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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宗的爸爸

阿宗從小就是我們眷村公認的好孩子,品學兼優,嘴巴甜又有禮貌,很多鄰居對他讚譽有加;他爸爸則是出了名的嚴厲,幾乎每天都會聽到阿宗被他爸爸大聲斥罵、甚至被毆打的情況發生。雖然我們的爸爸也是家教甚嚴,但是像阿宗他爸爸這樣近乎殘暴的例子,在管教嚴格的眷村也是相當罕見。有時候阿宗考試落了幾分,就會被毒打一頓、不准吃飯,然後罰跪在大門外。阿宗的媽媽偷偷跑出來塞饅頭給跪到腿麻的阿宗,抱著他默默流淚的場景,不知重複上演了多少次,看了讓人好生難過!鄰居在眷村特殊的傳統下,大家不好干涉別人的家務事,只能盡力勸阿宗他爸爸不要嚴過了頭。

有一回,阿宗放學後跑去打電動,有人跑去他家告狀,結果他爸爸氣沖沖的到了電玩店,二話不說,立刻出手揍了阿宗一頓。也許是大庭廣眾的,阿宗受不了這等羞辱,第一次還手反抗。混亂中一個不慎,阿宗竟然把他爸爸一拳打倒在地上!他爸驚愕地坐起來,嘴角流出血來,阿宗喘噓噓地看著他爸爸,再看看四周呆住的路人,他驚覺自己闖了禍,發狂似的大叫,然後沒命地向大街另一頭逃跑,任他爸怎麼叫也喚不回來。

阿宗讀書的高中寄來曠課超過時數的退學通知,然後是兵單,然後是法院的傳票,沒有人知道阿宗到底跑哪裏去了。他爸爸則每天喝酒,然後借酒裝瘋、摔東西、打老婆,鬧得村長都出面警告他:若不停止這種暴行,就要將他送警局法辦。不過這之後情況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更變本加厲,他家的傢俱沒有一件是完整的,他老婆身上的舊傷還沒痊癒,馬上又會看到新傷痕出現,惹得鄰居看不過去,認為已經事態嚴重,到了非出面阻止不可的地步。

有一晚,阿宗的爸爸又假借酒意打老婆,幾位鄰居衝進他家,合力把他綁在椅子上,阿宗的媽媽則暫時到鄰居家避難。

「你鬧夠了沒有?阿宗這麼好的孩子都給你打跑了,難道現在連你老婆都想把她逼走嗎?」一位爸爸氣不過,大聲斥責著。

「你懂個屁!要不是我管得嚴,這小子早就學壞了。」阿宗的爸爸滿嘴酒氣,歪著頭回答。

「現在他失蹤了,難道就是你想要的嗎?」

「誰知道這兔崽子這麼不耐打,打幾拳就受不了了…」

「你說這什麼話?教孩子是這麼教的嗎?你不跟他講道理,不分青紅皂白就拳腳相向,你忘記『只教不管謂之惰、只管不教謂之苛、不教而殺謂之虐』的道理嗎?」

「我哪不懂?我體會可深了!我在阿宗這年紀的時候,抽煙喝酒逃學打架樣樣來,我老頭忙著搞小老婆都沒空,哪有閒工夫管我?媽的!害我蹲了七八年苦窯。當年要是能打我幾頓、罵我幾回,我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讓人看笑話嗎?媽的!我是不希望阿宗這孩子步上我的後塵…」阿宗他爸爸眼角泛著淚光,有些哽咽的說著。幾個人沉默了,其中一個倒了杯水,餵著他喝完。

「可是…阿宗這孩子,你有告訴他原因嗎?」

「說了他也不會懂,現在他會恨我,將來他一定會謝我的。」

「你不跟他說清楚,就怕他一直不了解,會恨你一輩子。」

「恨就讓他恨吧!如果這混蛋這麼不懂事,這樣的王八蛋我當沒生過他!這忘恩負義的畜生…」阿宗的爸爸情緒失控,開始瘋狂的咒罵、掙扎,等到他終於累到睡著以後,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多年後,偶爾有個機會到眷村附近辦事,順便去回憶一下這個伴我成長的地方。想到了阿宗,我走到了印象中他的家,不過屋垣殘破,一付多年沒人居住的淒涼景象。我隨意打聽,一位老太太告訴我,阿宗失蹤後就一直沒再回來過。阿宗的媽媽受不了長期凌虐,早在十年前就跑了,從此阿宗的爸爸不再跟人說話,過著自我隔絕的日子。六年前,阿宗在一次毒品交易中開槍拒捕,不幸被警察打死,他爸爸去認屍,確定了他的身份。好不容易盼到兒子的出現,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阿宗的爸爸受不了這種打擊,當天回到家沒多久,就在客廳裏自縊身亡,沒有留下任何遺書。要不是臭味飄出,還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死在裏面…

我看了看雜草叢生的破屋,彷彿還看到阿宗跪在大門口和他媽媽相擁而泣的畫面。

什麼叫家破人亡?我想,這裏已經有了一個叫人心酸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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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子不教父之過,失嚴苛求鑄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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