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短篇】雪神祭

      白雪皚皚,連綿的山頭都蓋著潔白柔軟的雪毯子,配上清冷澄澈的夜空,顯得無比寂寥,這裡的夜很黑,但很美。

      雪神祭,這是當地一處聚落五年一度的重大祭典。對於這座山腳下的小小村落來說,雪神是世上最值得尊敬的神靈,亦是世上最嚴厲的導師。

      因此處群山常年被白雪籠罩,僅有夏季能夠短暫地見到大地的面貌,因此鮮少外人來訪,對外界的資訊也是極度封閉。

      如此嚴酷的生存環境,造就了村民對自然信仰的高度虔誠。

      也因這長年累積下的信仰,即便每次雪神祭總有噩耗傳來,村民卻也無一人膽敢將其推遲或取消。

      「就是明天了嗎……」青年抬頭遠眺,夜空中星斗滿天。斗大的圓月被奉為吉兆,但青年卻沒有因此而露出半點喜色。

      青年是此次雪神祭的護神官。他僅有兩個任務,其一是在這長達七日的跋涉中保證「祭品」的安全,其二……是親手將其銷毀。

      次日早晨,大地一片雪白。總是飄灑得如同帷幕一般的雪花止息了,與圓月同樣是個好兆頭。

      村外送行的村民們因為許久不見的耀眼朝陽而稍稍鬆了口氣,但即將出行的隊伍依然面色凝重嚴肅。

      --今年會回來多少人呢?護神官在心頭默默地計算了隊伍的人數,然後減去一人。

      「那麼……就出發吧!」年邁的老村長一聲令下,領頭人邁開了腳步。

      隊伍總共十六人,一個領頭者,一個領頭者替補,八名祈願者,四名隨隊,以及一名護神官。

      被人群前後包圍、保護在中間的是一架無馬的馬車,車體一片彷彿翡翠般的綠色,使用的是在寒冬中依然能成長茁壯、韌性十足且色澤美麗的青梅竹所製。

      負責拉動這輛青梅竹馬車的是八名祈願者,他們必須裸身披獸皮、戴獸骨,以駝獸的姿態虔誠地將「祭品」護送至雪神跟前。

      在馬車之中,則是最後的一個成員,也就是--祭品。

      一般來說,隊伍成員幾乎都會是健壯的男性,但也有些例外。那就是,由巫者選出的「祭品」為女性之時,隨隊人員將男女各半。他們負責包括糧食在內的各項雜務工作,雖並非核心人物,卻也十分重要。

      兩名領頭者皆是熟悉地形的老獵戶,必須盡可能保障眾人的性命並將保證完成儀式,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至於護神官則十分特殊,他必須是祭品的血親,且……必須親手將祭品獻給雪神,用以證明他的虔誠。

      趁著白日陽光冒頭,早已整裝待發的眾人踏上了旅途。

      林中寒帶植物生長繁盛,小型獸類亦是冒出頭來享受這久違的陽光,有種彷彿春天到來的祥和生機。

      「哥哥、哥哥!」馬車中,探出了顆小腦袋。那是個紮著小辮的女孩,年約八歲,粉嫩的臉蛋被凍得紅通通的,眼睛不算大,卻總給人一種在笑著的感覺。

      「什麼事?」護神官走近,笑得有些勉強。

      「叔叔他們不冷呀?怎麼穿得這麼少?而且我能自己走的,不用叔叔們拉車呀。」女孩至今還不知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只當是哥哥與叔叔阿姨們帶著她出趟遠門,怎知她是注定無法再回到那溫暖的家了。

      「叔叔他們沒事,妳瞧瞧,他們和哥哥打賭輸了,這趟要扮馬送你舒舒服服的趕路呢。」

      「哥哥什麼時候和他們打賭啦?哥哥也真壞……不過我可是知道的,馬兒才不是這模樣呢。」

      「是呀,因為這兒不產馬,叔叔們不知道馬兒是什麼模樣,便做了這打扮。你可別隨口拆穿了他們,否則叔叔們可要惱羞成怒的。」

      「知道、知道,不過我們這是要去哪呀?現在總該告訴我了吧?」說完女孩狡黠一笑:「這麼隔著個窗不方便說話,不然哥哥也悄悄上來吧,咱們身子輕,他們不會發現的。」

      「妳剛剛不還擔心叔叔們?怎麼現在又出這鬼主意?」

      「我是擔心他們冷。沒事沒事,他們各個壯得跟熊似的,知道我擔心可還要生氣呢。倒是哥哥這小身板怎麼趕得了雪路?快上來,我拿個好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

      「你上來再說。」

      「不行,我身板小歸小,可不能丟了志氣。」

      「那你過來些,別讓人看了眼紅呀。」

      護神官一走近,女孩便神神秘秘地取了個小物攤在掌中,是個巴掌大的土玩偶。村裡孩子的玩樂方式一向簡單,這土玩偶是以土塊印在木雕模子裡,加熱固定後得到的玩具。

      只不過孩子玩火實在過於危險,所以此事早已被村裡的大人嚴厲禁止了。

      「鄰家大嬸聽說我要出遠門,還特地讓小影印機關娃娃給我路上玩賞呢。」

      「影那小子也知道這事了?」

      「他倒是想問,話才問出口便讓老媽子給撢回家了。不過詳情我也不清楚,也沒什麼怕我說的吧?」

      「這倒也是。」

      第一日,除卻護神官與女孩兄妹倆,其餘人等皆是緊抿雙唇、緘口不語。路途中,靜得如同僅有兄妹相依同行。

      好可憐--女孩僅是隱約聽見這句話,卻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第二日,細雪再次灑滿天際,護神官眼見蒼茫雪景,心中悲傷,神色憔悴。

      「哥哥,你又沒睡好呀?早與你說了,上車來歇歇就是啦,你瞧瞧叔叔的腿都有你腰粗了,還逞能?」

      「哥沒事,喘喘就好。」

      「真的?要不咱們歇歇吧。」

      「這不行,咱們約了人,可得準時到才成。」

      第三日早晨,風雪漸漲,就像雪神刻意給的險阻。一行人整了衣裝,再次準備上路。女孩揉著眼探出窗外,左右張望,只見少了個拉車的叔叔。

      「叔叔家中有要事,先回去一趟了。」

      --十四人。

      「這樣呀……那便不怪叔叔毀了賭約啦。倒是哥哥一早怎就腳步搖晃、跟喝醉似的?」

      「哥怕冷,夜裡沒睡好。不妨事,一會走走就醒了。」

      「咱們這村子若說怕冷的,哥哥可是獨一號呀。不過正好,我這襖子穿厚了還嫌熱呢。把手給我,替你暖暖。」

      護神官身子疲憊、心頭煎熬,這才看漏了女孩的比平時更加紅潤的臉蛋,以及……高得異常的體溫。

      第四日一早,女孩未醒,發了嚴重的高燒,意識模糊。

      領隊表示再有半日的路程,就到了雪神祭的終點,不如直接將女孩帶過去,趁著她意識不清,也省去了痛苦。

      護神官卻是淚流滿面,哭著大罵:「你們就這麼希望她死得不明不白?在這兒的哪個不是看著她長大,讓她一口一個叔叔、一口一個阿姨的喊過那麼些個年頭的?你們於心何忍呀!」

      一身穿獸皮的祈願者大漢雖是哽咽,卻也不退讓:「不就是因為她喊了我一聲叔,我不忍看她受病痛所苦,但又哪裡忍心讓她最後還受皮肉之苦?」

      護神官便與眾人爭論不休,最終卻也不管不顧,罵道:「若你們執意要立刻上路,那我便當場自我了斷,就看到時候誰來祭神!」

      此話一出,眾皆無語。此祭已是多年傳統,過去也曾有人反悔,欲救家人遠走他鄉,卻從未有人成功。僅因天候惡劣,若無補給,根本無法走遠,且村民對雪神的敬畏根深蒂固,即便是綁著也要勉強讓儀式完成。

      但……此時護神官的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眾人實在不敢再激怒他。

      「糖、梨,煎雪取水!」聽聞叫喚,兩名隨隊婦女趕緊取鍋生火,替女孩準備熱水。

      如此一耽擱,又是兩日過去。

      祈願者只裹了一層獸皮,即便身強體壯,又哪裡能與自然相抗衡?本有八人的祈願者如今僅餘五人。

      --十二人。

      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距死亡最近的祈願者亦是最先發難之人。

      不多時,馬車再次啟程,護神官被打昏綁上了馬車,整隊人依舊向著目的前行,氣候卻是日趨惡劣。

      眾人在近乎暴風雪的摧殘中勉強前進,才走不到半日,一婦人撲通一聲撲倒在雪地之中。被人攙起之時,體溫極低、昏迷不醒。領隊搖頭嘆息,下令繼續前進。

      --十一人。

      馬車之中,彷若與世隔絕。兄妹無言互望,皆是千般萬話語卻如鯁在喉。

      「哥哥,你也別和叔叔們鬧脾氣了;我知道這車是要去哪的。二爺爺那時哭得可傷心了,就都告訴我啦,還說讓我快逃。可是我這要走了,雪神大人一生氣,嬸子新蓋的房可要毀了、五叔叔家新添的小兒子可也保不住啦。」

      「沒事兒,哥哥陪妳。」護神官絲毫無法動彈,咬牙抬頭、強忍男兒淚。

      「我長大啦,用不著你陪啦,哥哥還是陪爺爺去吧;他前些天哭得可厲害了……要是不陪陪他……」女孩說著,淚水亦是滾落面頰。

      「等等,妳……」

      「沒事、沒事,哥哥吃顆糖等著。記得替我抱抱新生的娃娃,說我給他起名叫白熊,瞧他喜歡不喜歡。」

      「嗚!嗚!」

      「嗚……」

      --十一人。

      啟程後,因風雪強烈,隊伍走了近一日才到達一座石製高台。村民自古流傳這是由雪神所建,乃是殿前玄關,因而將祭品送上門前,供神靈收取。

      「終、終於到了……」

      眾人感慨萬千,卻忽有人瞧見高台上那一安詳身影。

      無人知曉,女孩如何趕在前頭的,但那是最後一次的雪神祭--唯一不見血光、僅僅是平和入眠似的雪神祭。

上一篇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