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戶，她總是可以看到外頭街上的人來人往，更是可以看到牽著孩子的父母，笑容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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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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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羨慕嗎？或許有一點吧。她就不會奢望父母這樣輕聲細語的對待自己，她有自知之明，她的家是不一樣的，媽媽不發病跑上街就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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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她特別喜歡把自己關在小閣樓裡的感覺，尤其是爸爸下班在家的時候，她完全不用擔心媽媽發病要怎麼處理，更不用擔心要是媽媽跑上街，她該怎麼面對異樣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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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她特別像普通的孩子，不需要為了照顧母親而煩心，只需要顧好自己的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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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惡夢是從爸爸過勞急逝開始的。一夕之間被迫長大，家裡也多了好幾個莫名奇妙的人，說是來幫忙他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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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氣憤於他們幫助的姍姍來遲，一面厭惡著最重要的家就這樣被人肆無忌憚入侵、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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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喪事是他們幫忙一起處理的，母親的安置問題嗎？她想了想，雖然不想要照顧母親，卻又不想連最後的家人都被奪走，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家沒錢提供母親穩定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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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牙，最後還是把母親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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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的世界開始不再只有偶爾對母親的擔憂，她必須擔心錢、擔心母親的病，生命裡不再只有讀書和學校的人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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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功課一落千丈，從班上的前三落到中後段。這事在她的預期中，畢竟下課後要回家顧著媽媽，在家做著接的代工，每天為了湊出足夠的生活費而兢兢業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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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就被老師約談了。那個總是笑得很溫柔的老師首先點出她的成績變化，然後才又詢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影響她讀書的事情。她看見旁邊其他的老師八卦地豎起耳朵、又看到外頭自己暗戀著的同學正搬著大家的作業要進來，家裡的任何狀況都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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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向老師認錯，表示自己最近確實沒有專注在課業上。她暗戀的那人正好進來，鼓勵了她一番、說著一起努力，笑得堪比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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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約也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抹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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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沒有任何改變，憂鬱、壓抑、又要擔心母親隨時可能的發病，她只能每日每日地依舊為生活費而努力。成績依然無法兼顧，她逐漸落入老師放棄的黑名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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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幾年後，她還會成為老師口中「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警惕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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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想過，要是那時她再勇敢一點，坦言說出家裡的情況，現在的生活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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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才不會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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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一起在夜店刷碗的同齡女孩是少數她願意傾吐心聲的對象，無論是被暗戀的男孩疏遠、最喜歡去的學校逐漸陌生，又或是母親近日帶來什麼困擾，她都只敢和女孩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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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也是從班上的前三跌落末段，與她有著相仿的經歷：「我那時候什麼都和老師說了，他也只空泛地要我加油努力，還讓我不要放棄讀書，什麼『讀書才是最重要的』之類的鬼話一堆，完全沒有建設性，我生活都顧不好了誰還管他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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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有同感的點頭，即使再喜歡，她們終究與學習有緣無份，只能提前進到社會，養活自己，也養活需要她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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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回家的她望著空蕩蕩的小租屋，才又想起母親已經在她能負擔的時候就送到療養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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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了電視，獨自吃著外賣，聽著深夜的新聞報導著逃學逃家的青少年逐漸成為社會問題，便無趣地轉了台。牆面上，那張國中肄業的證書還被好好地裱框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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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她稍稍沖涼便關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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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夢迴，她還是會夢見父親，那個後半生都貢獻給她和母親的男人，他的模樣一如生前，她卻早已不是學生，辜負了他還在世時的殷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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