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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索居》五題

《山林索居》五題

作者:戴若一

一、松針

向晚行經松林,蟬聲此落彼起

晚風梳落松針,萬千雨絲是細密的縫針

母親年輕時絹疋上精緻的蘇繡工法

台階前,老和尚盤腿趺坐

對著落日喃喃地頌經說法

帶髮修行的落葉松聽得入神

開示過後,晚風釋然拂袖離去

群松紛紛落髮受戒,皈依佛門

樹梢上,那隻墊起腳尖遠眺的五色鳥

從牠望得出神的眼中,我彷彿看見落日

高舉著火把,點燃牠腳下的枯枝

使我不禁想起還羈留在紅塵裡

那個不捨的自己,鋒芒畢露的前半生

二、群鴉

蟬聲漸歇,松枝上幾隻飢腸轆轆的烏鴉

聽了整個下午的佛法

只學會幾句入門的口頭禪

(吃葷的牠們似是不懂蟬聲裡的隱喻與象徵)

遮起夜行羽衣,索性乾笑著

等待中幻想,並且在竊竊私語後

集體懷念起割肉的佛陀

三、回音

月光從窗外走過,枝頭上的殘雪

垂淚在肅殺的晚風裡

拓印在紙窗的枝影突然出手

衝著我,撒出一把嫣然的桃花

放下妄念,我把今生的愛怨悲歡閤起

摺進沒圈點完的南華經裡

晚鐘,你別苦苦追問我的身世

我只是山谷間不忍離去的回音

從光緒辛丑那年,徘徊至今

四、禪寺

當時,泥濘的山徑上飄著雨絲

撩起褲管,我光著腳丫,一路蓋著印章上山

山門邊,一只道光年間的陶甕,張著大口打鼾

被香客的吆喝聲吵醒的一株銀杏

伸個懶腰,對著院子裡化作泥土的落葉說:

「菩薩座前,他們,哪個不是輪迴的白頭宮女

以及,轉世投胎的青衫客?」

五、流螢

微不足道的光暈只夠點綴夜空吧?

草萊間流動著一盞盞小燈籠忽明忽滅

那是雨打不熄風吹又燃的流言

據說牛郎織女難耐寂寞各自另結新歡

一時氣結,王建老兒把輕羅扇典進當鋪

說到激動處,閃閃爍爍

彷彿,彷彿一只接觸不良的白熾燈泡

停電的夜晚,我的詩不巧寫到一半

你們還成群結隊地向我示威

也罷,即使撲得一袋螢火吊作懸囊

再怎麼嚴刑拷打,反正你們也擠不出五燭光

本詩獲選2003年台中縣文學獎新詩類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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