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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狐狸

這故事是從一個陌生男子口中聽到的,直到現在我仍印象深刻。

上週五下班後,工作燥鬱的我獨自去了一間酒吧,點了一杯悶酒來喝。

周五夜間的酒吧很是擁擠,沒過十分鐘,就有服務生過來問我願不願意倂桌。

今日我孤家寡人的,沒什麼好理由拒絕,當下也就接受了。

和我倂桌的是另一個獨自一人的男子,年紀看上去大約五十多歲,一坐下來就點了杯烈酒。看來他比我更想要一醉方休。

三杯黃湯下肚後,男子有點微醺,找我搭話了起來。

「其實我今天蠻開心的。」

「真的嗎?」我無法放下戒心地回應。

「是阿,現在終於舒暢了。」

「舒暢?」

「跟你說個小秘密吧,別和別人說喔。」

我點了點頭。

這名男子原來叫李博。

他說他小的時候很內向,所以常常受到同學的欺負。他記得國中那段時間,有三個人特別愛欺負他。

「郭義民、梁子強、陳傳二。」

這三個名字,李博唸得緩慢而又清楚,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似的。

「他們有對你做了些什麼事嗎?」我問。

李博笑了一聲:「太多太多了。」

李博說,當時唸的國中,因為學區的關係,是間不怎麼好的學校。裡面小屁孩很多,小混混更多。

學校裡有很多學生,都被外頭的流氓吸收為小弟,所以班級裡總是結黨成群。而那些沒有背景的學生,就只能成為被欺負的那方。

李博就是其中的一個。

新生開學的時候,李博和郭義民、梁子強、陳傳二分在了同班。班上一開始大家都很陌生,還在互相試探中。而人總是會去尋找和自己氣味相近的同類,這點其實和動物沒什麼不同。

過沒幾周,自然而然地,班上就形成了一個個小圈子。

開始的時候,李博和郭義民他們是同一個圈子的。

「同一個圈子的?」我插嘴問。

「恩。一開始大家從國小升上來,每個人都像白紙一樣。」李博說。

郭義民、梁子強因為國小就是同班同學,所以兩個人熟得很快。而陳傳二則因為身高在同儕裡算高,分座位的時候,和身高一樣高的梁子強坐在了隔壁。郭義民則是和身高不高的李博坐在了一起。

第一學期四個人感情很好,常常一起打打鬧鬧。有時下了課也會在外面約吃飯或買些零食一起吃。

郭義民有個大他五歲的哥哥。那時候的高中還需要考試入學,他哥因為成績不好,沒有考上任何學校,最終只好選擇就業,然後就自然而然地被幫派吸收了。

而郭義民在耳濡目染之下,到了第二學期,江湖味也漸漸散發了出來。大家無聊的時候,他就會提議要去偷翻女生裙子,或是大家猜拳,輸的人得去找個同學,經過他身邊時撞他一下。看到同學被撞後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大家就會窩在一旁竊笑。

李博說他正義感比較重,所以每次都笑不出來,反而還覺得愧疚。

有一日,郭義民又提議要猜拳來找個倒楣鬼欺負一下時,李博忍不住地說:

「可以不要做這麼無聊的事了嗎?」

「你什麼時候這麼正經了。」看得出郭義民覺得他的興趣被冒犯,一臉不悅。

「就是覺得這很沒意思。」

「那你覺得什麼有意思呢?」

「我不知道。」

「你他媽不知道就別在那哭么。」

陳傳二看大夥氣氛不對,趕緊跳出來打圓場。

「李博大概是身體不舒爽啦,今天別玩就是了。」

「沒有,我以後也不想再繼續玩這遊戲。」

李博似火上加油般,堅定地拒絕陳傳二的提議。

梁子強也開始有點不爽,推了李博一把。

「你這什麼意思?給你面子,你不給面子是不是?」

「算了。今天被他這樣一搞,我也沒這心情了。大家走吧。」郭義民說完,便搭著陳傳二和梁子強的肩膀轉身離開,留下李博一個人在原地。

經過這次事件後,郭義民那群人就再沒主動找李博搭話過。

李博開始不屬於任何一個圈子。就像被逐出獅群的獅子,也不會被其他獅群接受,獨自存活著一般。

但真正讓事態變嚴重的是另一件事情。

升二年級後的一次段考,郭義民、梁子強和陳傳二的考卷,因被人密報是抄某位同學的考卷,而被改為了零分。大家都在傳是李博告的密。

郭義民知道後大為光火,同梁子強和陳傳二跑去找李博對質。

「聽說是你去告的密。」郭義民問道。

「幹,你的正義感是不是有毛病啊。」梁子強怒狠狠地盯著李博。

「不是我去告的密。」李博回答道,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不是你的話,那是誰?」

「我不知道?」

「你他媽又不知道了。不是你還會有誰?每個人都傳是你告的密。」

「我不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我。」

梁子強瞧見用吵得也吵不出結論,一個氣不過便沖著李博左臉掄了一拳。李博頓時眼冒金星,一陣發昏。幸好旁邊有張桌子讓他扶了一下,才不至於跌倒。

「好歹曾經也是朋友,為了你的正義感,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嗎。」陳傳二說。

「我說了,不是我去告密的。」李博回答著,嘴角流下一絲血。

「我看就是你。馬的。」郭義民一說完,一個箭步,也朝李博肚子補了一拳。

李博痛得彎下了腰,郭義民卻沒有停手,像是要發洩這陣子悶氣般,一股腦地對著李博猛打。梁子強和陳傳二也加入了這場單方面的痛毆。直到李博抱著頭躺在地上,龜縮成一團後,三人才停下手離開。

這件事到這邊算是告一段落,但對李博的各種霸凌卻開始了。

李博變成了他們的專屬倒楣鬼,三不五時就會特意從他身邊經過撞他一下,或是趁他不在座位時,翻出書包裡的所有東西丟在教室的四周。

沒有人敢幫李博講話,因為沒有人願意成為下一個李博。

有的人甚至認為:「誰叫李博以前也和他們一起狼狽為奸呢。」

李博的痛苦持續著,但他卻從未向學校求救,因為只要是被霸凌過的人都很清楚,老師無法二十四小時照看著你,向老師報告無濟於事,甚至可能導致報復招來更多的攻擊。這一切除了逃避上學以外似乎沒有其他方法。

或者,一個更極端的做法是,加入另一個霸凌別人的集團,尋求另一組人的保護。但李博顯然是不願意這麼做。

而在人數居於劣勢的情況下,李博也無法選擇反擊。因為反擊只會得到更"豐盛的回報"。

李博有次就因為忍無可忍,反手打了郭義民一拳,結果被拖到了學校操場,扒光全身衣服一件不剩,綁在籃球架上。背上被梁子強用奇異筆寫下「正義的魔人」後,三人狂笑不止地離開。

過了二十分鐘才被教官趕來救下。

雖然郭義民三個人最後都被教官叫去訓誡了一番,並且各記一個大過,但似乎沒能起到什麼成效。而這也已經是那個年代,最嚴厲的處罰了。

這件事在李博心理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他從此選擇了放棄抵抗,只祈禱時間儘快讓這三個人從他生命中離開。

故事聽到了這裡,我開口問了現在的李博:  

「你沒想過要跟你父母說嗎?讓你轉學什麼的?」

「當然說過。但我爸是個傳統的人,他覺得男孩子在學校被欺負是因為自己太過於軟弱。他叫我更應該要挺直胸膛反擊回去,讓敵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結果?」

「結果就是我全裸被綁在籃球架上那一幕啊。」李博哭笑著說。

我看著眼前的李博,一股尊敬油然而生。我敬佩他在經歷這樣的痛苦後,仍然堅強地活下去沒有被打倒。

「最後呢?」我好奇地繼續追問,希望知道故事的結尾。

「最後我撐過了三年,畢業後就分道揚鑣了。」

說完這句話的李博,把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就像對那個悲慘而弱小的過往痛快地做了一次告別。

「過去了就好,過去了就好。」我安慰著李博,以為這個故事有了結局。

李博則叫來服務生,又點了一杯烈酒。

「故事還沒完呢。」李博笑著說。

「還有後續?」我說。

「呵呵。當然。」李博臉上泛著一絲被酒精渲染的紅潤。

李博國中畢業後,順利唸完高中及大學,出了社會後開了一間公司,生意做的順風順水。就像時來運轉了般,公司生意大到變成底下有四間子公司的小集團。

李博則變成了集團董事長。

事業成功後,他開始打聽郭義民、梁子強、陳傳二他們三人的去向。

經過兩年的調查後才得知,國中畢業後,郭義民跟他哥哥一樣考不上學校,最後也加入了幫派。在一次大型械鬥中,被鐵棍擊中了腦袋瓜,送醫不治後死了。

梁子強和陳傳二兩人,則分別考上了兩所不同的高職。正確地說,是家長用錢送進了兩所高職。但高職畢業後無法繼續升學,也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零工。

李博透過關係找到了他們兩人後,隱藏自己是集團老闆的身分,不露痕跡地將兩人分別送進自己底下的兩間公司工作。

「你人這麼好?居然恩將仇報,還給他們工作做。」我說。

「那你就錯了。」李博說。

他接著說。

「我將他們兩人安排在我公司底下最基層的部門,為他們兩個各找了一個心理極盡變態的主管,每天那兩個主管都會想著各種千奇百怪的花招,折磨他們的屬下。而他們的屬下就只有我那兩個國中同學。」

「這樣他們不會想離職嗎?」我好奇地問。

「不會,因為我給他們的薪水是外面的兩倍。而它們也知道如果失去了這份薪水,他們又得回去做著有一份沒一份的臨時工了。所以他們不會離職、不會抱怨、也不會去申訴。每多做一年就越離不開這份工作。」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在我底下工作了十年,直到今日。」

「到了今日?什麼意思?」

「到今天被我開除了。」

我冒昧地問了李博的年紀,他說他今年五十一歲。也就是說他的兩個同學在五十一歲的年紀時失了業。

「你放心,他們在我公司裡的工作,全都是一些打雜的事情,完全稱不上有任何的工作經歷。資遣後應該也找不到什麼工作吧。」

我開始不自覺地同情起他們兩人來。想著李博的復仇真讓人背脊發涼。

突然有一個問題在我腦中閃過。

「雖然你不讓他們知道是你秘密安排他們進公司的。但他們如果哪天查了一下公司組織架構,不就會知道你是老闆了嗎?」

李博再次冷笑了一聲。

「他們不會知道的。」

「為什麼?」

「因為我國中畢業後就改了名,李博是我現在的名字。」

「那當時他們作弊,到底是不是你去告的密呢?」我接著問。

李博沒有回答,只是把酒杯湊上了嘴巴,飲了一口。

我卻看到他喝酒的嘴角,隱隱帶著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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