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短篇故事集）

醫院的等候室前，ㄧ個目測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正坐在那兒緊張的直抖腳、咬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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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檢查結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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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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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發現我的丈夫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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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從孩子出生前幾天——也就是他的雙胞胎弟弟、我的小叔過世那陣子開始我就有感覺到了，還記得那陣子他的臉色變得很差，儘管他極力的隱藏，我還是能看得出他老是無精打采的、顯得很虛弱、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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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我的腹部一天天隆起，看著孩子即將出世，所以他特別努力掙錢想盡好父親的責任，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臉色越發蒼白，我開始覺得不太對，後來實在是不放心，便催著他去看醫生，他也老是唯唯諾諾的敷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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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突然變得多愁善感、也花了更多時間陪伴我和腹中的孩子，也許，他只是為了孩子即將的到來而緊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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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小叔突然病逝了，我和他的同事（我丈夫和小叔在同一個地方共事）都十分的震驚，誰都沒料到一個年輕、尚未成家的人突然就這麼離開了，照現場看來，他只將病況告訴了他的哥哥，不過儘管有了心理準備，我丈夫仍然傷心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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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他和我越來越疏離，肢體間不再那麼的親密，我有點受傷，不過看在他剛失去了與他從小便相依為命的手足的份上，我也不忍苛責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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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這天，他又醉醺醺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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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奇怪，他本來是菸酒毒檳榔不碰之人，打從弟弟死後，他竟開始常常醉酒，就像繼承弟弟愛喝酒的興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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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如慣例的晃進房間，抱起小叔的遺照開始念念有詞，然後開始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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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拋棄咱們我該怎麼辦啊？」他大哭，然後自己哭累了便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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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樣走了進去為他蓋上被子，並捧起照片將上頭的眼淚鼻涕拭去，放回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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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前面端詳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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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長的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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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夫妻幾年下來，我依然沒能分辨他們兩個，不只是我，據說他們還沒遇過能準確分辨出他倆誰是誰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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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爸媽呢？」我打趣的問我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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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眼眶ㄧ紅「我爸媽分別在我出生前後死於車禍，只留下這兩枚鑽戒給我們兄弟兩，養我們長大的是爺爺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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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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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我沒事」他給我一個微笑，一個溫暖體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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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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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麼的，看著這張照片總會有是在看著我丈夫的錯覺，害我眼眶ㄧ紅，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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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麼⋯」我詫異的觸碰奪眶而出的眼淚，淚珠更是接二連三的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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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就看著照片糊裡糊塗地哭了一頓，也算是對丈夫和我漸行漸遠的事情有一個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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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他醉酒而歸的情況越來越頻繁，最後竟是每天都不醉不歸了，對此，我的耐心已然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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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怎麼了！可以不要那麼頹廢嗎！都過三個月了你也該漸漸收心了吧！你不過日子也要想想我和孩子啊！你根本不是我那溫暖體貼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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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控、生氣、心疼、傷心集於一身，他似乎嚇了一跳，隨後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如果硬要形容的話，比較像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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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他依然醉醺醺的回來，我又驚訝又傷心，以前那個貼心又善解人意的男人去哪了呢？卻見他不像平時一樣躲在房間裡，反是愣愣的坐在客廳裡發呆，好像在猶豫什麼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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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喝酒了」我失望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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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站了起來，淚流滿面的看著我，顫聲道「對不起，我若不喝點酒實在是說不出口…明知道這對妳很慘忍…但越晚說對妳造成的傷害越大…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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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突然這樣，我突然有些害怕「老公…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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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別叫我老公，我不是妳丈夫、我不是大哥⋯對不起，我真的不如他、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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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嚇壞了「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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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晃晃悠悠的走進房間，抱著照片並拆下相框，從中間掉出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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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我撿起那封信，只見上頭寫著"給   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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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留給妳的，看完⋯妳就會知道我⋯唉，妳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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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顫抖著打開信封，只見裡面有著一張泛黃的信封，上頭有著熟悉的筆跡——是我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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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直覺告訴我，裡面裝著一個關於我丈夫的事實，一個將讓我無法承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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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抑著顫抖的手細細的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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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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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沒有差錯的話，當妳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死了，也代表著我弟弟—也就是代替我假扮妳丈夫的那個男人—堅持不下去或破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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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當我得知我只剩三個月時就應該先告訴妳，但當我看見妳輕輕撫著日漸隆起的肚子、露出幸福的表情時，我怎忍心冒著出差錯的風險破壞妳的笑容呢？老婆，我的妻子，我是那麼的愛妳、愛妳腹中的我們的孩子！我真的好捨不得離開妳們，好想陪伴孩子出生、成長，可上天就是這麼的殘忍！居然在我的人生終於脫離孤單一人時剝奪了我的時間，就如同我父母的悲劇一般，儘管當時我才五歲多，我仍清清楚楚的記得我媽媽當年每每想起我素未謀面的爸爸時那淒楚的表情，我實在捨不得讓同樣的表情出現在妳的臉上，正好，我的弟弟也察覺了我的不對勁，在他的追問下，我忍不住向他全盤托出，並向他提起這個無恥的請求，他剛開始十分驚訝和為難，「我不行的！哥，大嫂ㄧ定會發現的！」他說道，但終究經不過我的再三拜託答應了，我知道這對妳是一個很大的傷害，但我真的不想讓妳步上我母親的後塵，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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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請妳不要太責怪我弟弟，畢竟那是我逼他的，要怪，就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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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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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     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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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尾端的紙張上頭有一點一點的水漬，上頭的藍色墨水微微的暈開，我撫著痕跡，頓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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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張嘴巴，可無論我如何用力，千言萬語到了喉嚨就哽在那兒，最後擠出來的只有撕裂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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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的抱著信封，雙腳無力的跌坐至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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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啊啊啊啊啊…呃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用殘破不堪的聲音嗚咽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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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對不起，但一切都是真的啊」小叔哽咽的說，但我完全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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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妳怎麼了？媽媽」小女兒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我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不斷的哭泣，她手忙腳亂的用她的小手拍我的背，小嘴裡盡是安慰的話，這溫柔的感覺令我想起她的爸爸，更是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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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哭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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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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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準備好了！」女兒身穿著白色洋裝，腳踩著黑皮鞋在大門口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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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乖寶貝，我們出發吧」我挽起她的小手向外走去，一輛小轎車停在門口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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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走了嗎」小叔探出頭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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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女兒坐上車，對駕駛座的小叔點點頭「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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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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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來看你了」我將花束放在他的墳前，「這是我們女兒，你瞧，都長的這麼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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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乖巧的走向前去，行了個禮「爸比，我來看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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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咱們走吧，媽咪有好多話想跟爸比說呢！」小叔抱起女兒就向車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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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好想你，咱們有一年沒見了吧」見他們走遠，我蹲了下來，撫著墓碑，視線不知不覺的又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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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看！說好不哭的，都是你害我邊愛哭鬼的啦！」我埋怨的打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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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想，若是能就這樣去找你該有多好啊，生活真的好累、我好孤單⋯我真的不想在這樣折騰下去了…」我吧臉埋入膝蓋，用悶悶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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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別擔心，我不會那麼早去找你的，因為我已經決定要好好活下去了，為了我、為了小叔、為了咱們女兒、也是⋯為了我仍愛著的你，親愛的，你會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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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該走了！」遠遠的，小叔向這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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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我會好好堅持下去的，所以……你也要有耐心的等，直到上天將我帶回你身邊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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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在迷惘，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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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在我身邊的，有小叔、有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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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在天上保護並等待著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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