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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臨:大壩尖山(散文詩)

登臨:大壩尖山(散文詩)

大山,為心靈開啟一扇美麗的視窗

作者:戴若一

【1】大鹿林道東線

從觀霧出發,曙光穿過赤楊林點燃千百根水銀柱,跫音響處

枯葉蝶紛紛飛起,是從宋詞裡出走的標點符號,沒了句讀,

只有模稜繽紛的意象,我在一叢山杜鵑前駐足,隨手抄來,

竟是滿手聒噪的蟲聲和啁啾的鳥鳴,山道旁伴生著台灣紅榨

戚,這些早孀的婦女,正在葉面上搽著斑駁的口紅,來年化

作春泥,讓花朵們記得她們的淒涼;五節芒在風裡解開長長

的細腰帶,鏡頭前一隻早起的蛇頭蛾站在豆大的露珠前攬鏡

細細地描著蛾眉,我輕按快門,美麗的身影成為記憶的標本

,沿大鹿林道東線,白雲和清風都沒辦入山證,藏在長袖裡

跟著我們入山     山道沿等高線盤旋而上,迂迴在百轉千折的

羊腸裡我們頭暈目眩胃酸翻湧,彷彿幾枚榛果等著被消化,

被歷史給徹底安頓。穿越鹿場大山,匆匆檢閱了察樹和柳衫

的閱兵隊伍我們抵達馬達拉溪登山口,之字型步道蜿蜒入深

林,彷彿閃電自雲端劈落泰雅青年嚮導說:「聖山在望,青

雲有路,這步道就是攀登仙界的天梯」

【2】九九山莊

步道沿支稜上行,穿越原始林,山坳處座落著泰雅的Tattaku  

Kale(獵屋),漫澤蘭盤生披掛,黃綠參差的一頭亂髮,彷彿門

前石階上望歸的泰雅老嫗,瀑布在許多轉角處響起歡迎的掌聲

,林蔭裡住著一些愛唱歌的野百合,除了我們,據說黑熊常用

大腳印在山徑上來回蓋印章,使我們相信雖然沒有門牌號碼,

這裡,始終是他們的地盤

抓一把山嵐下鍋,閒散的晚雲,聽說,適宜熬作晚間暖胃的

湯頭燃起營火,火舌煮沸我們的歌聲,歡樂是湯裡翻騰的蛋

花,我們的心情彷彿燈心草,給暮色浸得柔軟,牽著手,我

們是一座座山頭展延開來,忘記路上的走走停停、跌跌撞撞

,還有偎過來喜歡找人親熱的咬人貓,忘記來時的辛苦和眼

前的蒼茫,忘記這世間還有那些塵勞,落英無聲的喧嘩以及

淒美惱人的憂傷

【3】三○五○高地

登臨三○五○高地,我們等著聆聽天地的審判,東望大壩尖

,天柱拔地而起,以為妳就是三千天界,歲月削就的第一株

雲根,那柄繫在刺客腰間的鈍劍,鋒芒內斂,純陽的內力木

訥而雄渾,驀然想起自己當年浪蕩於市井間,風一樣的意氣

稜石般的尖刻銳利,一身青冷的光芒,劍尖滿是逼人的血氣

不惜動輒以詩文開罪時人,其實輕挑傲慢劍走扁鋒,筆尖押

的無非都是,險韻……

石梯懸空千仞迂迴曲折,彷彿絕唱句,空有意境,一失足便

從此沒了下文,風口處一隻灰面鷲,盤旋在頭頂上,雙翼一

抖就划出大片風雲,於是我們不禁興起凌虛御風的壯志和睥

睨蒼生的雄心,想像自己是強弓上,蓄滿張力的那枝鴒羽箭

就將劈風飛去,射向才張開眼皮的旭日

【4】大壩尖山

站在巨人肩膀上,面對遼闊的蒼暝,我們謙卑地翻閱著天地,

這本打開來的大書,上頭有歲月穿線,以及滄桑的騎縫,落款

處盡是歷代先人行腳。西望海峽,一片蔚藍的封面,閃爍著燙

金的波光;往東,鬱鬱壘壘的山峰,是被快門凝固的波浪,在

我們的腦海裡無聲地洶湧著。崇高是美,是雪線以上的虛無,

風聲,把悠長的音符,掛滿霜雪的枝頭,在雪線的星座上拉著

低音提琴,我們長袖裡藏雲,四肢長出嫩葉,兩脅伸出憂鬱的

槳,今夜,霧濃霜滑,下弦月擱淺在雲海裡,月光迷濛,我們

就偽裝成草履蟲,划著槳潛行,往浪裡去撈星星

壯懷是美,是劈雷,在崖谷間吞吐著沉悶的迴音,當它們相遇

,如兩朵朝雲的邂逅,在大壩尖山的峰頂上,滿袖的風吼就悶

出一種感動,心房裡悠揚的的共鳴……

2004年夢花文學獎新詩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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