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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情的困境裡

歌曲練筆

(在聽讀過〈Salted   Wounds〉一首歌的歌詞之後,又一次張弓,拉開一條代表開始到結束的弧線,射出一段小故事)  

正文以下:

 

Lonely   float   got   in   the   way.  

 

事發至此,過去一年整。我曾拋下重病的黛西,就這麼高飛在密織交雜的國際航線之間,持續了一個月。但那並不是我的錯。

重點是,我卻回來了,還帶著一身淋上大雪仿佛就被完全表露在外的愧疚,形容得很悲情,打開了銀亮的租屋處外門。

看著雕花橡木製的置鞋櫃上頭,被胡亂堆疊了一些像小山丘一樣高的醫院的覆診卡──那也不完全是她的錯。雖然,它們的存在甚至比起我在手機螢幕上檢視的日期,更能具體的顯示出我和黛西究竟分開了多久。在我脫去沾黏著白雪的靴子的那個當下,我感覺靈魂彷彿抽離出了軀體漂浮在半空,往下注視著自己,看著我宛如置身在一幅荒涼空虛的畫像中,準備重拾分崩離析的現實生活。這一切就如同影劇情節般快速的發展,著實一再令我屏氣斂息。    

 

站在灰白相間的格紋地毯上,我脫下手套,翻弄著眼前每一張,彷彿撐不住冬寒而蕭然凋落的日曆,憶起過去和黛西勾肩並行的時日,我會為她那輕巧撕下它們的一派劈面迎風的神態,上前從背後用一隻手圈住她的脖頸,然後不發一語的,陪她一道輕撫時間的粗粒在生命裡劃記餘生時,殘留的摩痕。但是此刻,當我再進一步拾起它們,感受到重量,卻也開始在心底細數起,自己在摔上門板大吼:「妳打電話給妳媽還是妳姊,叫她們來照顧妳,我以後到旅館去睡」那天以後,我又有幾次被束縛在徹夜不眠的枉然思念中,歷經了太多焦慮與不安。然就如同我說過,那也不是她的錯。

 

曾經決然離開,如今折返歸還的我,一時間,只是找不到任何原因和心境來填充自己,再去解釋究竟是被一股激烈的什麼牽引著身軀,再度回到與她同居的這處14坪小公寓裡。我只知道,在這段日子裡,我總是感覺搞丟了一部分的自己,或者該說是一部分的『我們』    

 

木椅磨蹭瓷磚地板的聲音,從屋子裡明亮的另一頭傳來。黛西纖弱的身影,隨即出現在一片由客廳滲入玄關的方正的燈光裡,不一會兒,我頭頂上的燈也被點亮了。      

 

這一刻,存在於我們兩人心中的那一道亙古相連的砌石拱橋,彷彿又再一次顯現於彼此瞳孔的倒影中。      

 

她腳踩著睡鞋走向我的跟前,停在隔著一個跨步的距離,接著,伸出一隻手輕撫著我的臉頰,而我冰冷的掌心也蓋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十分珍惜著她傳遞至我面頰上的那一點稍縱即逝的溫存。「我怎麼這麼笨,忘了準備聖誕晚餐。」她虛弱地咧嘴笑著說,並且極力地表現出,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是她更高興見到的那種神情。  

 

 

  You   are   the   feel,   and   knew   it   anyway.

 

顯而易見的,近日以來繁複縝密的療程使她變得形銷骨立,而那對在她臉上佔有支配地位的沉甸甸的眼袋,也持續傾訴著諸多蔓延在她四肢的疲憊。  

 

道歉的話語,甚至是立即性地便湧上我的喉頭,但與此同時,又有另一種趨近於彆扭的壓抑也作出了警示──萬一會跟著哭出來呢──那是我所蓄意避免的情況,相對而言,也是黛西最不願再看見的,畢竟,那實在是浪費了我們太多的時間。  

 

我們曾經有過共識,即使在她所剩無幾的生命當中,我們也寧願用沒有結果的爭執來代替淚水,填滿這些寶貴的空閒,以彌補過往那些被我們所哭盡的──盡管彼此深知這是個永遠無法盡如人意的要求。    

 

「嗯。如果有的話,我會很高興。」但日漸稀薄的意志力,真是抗衡不了那一團在對白空氣中,漫溢而出的酸楚,眼淚終究出賣了我。      

 

然而,黛西只是看了我一會兒,收起了笑容,沒有多說些什麼,也沒有哭。她真能忍痛!      

 

我絕望地看著她,裹著棉襪的腳緩慢上前一步,想從我手中接過行李,而我也交給了她,因為我相信,她從不會希望我將她此刻的「瘦弱」解讀成某種「一無是處」的表徵。      

 

她凝杵在那兒,保持著一種令人狐疑的靜默。我拭去了一把淚水,並且站在原地繼續思索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但到後來,卻都只是欲言又止的嘆著口氣。      

 

在玄關昏暗的燈光下,她那雙倔強而炙烈的眼神從沒離開過我,彷彿又是回到了她第一次主動擁抱我的時候──肢體間所有的動作,表現得都像是被許多不確定的怯懦和熱烈過頭的感性,牽制住了思緒和行動──我看得一清二楚,她試圖壓抑的某種蓄勢待發的情緒,正在心中逐漸拱起的地平線上噴薄欲出。我也打從心底深信不疑地這麼篤定著,從她此時緊揪著T恤衣角的右手,和她打算以『晚餐煮了些什麼』的話題來掩藏住眼淚的含糊不清,都是一些很顯眼的徵兆。    

 

「我去熱些飯菜,你先去洗個澡,毛巾跟牙刷我放在_」當下,我一時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不過我也不在乎了。  

 

Give   your   heart,   and   say   come   take   it.

 

就在看見黛西的淚水即將奪眶而出的同時,她早一步轉身,彷彿是想要將那一絲絲由自身氣鼓鼓的心房,不經意輕洩卻無可苟容的軟弱,連同我的行囊,一併藏匿進晦暗的房間裡,永遠封存。  

 

於是,我隨即以一個箭步上前,用自己顫抖的雙手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彷彿要以體內所有的愛緊緊包覆著她一樣。紫褐色的行李箱從她的手中鬆脫後,塑膠拉桿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我心想著就這麼最後一次,什麼都不再多說,放縱彼此,祈求老天讓我們把眼淚都哭乾。她重新轉回正面,兩道淚痕細細淌流過她在嘴角刻意勾起的一抹微笑。    

 

我隔著毛躁的深棕色劉海深情地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接下去是鼻尖再來到嘴唇。當她的笑容逐漸像漣漪一樣消逝散盡後,她開始小聲的啜泣。    

 

那一晚異常的靜謐,連日光燈慘白的光線也變得柔和。時間彷彿晨曦中的一滴露珠凝固於現在這一刻。我們終於不再是彼此夢中那一團逐漸消弭的幻象,或是一道含混、曖昧的剪影了。    

 

我們站在桃花心木製的梳妝台前,互相親吻了彼此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有半個小時──甚至是好幾個躺在大樹下享受細碎陽光的午後──直到自己對殘存於被枕上的青草香味感到麻痺後,我們才終於分了開來。「妳在發抖...」我說,手依舊摸著她纖弱的脊椎及肩胛骨,肩膀再度感覺到有淚水滴落在自己早已浸濕的T恤上。「因為你真實的讓我有點害怕。」她張開的嘴唇再一次熱烈地迎上我的。    

 

待我們激情完後,我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頭那一塊灰色的水漬發呆;黛西則是披頭散髮地窩在我的胸前,柔順的長髮在電暖氣搭配風扇吹出的微風中款擺著,髮絲輕輕撫掠著我的臉頰,「在法國南部的那兩個禮拜,你都在想些什麼?」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她的一隻腳跨在我的肚子上。    

 

「我一直在想妳穿的那件紅色長衣。」我模仿著電影《美國狙擊手》中布萊德利.庫柏的低沉嗓音開玩笑地答道。      

 

  「那叫睡袍...」她輕輕地笑了一聲,呼出的微弱氣息搔癢著我的胸膛。    

 

那一晚,我從沒想過未來,在這張笑淚交織的床上可能還會少了她,或者多了誰。相愛的兩人迎逢考驗的情節,總似多了再多的劇情安排,不變的是,其實誰都無從於預知某些徵兆的顯現,甚至阻止接踵而至的壞事發生。然這次故事的重點,也許該是時候要放在後頭。等到誰都終究把脾氣發完,再次釐清自己對於一份情感無可旁代的重責大任的時候…...聚焦在我和黛西的情形,就覺得,我們像是窗外那一場彷彿下了半個世紀的綿密的雨夾雪一般,等到兩者又於強風低溫中,再次化作雨水,降落地面,便永遠要在溪畔裡最清新的嫩草上尋見彼此。    

 

愛情總是可以在幾經波折後,還是以自己最單純及美好的形式,再次出現。然而暫且忽略眼前又一輪的大風大浪吧。  

 

先緊緊保守著我們對此深信不疑、篤實堅定的心。他這麼告訴你,或者你也該這麼告訴他。  

 

所以就這麼相信吧,   這都會是事實,一如你曾親領神會的每個黏膩深吻。你們之間的愛終會告訴你,這一切甚至都是經得起一次次的回頭考究,恆久成立。  

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8)

修改過後的黛西,真美
如題。
比起上一個版本的詩意和像是蒙太奇攝影手法的朦朧,這一次的劇情變得更加清晰。
上一個版本若說是一部微電影,那這次的就是一部兩小時的電影中的一個片段帶出的回憶與心境。黛西的形象更加飽滿,而不僅是存活在主角有些單薄的描述中。
穿插在故事之間的歌詞讓整篇文章擁有自己獨特的節奏以及韻味,也方便讀者對當時主角的心情有更深入的體會,又不至於累贅或甚至突兀,是整篇文章的畫龍點睛之筆。
以上個人淺見。
2018-01-20 02:3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文字的餘波盪漾~
你的文字有一種悠遠的寧靜, 即使在描寫某一種絕望, 也能是活生生的片刻回憶, 正如你說的, 文字寫下來之後就死了, 只有在讀者閱讀時, 才活了過來, 年輕的魔力就在於死和活之間都是完全絕對, 也完全純粹, 一個絕處逄生, 又活了過來, 十分浪漫, 我羡慕這樣的熱情, 你很棒.~
2017-07-02 00:15 透過電腦版 回應
不好意思,隔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才做出回覆。
這篇算是2015年的舊作品了,一直到現在,修改了篇幅還有用字無數次。
對於我自己來說,還有很多地方是需要再去深刻釐清,有些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是無力,對於抽象的現實感受,以文字完整呈現與表達這件事,我還有太多需要學習的。
期待可以跟前輩們好好學習。
2017-07-08 21:04回覆
祝福Joe可以早點回歸
乾橘在popo 等你~~
2017-02-26 10:3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文筆讚
 
2017-02-25 23:0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Joe, where are you
怎麼突然刪書??大大怎麼了嗎?
2017-02-22 15:1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這學期系上必修硬課多,可能得擱筆,加上我覺得自己還有太多地方要改進惹~ 乾橘更文加油哦…感謝你過去的交流oh
2017-02-25 23:42回覆
水喔
你的文筆超好
以後我的情書就交給你幫忙了
2017-02-06 21:2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你啦`
我不知道現在還流行寫情書嗎?哈哈
2017-02-06 23:01回覆
之所以停佇~
之所以停佇,因為你的文字像是舊時的幻燈片,交互重疊後形成的畫面,在我腦海裡居然有一段時間是揮之不去的。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用文字來勾勒回憶的人,但在冬夜的電腦前,飲著熱茶看著,你讓我有這樣的深刻感覺。
2017-02-05 00:57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很高興聽見自己的文字,能夠帶給你反覆的強調於腦海裡的影像,當然,我也希望這樣的影像,沒有帶給你太多不必要的負面情緒才好。

對我來說,文字一直是一種分享人生經歷的最好的工具。
至於,由一個智識個體傳給另一個,自然是一種我所期待的美好的人際互動。

十分感謝尼的回覆啦~~
2017-02-05 12:42回覆
風格,很令人心動
如題。
長句容易失焦,但在你的手法裡反而是鮮明的、生動的,宛如電影場景。
具體來說並沒有很明確地提到主角的心情,不過其中蘊藏的情感相當濃厚,反覆再讀別有韻味。
時間線的交錯比較難懂一些,不過整體來說效果很好。
以上個人淺見。
2017-02-03 19:2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真的很感謝你如此深層地頗析作品的「淺見」
只能說,很少碰到感覺上這麼認真的回覆。
時間線的交錯,真的是我寫作技巧中不小的問題。
真心感謝你的意見和讚美。
也真心期待在往後的創作歷程中,我們能夠有更多深刻的交流。
2017-02-03 20:42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