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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醉千年(下)

“先生可曾听闻,这山上的妖怪传说?”阿桃缓过了气,一步一跳地往前走着。

“哦?还有这事?”那男子惊奇一下,“阿桃不妨来讲讲。”

阿桃知道了那神仙般的男子也不知道的神秘故事,此时心情便就得意了些,语调随即兴奋了起来。

“先生可知道,这山,以前可是不能进人的。因为传闻呀,这山上,有老虎妖怪!”阿桃故作神秘地慢下两步,靠近了点那男人的耳朵边,哑声说道。

“是吗?那现在怎得能进了呢?”男人惊讶道。

“还不是,因为他!”阿桃突然一停,下颚往前一点,男人抬头,原这小小的山上竟还建了一座小庙,此时从他们这望去,正能看见那小庙隐隐露出的一角。绿树层层叠叠在前,竟恍惚有仙气一般。

“那神仙,可真不一般,三下两下就镇服了那个老虎妖怪。妖怪化成了块石头,再不能祸害人了,我们这才能上来!”阿桃一副佩服的语气生动不已,让听的人也不禁心生了敬意。

“那我们,可否也能去拜上一拜?”男人看她说得高兴,便建议道。阿桃自然兴允,两人便换了路,奔了庙去。

“先生看去很是不凡呢,也有要祈愿神佛的事吗?”两人拜完,坐在庙外一旁的大树下乘凉,阿桃好奇着问。

“生而为人,怎可能真如神仙无欲无求。”男人半晌后才回,语气听去平凡,却藏着一丝感叹。

“也是。”阿桃想想,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呢?又是有什么心愿?”男人回问道。

“阿爹阿娘阿婆身体康健。”阿桃飞快地吐出家人的称谓,却突然卡住了——两人眼前突现一位黑发青衣的公子。公子美目圆瞪,似是要将两个人生吞了的模样,饶是他长得再好看,也把阿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男人身后藏去。

“没事没事,是我的朋友。”男人轻声安抚着,随即握着阿桃的手站起了身。

“好久不见。”男人笑语道。那公子没理他,颇有些嫌弃的看着还躲在他身后的阿桃。

“丑。”黑发公子半天吐出了一字,差些把阿桃气得跳脚。——她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说过丑陋!

男人感觉到了阿桃的气愤,立时攥住了她的手。

“他向来如此,不必入耳。”男人笑言,阿桃鼓着两个腮帮子,红着脸蛋,像是条赤磷的小金鱼。

“去那边等等我,我说两句话就来,可好?”男人语气温柔,阿桃的气登时消了一大半,点点头走了,路过那黑发公子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黑发公子也不甘示弱,高高昂着头,一副不屑搭理的模样,男人不禁轻笑。

阿桃走去一边,自己踢着石子玩,不时侧头看看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大抵是因为天气好,所以即便不是什么节日人也不少。黑发青衣的公子无论是装扮还是面貌都太过惹人眼,又是和那男人站在一起,两人一深一浅,相貌又都是一等一的出众,自然少不了惹人侧目。

这样的男子…需得如何出色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呢?阿桃看着那男人,脑中突然这样想到,随即便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自己是万万不行的。话说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阿桃也知道这样的男子必然要得人爱慕,自己应也不会让他厌恶,可是若论起…若论起那方关系,却是万万出不了口的。

像是会亵渎了。

两人交谈只一会,那黑发青衣的公子便就走了。走时看也没看阿桃一眼,一副全当她不存在的样子。阿桃不忿,本也不想再理会他了,可却不料那人却半路上折了回来。

若说之前是无心,那现在可真就是气人了。那公子仔仔细细把阿桃看了一圈,皱着一双好看的细眉,就在阿桃以为他真的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人的薄唇却轻轻启了。

“丑。”那公子说完,再不管她,径自拂袖去了。阿桃留在原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差些暴跳如雷!

阿桃捏着自己鹅黄色的衣裙,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丑了?还是一连被说了两遍!

阿桃皱着眉头转头向男人走去。

“先生怎得一副愁苦模样?”阿桃走上男人前,大惊,急忙问。男人好一会才抬起头,勉强笑着说无碍。

“是不是那人也欺负你了?阿桃定帮你报仇!”阿桃挑起纱袖,一副仗义之士的模样。

“没。与他无关。”男人笑着安慰她。“今天就先回去吧,有些累了。”男人罕见地轻皱着眉毛,虽然还笑着,却和方才比起一下苍老太多。

阿桃以为眼花——哪有人会瞬间就变老的?

“这庙,怕是真的灵验。”两人往山下的路上走着,男人却忽然转头,深看了那庙宇一眼道。说完再不做留恋,只顾往山下走去了。

“你别难过了,回去,阿桃给你酿酒喝。”阿桃揣揣不安地看着走在了前头的男人,小跑着跟去了。

 

小时候的戏言,梅庭宣曾说过要娶她。小孩子的话,自然当不得真。尔后又生过一场大病,遗忘了许多事情,性子也变了不少。洛潇一边叹自己幼稚,一边却又想问问他,是不是当真连这句都忘了。可末了,还是只能吞之入腹。女孩子家,终究启不得口。

那日兴尽才归,岳太守少有的没有责怪,态度慈爱许多,却又含着一些惆怅。洛潇不解,而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原因。

“娘…”洛潇呆呆地看着她的娘亲,似是没听清刚才她说的是什么。

“怎么,高兴过了?七郎相貌能力样样出众,嫁他应喜。”岳夫人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如匕首一样刺在洛潇的心上。

七郎…七郎…

梅庭宣可知道?!

洛潇一时失了神,险些摔倒在地。还好香巧眼尖,立时扶住了。

“他…他曾说过的…”洛潇兀自呢喃,满面均是震惊,岳夫人看她模样不似欢喜,才惶觉不对。

“潇潇?”岳夫人起身上前,急切道。

“梅庭宣呢?!”洛潇拽住了她娘的手,恍然问。

“昨日寿喜一毕,今早就回去了。”岳夫人担忧地握着洛潇冰凉的手,“怎么了你这是?”

眉眼的温柔是假的,不时的注目是假的,昨天还嬉闹,今日就把她送了别人。洛潇想找找两人的承诺过往去质问,却才发觉,竟只有那一句戏言。

还被她当了真。

她从来不要什么。那人便从未给过。

她突然想起了,那坦埋在她院里高树下的酒。

“这酒已经埋了五六百年了,谁都不曾敢开启过。听闻是用桃花酿的,摔不得,不然女孩子的婚事要不吉利的。”她当年把酒坛挖出来的时候,她娘这样嘱咐。

可她埋回去了啊。为什么还是不可得?!

 

可能是可珍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她和韩高宣结婚以后,两人之间冷似陌生,且不说竟连一夜都未曾同床共枕过,就连暖心贴己的话,韩高宣都说不到两句。

可珍想问,却更怕说了惹他厌烦。

直到那日,那人面貌惊恐地来找她,问她说,是不是她家的地底下埋着一坛酒。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面色如此慌张,可却被问得莫名其妙。可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摇摇头,那人却急了,一把攥住了她的肩膀,捏得她生疼。

“你再好好想想!镇阳的家里,当真没有一个酒坛埋在那儿吗?!”

“高宣…”可珍被他的样子吓到了,韩高宣却像全无知觉一样晃着她的肩膀,俊俏的脸变得可怖,可珍被迫往后退去。

“朱可珍!”韩高宣气急,此时竟直接拉她出门坐车回去可珍镇阳的家里。可珍看着他东翻西找,最后竟真在她床下那块地里撬出了一个酒坛。可珍懵懵懂懂地想起来,好像小时候她确实是见过的,但是却已经完全忘记了。

“高宣…”可珍看着韩高宣捧着酒坛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喉咙一下酸痛了起来。

“都是假的…”韩高宣呆呆的看着那个酒坛,“都是…假的!!!”韩高宣毫无预兆地把那坛子高高举起摔了粉碎。可珍被吓得大叫一声,韩高宣却眼里全然无她,跪在地上,双颊埋于掌中,可珍半天才敢睁眼看他,却见有细水从那人指缝中缓缓滚下。

 

 

“原来是个王八蛋。”文声坐在博物馆院外的木头椅子上。那个递给她创可贴的男人坐在另一边,太阳已经开始渐渐西下了,看门的大爷此时却精神抖擞了起来,在一边兀自散步,时不时耍出两个太极的招式。文声觉得这工作似乎也挺好的。

“然后呢?”文声眯眯眼,转身问向旁边的男人。

 

 

阿桃利落,日里诺了要给男人酿酒的言语,夜里就开始劳作了起来。

酒水本不应夜里酿造的。无论是酒理还是规矩都不能。可阿桃才不理会那些,只自顾自的做她的。她阿爹见她突然勤快,虽然不合规矩,却也算欣慰,便没做阻拦。

阿桃一人忙到夜深,正把洗净的果子放到木台上准备倒入酒瓮中,却突然一阵晕眩,脚下一滑,险些摔了,手里的果子落了几颗掉在地上,阿桃弯身去捡,却有一双女子赤着的玉足正正现在眼前。

阿桃一骇,差些叫出声,再一抬眼,更是要吓掉了半边魂!那女子身体竟如纱般轻薄通透,断然不是人类。阿桃早听说过山阳是有灵气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遇上。

“这酒,可是酿给他的?”阿桃忽闻一声,可那女人没有张口,阿桃四处慌张地找着声源。

“是我。”那声音又起了,阿桃这才肯定,是眼前的女子没错。

阿桃惶恐地点点头。

“那可否烦请你,把这个也一同放入?”那女子说着,从怀间取出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阿桃不敢伸手,那女子便自己把它放到了木台子上。

“记住,这坛酒,除了给他,谁也不能喝,知道了吗?”那女子说着,身子变得更加透明。“你把它们摘了,放进去吧。”女子吩咐,阿桃颤抖着照做,却发现,她撕下一朵,那女子的身体便透明一分。“你!”阿桃惊叫一声。“我没事,你做就是了。”阿桃还想关切,女子却已经不容她言语。

“还有,别和别人提起今晚你见过我的事情,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别因为我,毁了前路。”话说完,随着阿桃撕下的最后一朵桃花,那女子已近于完全消失,但不知怎么的,阿桃这时反倒不怕了,甚至有些信任起她。她还想问问为什么,可是还没等得及,那女子就不见了。

阿桃按照那女子的吩咐做完一切后,抬头看见远处一层橘黄的光被提至天边,已经将尽天明。

阿桃赶在鸡鸣前把酒埋好,才回屋里去睡了。

酒熟了的那天,正巧那男人辞行。阿桃亲自给他倒了离别的一杯,男人走后,她便重又封好坛口,重新埋回去了。并且等着,他何时再回来。

这一眼,却望穿了千百年。

这千百年间,这土屋翻新了几多次,换了无数的主人,有官家的娇俏小姐,也有民商家的倔强姑娘。都说这是块不可多得的宝地,当官经商都是风水好得不得了的地方。只是唯一遗憾的是,这些人家的姑娘似乎总是亲事坎坷,大都会为一人,守在这宅院里,错对终生。他们便传言,是与当年埋的那坛酒有关。可究竟有关无关,谁能说得清呢?

 

 

“这么看来,原来最坏的人是那个给阿桃桃花的女人。”太阳已经沉去了西边的一角,远远露出半角,像在藏猫猫。初秋的傍晚已经有些微凉,文声不禁裹了裹披肩。那男人取下自己的白色外套,递给了她,文声怔了一下,笑谢着接过了。

“她是个…极自私的女人。”那男人微微思量了一下,才言语道。

“她曾经为了那男人,与阻挡她的人都断去了来往。她甚至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不惜与天命相抗。天命说他们注定有缘无份,她不信,那些人就说,那便去轮回,只要有一世圆满,就说明天命如草。”男人微微低着眼,像是思去了极远方。

“那最后怎么样呢?”文声急切地问。

“…轮回七世,七世离悲。”

文声愣了愣,靠回了木椅子的靠背上才惊觉自己刚才竟已经紧张到如此了。

“有点悲剧。”

“如果只止于此,她之后也不会再受那么多的苦了。”

“她与天相抗,每次轮回后都要遭受一次反噬,鞭魂刑魄,最后直成了幽魂一缕。却即便这样,她最后做的一件事,都是把这最后一缕生魂,丝丝都入了那枝桃花。最后酿成了那坛酒,入了他的口中。”

“这女人,好倔强啊…”文声怔愣着惊叹。

“可不是。”那男人轻笑一声。

那年他上山去找那只蛇妖,和那座庙里的佛像祈愿说只要有她的消息,或好或坏他都接受。然后那只蛇妖就和他说,她的生魂已经渐熄,再难相聚。可他之后却屡屡都能发现有她气息的人,他迫切地追寻而去,却到头来都会发现是错的。他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可最后才发现,却是她的另一场安排。

“她怕啊。”男人抬头,看着已经逐渐黑蓝的远方。

怕男人和她一样灰飞烟灭,才会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刑罚。她怕他内疚,才会明明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她都不敢有一眼多瞧。甚至怕自己死后他孤单,才不惜一切也要把自己最后一缕生魂卖给媚鬼入进桃花。

那些沾了她体香的女人必定能得他高看一眼,就算自己不在,也能有人陪着他。

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些人永远都不是她。

“只是…”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处走去,“有时候我会想,她的魂入了他的口,两魂一处,这算不算也是验证了,什么天命…的谎?”

文声抬头,恰撞见那男人背对着余晖的斜阳,周身揽了一圈似金般的光,恍惚间,竟叫人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像是什么回应,男人说完以后,那处余烬便就沉沉地没入了黑蓝色中,一轮弯月从旁渐亮。看门的大爷拿着钥匙向他们走过来。文声也站起了身,两人往博物馆门外走去。

出了馆门,文声取下还盖在身上的白色外套。

“谢谢你今天的故…”

“文声!”文声话还没有说完,后边便传来了一声喊着她名字的大吼,文声回头,便见有一20岁出头模样的男孩向她跑过来。在她身边气喘吁吁地停下了。

“陶文声,你怎么可以把我自己丢在那儿这么没义气啊,小心我妈知道了开你的职!”男孩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文声懒得理他,想回过头和刚才的那个男人道别。

只是再回首时,身后却已然只留一股清风了。

文声攥着刚才从身上取下来的白色外套,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好半晌,才清浅地笑了一声,重新披了外套,往前走去了。

“哎,陶文声,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卢乐昔大踏步地跟上,文声不理会他,嘴角却是忍不住有些弯了,却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哎,你这件白外套哪来的?我怎么没见你今天穿过啊?…喂,陶文声,陶文声!我生气了啊我告诉你!我生气了!…”

 

远边正是明月洁皎时,傍晚秋风,瑟了沿瓦,阡阡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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