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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母

第一章     母親

即便歷練成怎樣的「禍水紅顏」,女人們都曾天真的翹首企盼愛情的美好;也曾柔情似水,如紅蜻蜓眷戀池中青青荷葉,眷戀著一位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出生於殷實之家,我本也有能力與資格抱有憧憬及幻想。

被選入宮為才人那年才十四歲,正值豆蔻年華、情竇初開時候。從聞訊那刻起,便被迫明白這樣理所當然的期盼,只能成為奢求。

母親手挽著我的體溫,至今仍清晰的烙印在腕上。那日她緊攜著我,不願內侍領我出家門,只因她了解,也許這一別便意味著永不再見。父親方撒手人寰,我又將離她而去,記憶中她的淚水一滴滴落下,涼透了我的手背、濡濕了我的髮梢。

終也成為人母之後,我才真能體會她的不捨與她心底對天朝不敢言的怨懟。

但當時,母親的眼淚卻僅能洗刷去我內心深處僅存的懦弱,在身無後援的宮闈之中,能夠依靠的僅有自己和天子的青睞。(年紀稍長,經歷過更多風雨後,我明白天子的青睞亦無法倚賴,要想在後宮維持一定的尊嚴,手中能握有權力比什麼都更重要。)

相較於母親的賢淑,我更多的遺傳了父親的果斷與剛毅,既已為天朝遴選為才人,其勢無法挽回,我唯一能做到的便是讓母親減少牽掛。  

「侍奉聖明天子,豈知非福,為何還要哭哭啼啼,作兒女之態呢?」牙一咬,我狠心說道,側眼瞥眼見到母親愕然,趁著她的遲疑,我將手抽離她溫暖的掌心。

似不經意地向母親一笑,邁步走得從容,卻只是故作瀟灑。

 

第二章                 良人

入宮之後,我隨侍在李世民身旁,曾經揮劍掌控一場兄弟鬩牆、血染宮廷的偉岸男子,仍不失君王威嚴氣勢,但那對北方胡人深遂而果斷的雙眸之中,卻噙有一絲居於高位的孤寂。

那年,李世民曾詢問左右馴服烈馬的良方。我心下微一思量,已有計較:「妾能制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檛,三匕首。」

  權勢與必要的殘忍,總是相輔相成,那時候的我還年輕,也已然懂得這個亙古不變的道理。但當時不明白的是:成王敗寇,最終帶給成者那方的,除了勝利的喜悅,或許更有抹不去的空虛與寂寥?

年輕的我,為了在李世民心中奪得一席之地,太急著顯露鋒芒,以至未能讀懂他的眼神,肉體上雖成為了她的妾,卻未能真正承他歡心。

菱花窗外料峭紅梅正好,李世民卻一日日的孱弱,似是無法熬過凜凜寒冬。

我腹中至今仍毫無皇嗣消息,不禁有些驚徨。

入宮前便曾聽聞,被寵幸過而沒有皇嗣的妃嬪才人於皇帝駕崩後,將被遣送往比北宮還要悽涼慘澹的感業寺,就此紅顏長伴古佛青燈,直至白頭。

當時我便感到有些諷刺,一個女人在宮中的身分,原僅由皇嗣決定,再多的恩愛,都只是鏡花水月,白忙一場。

不甘於如此下場,我必須為自己奮力一搏。  

眼前白衣翩然,修長從容的身姿一閃,我已在那人懷抱之中。

「本宮想妳。」耳鬢廝磨之間回首映入眼簾的,是他溫文俊雅的臉龐、秀挺的鼻樑,以及纖長睫毛下一雙遺傳自李世民的深遂的眼,同樣令人熟悉的黑眸之中盛有的卻不同於李世民的果敢與剛毅,僅僅是一潭溫柔的盈盈秋泓。

太子李治。

即便他不是我在人生棋局上所賭注的一粒棋子,他給的真心,也能使我動情。沉溺於他如水溫柔,我難得地喪失了理智,情不自禁在他身上編織宮外女子能得到的舉案齊眉的幸福。

也許這深宮之中畢竟沒有幸福可言;期待越深,跌落時傷得也只能越重。

他對朝臣的溫馴,使我在李世民駕崩後無法倖免於感業寺的活殉;他的多情讓他也真心愛上了蕭淑妃,忘懷了我;他的愧疚與深情的夜間探訪,使我在感業寺中羞赧於逐漸隆起的身子,躲閃不了寺中眾目睽睽……。

終能離開感業寺,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妾,竟是因為在王皇后手中,我是一顆能打擊蕭淑妃的有利棋子。

對於李治,豈是「心寒」二字能了?

身心俱疲卻已不被容許退場。

  人生的這盤棋局,未完。

 

第三章       兒女

餓虎不食子,人無骨肉恩。

人們常說虎毒不食子,作為父母無論如何不會害兒女的憑藉。但他們忘了這句話原來的出處下面,尚有一句:人無骨肉恩。

無論是哪一句,我都認為不甚公平。被逼迫到絕處的人,不得不犧牲兒女者有之,但他們心中又何嘗不痛苦、何嘗不自責?

※  

……棲鳳殿重簾壓的宮人們喘不過氣,我溫柔的逗弄懷中滿月的小女兒。她的眉眼雋秀,像極了李治,只是其中多了幾分開朗颯爽。

見她咯咯的笑得純真可愛,我真願意傾盡一身所有(即便因此惹來千古罵名),也要提供她足夠的庇護,讓她無憂無慮的成長,永遠保有襁褓時這般燦爛笑顏。

畢竟在這世上,又有什麼能夠比得上這份血濃於水的羈絆?

兩儀殿外,長孫無忌等大唐元老,此時正跪於長階上,為王皇后和太子李忠請命,要脅李治收回廢后成令,並直言武媚娘侍奉二主、淫亂後宮綱紀,實不足為母儀天下之皇后。  

菱花鏡裡,我瞥見自己薄施胭脂的臉龐,仍舊掩飾不住因不安而泛起的蒼白。

蕭淑妃那兩個孩子的處境歷歷在目,提醒我只憑君王的寵愛,太不足矣。

王皇后雖然表面上溫柔和煦,處處對我表現出寬大為懷的模樣。但見她當初與我共同對抗蕭淑妃的俐落手腕,我明白她並非如表面上那麼溫婉、那麼容易使人看透。

若弘兒無法成為太子,我無法成為統帥後宮的皇后,又怎能有強勁的羽翼去庇蔭賢兒和襁褓中的女兒,讓他們在爾虞我詐的宮闈之中,活出基本的尊嚴?更遑論保有他們歡快的笑顏。

  我向女兒看去,見她笑得燦爛,心底忽起一陣顫慄──

若我前去兩儀殿阻止李治廢后,王皇后得知消息,對於這回以女兒滿月為由的邀約,定不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前來棲鳳殿探望;又若女兒有什麼不測,屆時,我將帶著李治前來……。

猛力搖了搖頭,試圖揮去腦中計策卻只是徒然。

孩子,原諒母親,母親不過是貪圖妳和二位哥哥安詳的笑顏。

佛偈有云:「若無愛與憎,彼即無羇縛。」妳去了,能保哥哥們,也能從此免去世間一切苦厄與煩惱。

咬咬牙,我對唯一信任的宮人羽嬋吩咐了幾句,羽嬋雖不明所以,卻也點點頭向皇后的昭陽殿前去。

最後一次擁抱女兒溫暖的小小身軀,這約短短莫一柱香的時間,卻是我前半生遇見最大的煎熬……

鬆開因使力而泛白的冰冷十指、起身為沉沉睡去的女兒蓋好長命鎖紋樣繡被,我嘴邊噙有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淒豔笑意。

領口沾染的斑斑水漬,是汗是淚?

  「來人,擺駕兩儀殿!」語音落下,空盪而疲憊。

  ※

 

今晚,我再度為夢魘所驚醒。李治──我的夫君,立於床沿輕輕地打起芙蓉銷金帳,深邃的眼眸如一潭清澈秋泓,盪漾著憐愛與包容,將手撫上我發冷的面龐。

  「又做惡夢了?」他愛憐地問道。

  「臣妾又夢到了感業寺裡的那段時光。」心下有些發冷,畢竟在過去這段年歲之間,這男人的真心,並無法真正的保護我。

  但在這宮牆之內,擁有男人的真心畢竟還是難能可貴,尤其曾承受太宗皇帝雨露的我並非完璧,他仍能有所包容,為此我並不十分惱恨──   或許我對他,還存有那麼一點真心吧?

  「媚娘放心,妳即將成為朕的皇后,沒有人敢再輕視妳的。」李治見我眉頭深鎖,將我輕擁入懷,柔軟的唇附在我的耳畔低語說道。

  伸手向他稜角分明的唇撫去,雙眸對上他的。李治按住我撫向他唇邊的手,用嘴唇溫存的吮去我臉上每一寸憂傷和愧疚,終至口齒繾綣,我閉上眼,心裡比誰都明白:

  孩子!若非妳的犧牲,母后而今怎能登上皇后位置,讓朝臣噤若寒蟬?若非妳的犧牲,妳父皇許你大哥哥的太子之位,怎有如今穩定?若非妳的犧牲,母后又怎能在爾虞我詐的後宮中以皇后姿態,保護妳其他的兄姐?

  妳父皇永遠也不會知道,出現在我夢裡的,不是感業寺尼姑齷齪的盯著我的身子的炙熱眼眸,而是在我雙手施力之下逐漸消失的、妳最甜美的笑容。

  至今仍詫異於妳的乖巧,那日臨別,妳沒有一聲啼哭,帶著母后希冀你們能擁有的笑顏遠離世俗塵囂。

  李治離開後,我隱忍的淚水,潰堤。

《唐會要》卷三“天后武氏”條:“昭儀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殺之,上遂有廢后之意。

  永徽六年,唐高宗下詔,廢王氏為庶人。

  同年,立武昭儀為后。

  顯慶元年,廢太子為梁王,改立太子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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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最近宮鬥劇不小心看太多了,忍不住想提筆寫寫看這樣的題材(羞)

《虎母》一篇,很明顯化用了武則天的稗官野史(甚至人物的真實名姓),宮中的險惡環境以及個人特質焠鍊出了這位中國正史上唯一承認的女皇。

但在這邊我想說的,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剛毅的女孩從為人子女、為人妻子、漸漸蛻變為母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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