晴輕吐口氣,將眼鏡在一旁桌上放了下來。

「我吃不下。」張光晴揉揉眼睛,「但喝的下咖啡。你要來一杯嗎?」

「我無法進食。」

「我知道,問問而已。」

張光晴拿掉身上的束帶後,拿了兩個馬克杯走向廚房了。

2015.8.31

一周年那天,他們去了阿里山。

那裡涼涼的,並不熱,只是總下著雨。

李皓在小火車上興奮地像個孩子,探出窗外的頭帶著興奮的笑顏。他一手壓著帽子,嘴裡還不停地跟張光晴說,這裡的樹木多麼壯觀。

張光晴也跟他一起探出頭。小火車非常慢,他們感受著細雨,聽著蟲鳴,兩人的頰都紅了。

這場細雨弄不濕衣裳。

2016.9.7

因為換季造成氣候上的不適應,李皓發燒了,躺在床上不舒服的喘著。

張光晴在他身邊照顧了他一整晚,用濕毛巾與冰枕替他降溫。

毛巾不濕。

冰枕也凍不了他手。

2017.12.25

聖誕節時他們去了北海道,在茫茫大雪裡,李皓在雪地跌倒了。

張光晴好緊張,但李皓卻笑著說,一點都不痛。

那些雪摸起來像鹽巴。

2018.10.14

張光晴第一次在他們的租屋處下廚,卻不小心燒焦了鍋子。

兩人都手忙腳亂了,一時解決不了的他們害的整間廚房都充滿了黑煙,兩人都咳到不行。

不過,沒有燒焦味呢。

2019.3.25

那是李皓離開的前一天。

張光晴拿著VR眼鏡,在正式啟動前他有些猶豫。

他沒發現自己瘦了,腰上的束帶其實已開始搖搖欲墜。

他只是想起了那一天,他與李皓一如往常地一起吃了晚餐,一起看了電影。

看似稀鬆平常的一天,但其實張光晴已經在心裡暗自打算,隔天要跟李皓求婚。

三月二十六號,本可以是他倆的求婚紀念日。

或許五月二十四號,可以成為結婚紀念日。

只是誰也沒想到,上天竟然硬生生地將它換成了,李皓的忌日。

而五月二十四號什麼都沒有。

張光晴深吸一口氣後,還是戴上了VR眼鏡。

二十五號的回憶結束了。只是本該拿下眼鏡的張光晴卻依然戴著,並緊抱著實驗體三十一號。

「截至目前為止,都還好嗎?」實驗體三十一號問道。

「很好……一切都很好……」張光晴仍抱著他,嘆了口氣,「只是有溫度會更好……」

他抱著,說著,卻感覺懷中漸漸有了暖意。

他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什麼嗎,原來可以有嗎?」張光晴有些無奈地問。

實驗體三十一號沒有回答。

2019.3.26

時間終究是來到了這一天,李皓記憶的最後一天。

口袋放著戒指盒的張光晴站在人行道上,看著斑馬線另一邊的李皓正等著紅燈。在等待的同時,他還不時地朝張光晴這邊揮手,微笑。

張光晴雖然也微笑揮手回應,但冷汗已流淌下他的額頭。

等到紅綠燈上的小綠人開始走路,李皓就會跟它的步伐一致,踏上斑馬線往張光晴走來。

然後那輛醉酒司機所開的貨車會沒注意到紅燈。

然後張光晴會親眼看著李皓的笑容在自己眼前消失。

然後他會大喊李皓的名字。

然後倒在地上的李皓不會回應。

然後李皓會閉上眼睛。

然後鮮血會開始溢出他的身體。

然後張光晴會向他跑去,在他身邊喊他名字五十二次。

然後李皓一次都不會回應。

然後張光晴會哭,邊哭邊拿起手機要打電話,但手抖得拿不住。

然後他繼續喊著李皓,身上沾到了他的血。

然後越喊越大聲,越喊越崩潰。

然後李皓會嚥下最後一口氣。

『機器已使用過度,建議關機冷卻。』

張光晴抬起頭,紅燈只剩不到十秒。

剛才腦中所出現的畫面都還沒發生,李皓還悠悠的站在對面,低頭看了一眼手錶。

不能再等了,張光晴不想再面對一次那個場景。

他不能繼續站著。

他真的不能。

『機器已使用過度,建議關機冷卻。』

張光晴跨出了第一步,束帶卻制止了他。

然而他卻一把掙脫了本就開始脫落的束帶,穿越了斑馬線,一路跑到了對街。

李皓的臉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張光晴一把抱住了他。

很溫暖。

『機器已使用過度,建議關機冷——』

畫面停止了。

紅燈停在了一秒,貨車還有十公尺遠,路人停下了腳步,李皓凝結了笑靨。

只有張光晴還擁抱著他。

擁抱著溫暖的他。

實驗體三十一號閉上雙眼,低垂了頭。

帶著束帶的金屬條懸掛在空中,還晃著,晃著。

傳輸線依然連接著,只是,VR眼鏡上的日期跑馬燈消失了。

實驗體三十一號在漸漸降溫,漸漸的,慢慢的變回冰冷。

而張光晴仍是繼續抱著他。

一直抱著。

一直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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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其實是作業,來自大學的奇幻小說選讀與創作課,教授要我們從「機器人」跟「時間」選擇其作為主題,寫一篇三千字的小說。
因為我選擇困難所以只好兩個元素都用了(笑

《你擁抱暖意》這個標題,是來自於八三夭樂團的《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中的一段歌詞。
「未來 先進科技 無法模擬 你擁抱暖意」
而歌詞的下一句是「如果 另個時空 另個身體 能不能換一種結局」
因為我非常喜歡這首歌,所以用歌詞做了延伸,寫下了這篇帶點淒美風格的BL短篇。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科幻類型的小說,挺有趣的體驗,未來會再嘗試的,顆顆。
2020-08-01 15:15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