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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南柯一世夢醒時

      仔細說來,贏樂是鬱禮家裡那所謂的……童養夫。當年仍幼,被她的家人從人牙子手裡買下,落了個宅心仁厚的美名,嬴樂姓也改了,對外冠的是鬱。畢竟是個童養夫,好衣好食,吃穿不愁,他卻有些不忿。

      現下雖然仍是垂髫年紀,但早已自認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了,雖不說眼比天高,畢竟是孩子,還是為了那所謂的男兒氣概而不服氣。時間漸長,聽到那些閒言碎語,一開始也並不在意,某日路過廚房,腳步一停。

      那嚼碎嘴的小丫頭趕緊不自在地跑了,小少年緊握著拳,像是憋著一口火,難發出來,“你們講我什麼?我剛剛聽得你們講我什麼?!”

      丫鬟開始想躲,沒躲過去,索性破罐破摔,叉腰冷笑道:“你得意什麼!你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都算不上!你呀!連我們這些家生子都不如!養出來的孩子不跟你姓!你絕了真子孫!得意什麼呀!你連絕戶都不如!”

      他緊咬著牙,憋了一肚子火氣,卻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來,就闖進鬱禮的房間裡理論,本來於理不合,但家里人也想要這兩孩子好生交流感情,睜一隻眼閉隻眼就將他放進去了。

      鬱禮正在讀書,鑽研知識來百個心,專心致志,被嬴樂打斷了,略有詫異,放下手裡的書卷,看向他,“你是叫嬴樂,對不對?”

      她也只是隱隱約約知道家人從牙婆子手上買來了個男孩兒,這是第一次仔細審視他,那男孩兒臉頰秀氣,五官也精緻,奈何眼中充盈怒氣,噴著火光。她有些好奇,見他不肯答話,忍不住瞇起眼睛笑了一笑,“你來這兒,做什麼?”

      嬴樂一愣,什麼脾氣都沒了,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啞了炮,吭吭哧哧,百般萬般的火氣憋了一肚子,卻不復先前火急火燎的勢頭。

      鬱禮開了腔,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聽說了是要和我以後成親,於是不高興?”

      嬴樂差點喊出自己其實並沒有不高興出來了,還是勉強穩了思緒,臉紅成一大塊,“你……你你你!怎麼能這麼不避諱!”

      鬱禮被他這反映逗得忍不住笑了,止先清了一清嗓子,“你還跑來我房間呢,那你是不是又不知禮數,又不避諱?”

      嬴樂被一堵,又說不出話來,鬱禮就不作弄他了,“喏……你是覺得一生就這麼隨意託付給另一個生人也不好,對不對?”

      不是……嬴樂想,他只是覺得堂堂一個男兒,要冠別人的姓,入別人的門,太羞辱自己了。

      鬱禮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偏開了頭,“對誰都不公平,我們家救了你,即便如此也不能隨隨便便強求……”她目光堅定,“你放心,我一定努力。”

      你別努力啊!

      嬴樂有些急,他想,其實如果是你……我也不太介意……

      他花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覺得她想的重點不對。鬱禮起身,目光沉穩,按住他的肩膀,很是認真:“你放心。”

      “誰……要放心了!”他面色徹底紅起來,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小爺……算了,勉為其難……”

      不等自己說完,抵擋不住羞意,跑出了房門。

      鬱禮有些納悶兒,搖搖頭繼續看書。

      他才一出門,腳卻停下來了。

      咦?剛剛是要去說什麼來著?

      接著好一大段時光,因為這男孩兒忍不住總來串門,一來二去已經熟捻起來,索性門也敞開,讓他進來。

      鬱禮和嬴樂好像不是一類人,鬱禮尤其喜愛讀書,閒時同他扯東扯西,天南地北地講,講那諸葛臥龍草船借箭,講始皇掃六合,嬴樂就格外喜歡這種縱橫俾闔、千秋殺伐的東西,就听得津津有味。

      鬱禮開了腔,“你也過來讀書吧?順便也陪陪我?”

      嬴樂沒說話,打了個哈哈,“那個……我就算了,我腦子不好使。你瞧,我這不也是陪你了?”

      她眉頭微微蹙起來,嘆了口氣,抬頭看向天空,“我一直覺得慶幸,雖說家里人同我想法相差太多,可至少除了吃穿之外,還能供我讀書。知識太寶貴了,多少女孩兒都想望不了啊,我卻輕輕鬆松,觸手可及,你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一件幸事麼?接觸到書,你能看到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多精彩。”她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臉上,神色誠摯,“你要學麼?”

      “……”

      “好吧。”她又嘆了口氣,把書攤在自己膝上,“那就算了,不強求你。”

      “還要不要聽?今天講篝火狐鳴。”

      嬴樂眼睛一亮,點點頭。

      這個院落,空空蕩盪,鬱禮喜歡清靜,於是沒多少人,他支著頭去瞅她,從她翕張的唇瓣一路滑上去,看到她專注的眉眼,雖然是個女子,卻眉目如畫,當得起俊眉修目四個字。

      他臉有點紅,裝作不在意地將眼睛轉向了其他地方,支掕著腦袋聽她講各類小故事,小院靜謐,唯一聽到的只有她的聲音。

      年年歲歲白駒過隙,一晃眼又過去了,她讀的越多,就越不盡興,飢渴無比地去四下探尋更多的學識,嬴樂最近鬧彆扭,不知道為啥見著她就躲,已經好久沒湊在一塊兒玩了。她想了想,沒理那麼多,後來找到他,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說了件事:“我要去留洋了。”

      嬴樂最近正發育,身板抽長不少,也是有些結實,不該懂的該懂的也都懂了。連著幾日晚做了個夢,都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夢裡她玉體橫陳,自己壓著,脖頸露出來,一片滑溜溜的膩,扒開她衣衫,教她在自己身下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河妖……

      一大早起來,褲子便一塌糊塗。

      他有些羞,又有些彆扭,便沒敢再去經常看她,見到她進了自己的屋,有些窘迫,面上連紅暈還來不及升起來,被她的話打懵了。

      “你要去哪兒?”

      “……去外國。”

      他還想再問,鬱禮把這消息再和其他人知會去,抽身離開,留著他呆呆愣愣地呆在屋裡,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閉上了,樣子好不滑稽。

      於是鬱禮剛要出去留學那年,他就在廊柱後看她。

      風是那一年的風,人早就不是那一年的人了……他想了許多天,還是沒想通為什麼他硬是要漂洋過海地去向大洋的另一方,跟著蠻夷子一起學文經理。

      明明都說中國地大物博,怎麼說都比外頭好上不少!

      便這麼跑去問了,鬱禮沒有生氣,只是笑笑,“我要的是中華民族的複興強大,自然要一批先驅向外國學習他們的技術與文化,心甘情願。”

      贏樂沒有聽進去,他自然也聽不大懂,只呆愣愣地看著他。現下時節恰恰好海棠花開了,密密的一層,盡是粉白粉白的瓣兒,只消風一吹,便呼啦啦落下來蓋了一地,厚重得像條繽紛的毯子。桃夭灼華,用在此情此景上也不虧。鬱禮長身玉立地就這麼靜靜站著,透過枝頭的斑駁陽光打在她的臉上,蕭疏若竹,雅緻得像如墨色猶新的山水水墨圖。

      他只這麼想……

      好漂亮的人。

      鬱禮摸了摸他的頭髮,畢竟比他大了三四歲,也以長姊自居了。嬴樂還是有點懵,只是看著她,鬱禮被逗樂了,輕輕一笑。

      她低低地湊在他耳邊,想了許久,下定了決心,“我……喜歡你啊,你若不願意,回來之後,我們便沒什麼關係了,我一定盡力將你從這個境地拖出來,但如果……”

      嬴樂已經開了口,心裡慌得很,但故意強撐著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來,“你還躊躇那麼多幹什麼?我不就是本來就要綁在你身邊的麼?”在鬱禮面色一變後又覺說得不好,趕忙改口道:“……所以你說的都是廢話,不要變心。我留著你這句話呢,你說你喜歡我。”

      鬱禮說,你且等我三年罷。

      贏樂不應他,就這麼如往常一樣躲在暗處探出個頭來,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坐上了一輛車,在前往港口的路上慢慢化成了一個小小黑點,再也看不分明了。

      他就還真的等了三年,閒暇時就盯著那一樹海棠花看,忖度那個人在世界的另一端,遠到不能再遠的地方究竟在幹什麼呢?

      偶爾或能收到一封家書,用的漸漸不是八股了,而是愈來愈流行的白話。他不識多少字,故而覺得她變了多少習慣都沒關係。於是就差了別人來念,“贏樂......一切尚好,近來天氣轉涼,幸得添了幾件衣物——學到不少,老師同學雖對我抱有少許偏見,但確實學到許多知識。......離歸去尚有半年,念好!”

      他的腦子“轟”地炸開,一下直衝了頭頂,再聽不清旁人說了什麼。

      還有半年!還有半年!

      院前的海棠花繽紛地開過,又敗了;敗了又開過,一連整整有三個春夏秋冬。

      ——而今,她就要回來了!

      左思右想許久,心緒不寧,又差人幫他寫信,寫信的是村頭開過私塾的老秀才,一大把年紀,為人不錯的那一種,聽得他要過來寫信,便講授揣在懷裡隱晦地笑笑,頗有打趣兒的意味在裡面。

      對方提筆先寫道,“鬱禮,卿卿如晤.....”接下來便筆頭稍頓,望著贏樂,等他開口講講接下來要寫什麼,再交由老秀才潤色辭藻,修飾得漂亮些。嬴樂有千言萬語憋在肚裡要說出來,想了半天,卻又詞窮,不知還能加上什麼,代寫人等了半個多時辰,這封信只加了四個字,“我很想你。”

      就蓋上了火漆印,寄了出去,或許漂洋過海數日月之後,興許她就能收到了。

      ……

      最後迎來了一聲悠長的鳴笛,屬於歸國學子的、屬於翹首以盼的青年的、屬於家屬的,屬於贏樂的。他看見鬱禮拖著一個行李箱走了下來,鬱禮變得高、也瘦了,顴骨甚至能夠直接從臉上看到些微的凸起形狀,上杉是件駝色的背心,腳上則是筆挺的西褲——穿的倒像是男裝。從國外經歷的幾年,自然風土人情都大不相同,他能在鬱禮的身上看到風霜的痕跡。

      常樂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衣棉褲,突然覺得他隔得有些遠。

      即便長相變了不少,她也依舊是面容無比好看的鬱禮,帶著笑意低下頭,湊在他耳邊問他:“還後悔麼?我可回來了。”

      嬴樂臉上溫度已經燙的遮不住,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轉開了頭,“……你說呢?”

      “這可是你自己講的……如果以後不認賬……”鬱禮的嗓音打在他耳側,仍舊是帶著笑的,“那也沒辦法了。”

      鬱禮笑道:“你在想些什麼?”

      他也只好作罷。

      現下的鬱禮,一雙眼睛漆黑如墨,像是淬了月輝的光華,皎潔澄澈,又像是浸了許久的古玉,溫潤質雅。這樣的一個青蔥歲月的女子,怎麼也不像是要照在滿是泥濘的鄉間田野裡的,更不像是站在贏樂旁邊的。

      她是注定要站得更高、更遠的。

      後來自然是三書六禮,拜過堂了、祭過祖了、喝過酒了,一系列繁忙步驟過去後,她蒙著蓋頭,視野裡一片紅彤彤的,隱隱約約就只看到了嬴樂一身喜服的身影,朦朦朧朧,模模糊糊。

      她想想已經成了親拜過堂了,便是結髮夫妻了。

      ——又歡喜了起來。

      嬴樂一開始眼神飄虛,就是不肯看她,鬱禮嘆了口氣,先笑起來,“我說呀,你嫌棄我?”

      他的腦子哄地一熱,突然轉頭看向她,鬱禮只覺自己說錯了話,奈何覆水難收,只能任由那個男孩子眼神隱隱約約燒起一團烈烈的火。

      跟……小狼崽似的。

      連咬上自己肩膀的力道,也像個小狼崽,她的身體肌膚偏向蒼白,兩人坦誠相見,他的皮膚是健康的褐色,兩色相融,肌膚相貼,彼此滑膩的觸感別有一番趣緻,嬴樂的眼睛亮了。

      鬱禮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掀倒,這才意識到這小狼崽子也長這麼大了。

      哦,確實是力道相差,懸殊的很……

      嬴樂偏了偏頭,湊在她的肩膀處呢喃,“你……為什麼分心?”

      他內心其實落不得實處,就是有些沒底,一連幾日,一來二去都不能安心,她此時此刻的分神卻已經是了一根導火索,讓他心中所謂隱秘的、不敢宣之於眾的那些求而不得而偏執的心思都一併迸濺了出來。

      鬱禮微微瞇起眼睛,嬴樂的身體已經湊了上來,與她泛著涼意的身子截然不同,少年的軀體充盈著蓬勃的熱意,滾燙而帶有生機。唇舌交纏,便從深處的粘膜滑到外側的唇邊,一一濕漉漉地舔過,上頜被他的舌尖勾起微微的癢意,撓不得,癢至深處。她無意間發出了第一聲輕微的呢喃,也不是什麼嬌吟,就是兩個簡單的字,“鬱樂……”

      鬱樂,鬱樂。

      他畢竟是那所謂“童養夫”,倒插門,自然要冠她的姓,棄了贏姓,改成她的那鬱字。可他卻一點不慌亂,也不覺得挫敗,這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卻有種詭異的安心感,似乎兩個姓氏纏繞在一起,密不可分,他的聲音漸漸急切了,緊緊抱著她,恨不得揉進骨子裡,“再叫叫我……再叫叫我……”

      鬱禮沒有作聲,昏昏沉沉,被那漫天的情慾打昏了頭,他的那物事帶著熱意已然鑽了進甬道,一下一下,搔刮內壁,研磨深處,每每一抽一插都帶起水光,挨蹭著她的下體,回回都使慾海紛沓而至,從頭打來,過電一般從腳底向上延伸,恨不得蜷縮在一起,將那讓人震顫不已的快感一塊浸入骨髓深處,糾纏繚繞,再不分開。

      婚房的兩柱紅燭一直燒到了天亮。

      嬴樂蜷在被窩中,幾近掩不住臉上狂熱的喜意,將她擁在懷裡,每每一拱身、一側頭,兩人的皮膚便由緊挨著的姿態相互磨了一陣,細膩的官感便由自心裡向著全身傳遞出幸福的滿足。

      她......是自己的妻,對是不對?

      對,對了。

      他是她的妻子,嬴樂趕緊在心裡對自己說道,自然再也無法說觸不可及……已經成了親了,昨夜也確實水乳交融了……

      他又偏過頭去,看向躺在枕邊的那個人,面色沒有絲毫血色,竟生生透出些許蒼白意味來,在睡夢中也緊緊蹙起了眉峰,於是他便伸出手去,然後一點一點輕輕地去觸摸鬱禮眼下的淡淡青痕。

      她一定累得狠了。

      常樂抿了抿唇想到,有些替小妻子心疼。再將目光挪到她的臉上,那人的整個人悠然又寧和,即便疲憊也好、煩躁也罷,也總會在看到她之後消弭下去。

      她……就是這樣的人,縱使是沉睡,也能想像出平日里那一身優雅從容遍身風華的模樣。

      鬱禮的眉皺了皺,似是察覺有人盯著她神遊天外,慢慢睜開眼,看向一邊的嬴樂,“走嗎?”

      他的臉紅起來,瞄過床單上斑駁狼藉的印記,猛咳幾聲,匆匆忙忙含糊點了點頭,然後起來伺候她穿衣洗漱。

      “估計要敬茶給岳公婆了。”

      鬱禮應了一聲,隨即將他輕輕推開,“不必了,我自己來罷。”

      她是嫌棄自己?!

      贏樂低下頭去,暗自抿了抿唇。他動作輕緩地給自己著裝完畢,然後摟住了她,溫熱的氣息一下下打在她的耳旁,讓她的臉頰也像是被灼燙到一般紅起來,即便知道只是因為太暖才造成的面頰通紅,他還是忍不住自欺欺人。

      “你是我的丈夫啊,不是麼?既然不是僕從,不必作踐自己。”

      他覺得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畢竟是個倒插門……

      反正、反正就是個倒插門兒的,不就是該伺候人麼?

      他自暴自棄地想,心裡頭就越來越憋屈,忍不住面色陰鬱下來,鬱禮只將手一拉,用輕輕用唇觸上,“辛苦你了。”

      贏樂的手心一下灼了起來,順著那唇貼著的地方一直火燒火燎,燒了個面紅耳赤,忍不住再咳嗽幾聲,極不自在地移開眼睛。

      她知道這是他心裡的一塊大疙瘩,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怎麼寬慰他。

      還是想不出來,索性閉了嘴,最後主動擁住他,咬住了他的耳朵。

      嬴樂慢慢轉過頭,死死盯著她,眸中有閃爍不定的暗火。

      鬱禮開腔,“沒事,反正不怕遲,沒那麼多規矩。”

      這句話捅了馬蜂窩,少年人的精力旺盛,也不怕累,初試情慾便自然不肯淺嚐輒止,內心像是用籠子關了個猛獸,隨時就吼叫著撲過來,不栓鍊子。

      這句話不是鑰匙,這句話是劈開籠子的斧頭。

      天旋地轉,她又被壓在了被褥之上,嬴樂沒作聲,慢條斯理地從她的手心淺吻片刻,順著掌心的紋路一路滑下,舔吻過掌縫,直達腕心,再輕輕觸碰了指尖,鼻頭點在手肘處,深深嗅過她的氣味,一口咬過她胸脯的乳肉。

      沒輕沒重得過了……

      她暗暗齜牙咧嘴一陣兒,後悔自己說的話,少年人的汗珠滴在她臉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細細品味仍繚繞在鼻息不去的,她的香味,然後下身一沉,大船入閥。

      ​

      婚後的小夫妻也相敬如賓,使坊間各相傳為佳話,成親後的鬱禮也是留洋歸來的鬱禮,她卻從沒忘過自己肩膀上應當扛住的是什麼,隻時常忙得回不了家。

      嬴樂雖說是個少年,但卻很乖巧,從來不去問她究竟在做什麼,又為什麼不放棄現在的責任,夜深人靜的時候房子空蕩蕩的,讓他一個人獨坐在那兒,心底難免有些發怵,太不舒服。

      有一日鬱禮回家,面上掛了燦爛的笑,將報紙拿給他看,“我的論文登上了!”

      是白話,他……好像一個字都看不懂。

      嬴樂也沒想拂了她的面子,笑著對他表示恭賀誇讚,鬱禮心情很是不錯,甚至想和他談一談這論文的感想和不足,但是這些知識……他也不明白。

      嬴樂沒有上過學堂。

      他也不願意去看那些枯燥無味的所謂知識。

      嬴樂努力低著頭,不想讓自家女人看到自己的難看的臉色,以及那微微泛紅的眼圈。

      鬱禮一怔,已然反應了過來,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今天吃小燉雜魚吧?”

      嬴樂連忙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下廚房吩咐下去讓做飯。

      鬱禮再將他的手一拉,“辛苦你了。”

      他轉頭看向她。

      於是又是被翻紅浪,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河妖……總之一言難盡。

      他眼內沉沉地,然後固定好她的臉,再一而再再而三挺身,擠刺戳點劃,百般花樣都用上了,鬱禮被弄得只有無力地靠在床上輕輕喘氣,眼前迷濛一片,瘦弱的手伸出來,被另一副骨架粗壯許多的手握住,按在掌心,似用了不小的力道,配合著聳動的頻率節奏帶著被褥震顫,然後被塞回床裡被棉被所遮罩,只有隱隱約約似有似無的顫抖展露出來那極為不堪又洶湧的情慾。

      她眼前一片漆黑,被子遮得嚴絲密合,不透出一絲光線來,有些胸悶,想深吸幾口氣,卻被另一個濕潤的唇給堵住了。她看不見,這便極為敏感,感受到那舌頭靈巧地鑽進來,濕漉漉地勾過外唇的每個縫隙,直到早已泥濘不堪,再滑進口腔,甚至連每個牙齒的縫隙都料理好,然後伸入進口腔翻攪,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卻愈發興奮,隨著他的動作仰起脖子,激烈地回應。

      他被鬱禮主動纏繞來的小舌一碰,呼吸一滯,用力擁緊她,被褥被這過於激烈的動作帶了下來,周身就似閥門開了個口子,沁人肺腑的清涼空氣使得早已滿頭大汗的鬱禮忍不住狠狠喘了幾口氣,他的手趁著她分心沒有任何防備時滑入貼身的衣物,細細描摹她下體的兩片肉瓣,慢慢轉開裡面極為隱秘的穴口,冒著些微的熱氣,鬱禮敏感得甚至已有些不適,拽緊他身上的衣料,下身滲出了蜜液來,每每一個手上的動作,便要脊背輕顫兩下,下身不適地收縮,然後迅速從那個隱晦的器官裡一路竄出向上,攀援而上,直至最深處的那點癢意。

      嬴樂跪在床上,將她抱起,緊貼住自己的胸膛,感受那極為柔弱滑膩的觸感,“叫叫我的名字……”

      她只能喘著氣了,敏感得下體不斷翕張,似乎想引著什麼東西進來,什麼都想不起來,“嬴,贏樂……嬴樂……”

      他聲音帶著點慌亂,擁她擁得更緊,“不是這個名字……不是。”

      “嬴樂……”

      嬴樂低下了頭,愈加慌亂,“鬱樂,你要叫我鬱樂,鬱樂……”

      她什麼都沒在意,順著他的話語應,“鬱樂……鬱樂,我很想……”

      他的下體已經滑了進去,破開對方下身極為柔韌的肉唇,戳刺起來。

      啊……怎麼辦才是好呢,還是慌啊。

      慌得不行。

      他機械地動,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盲目又茫然,鬱禮面上浮出一層情慾正濃的酡紅,難得帶來一點小女兒的嬌態同羞意,只是在那兒叫著:“鬱樂……鬱樂……”

      嬴樂眼睛越來越亮,也不管對方是否已然聽到,抽插的速度加快,然後咬住她的耳朵:“我在的……在的……再叫叫我……我在……”

      得過且過吧。

      他想,自己好像也就這樣了。

      管那麼多幹什麼?

      外頭聽著風聲,好似越來越忙,自然也越來越亂。烽煙四起,雞鳴鶴睙,半夜軍隊悉悉索索穿過街道,路過窗前,那槍支彈藥都讓他心裡又有些不安。

      那個人也越來越忙……

      她越來越少回來了。

      嬴樂低著頭,吩咐下人將煮得多出來的剩飯倒掉。

      他還不放心,去反复追問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外頭有了其他小青年?有了新歡好?

      鬱禮笑出了聲,輕輕撫過他的頭頂。

      “小傻子。”她這麼說,“你是我心頭里的第一個吶。”

      “真的是頭一個?”

      她怔住,發現他真是半點安全感都沒有,緊緊按住她的肩膀,急切詢問。

      於是便笑了,擁住他。

      “傻小子,你自然是頭一個啊,我們既然是夫妻。那就是一體,一榮俱榮,兩人就這麼相持相守一輩子了。”

      常樂又坐回了家裡,對著空了另一半的枕頭,夜半輾轉難測時不住地安慰自己。

      沒事,沒事兒,沒事兒的。

      我可是她心頭第一個呢。

      鬱禮知禮數,懂人情,學識淵博,生的還那麼俊俏,這種女子,只要不養了小的在外頭,那不就是自己作為個倒插門兒的、伺候人的賤貨這一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了?還求什麼呢?

      他越發地自卑了。

      便這麼安慰自己,將自己的身份壓得低到不能再低,然後將她抬成天際一朵花,高不可攀不染纖塵,只是偶爾垂顧人間,便將他這顆沙碩撿來,湊在一起罷了。

      這麼想想心中就安心不少。

      哦,對,自然沒事了。

      外頭的兵官又多了起來。

      隔壁的湯點鋪子老闆說,現在可態勢正吃緊哩!小哥兒家出了個有名的文化青年呢。

      贏樂心下一沉。

      他卻愈發怵得慌,到了最後連手上的東西都拎不住,只問道:“她……幹什麼的?”

      老闆把毛巾一甩,搭在肩上,“那些外國毛子,要中國撤了大沽口防務!還要馮玉祥軍隊撤退!大姐是在和國民政府作鬥爭哩!為謀社稷福祉才……”

      他猛地起身,跌跌撞撞跑回了家,湯點鋪子老闆在後面叫,“……誒!錢!吃麵的錢沒有給!”

      嬴樂回了家,就像是沒了主心骨,緊抿住唇坐在地上,一直等到了晚上,鬱禮一回來便見到他失魂落魄在地上坐著,忙不迭把他拉起來,地上早已因為夜間從而微涼,泛起潮意,連帶著褲子都是一片濕潤。

      鬱禮便有些生氣,氣他不肯愛惜自己,“夜裡涼,你坐了多久?”

      他坐了有小半天,起來的時候踉蹌幾下,面色灰白,卻不管那麼多,緊緊揪住了她的袖子,“娘子,你做什麼吶?你不要命啦?”

      鬱禮皺了皺眉,只溫聲道,“現在是新文化,新時期了,老一輩的叫法就能少說就少說吧,改掉?”

      常樂咬咬唇,努力回想外面時髦的叫法,磕磕絆絆地開口,“達……達令……你莫干這麼危險的活計吧,你好好在大學裡學著不就好了麽?我們回去……”

      鬱禮搖了搖頭,沒了生氣的心思了,面上帶著無奈的笑,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伸手揉揉他的頭:“……算了……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嬴樂還想開腔,她狡黠地忽而眨了眨眼睛,笑道:“如果你能直接叫我鬱禮,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臉色紅了起來,沒有再說話。

      這個話題並沒有被揭過去,他追問:“你究竟在做什麼呀?你不做了可以不?成不成?好不好?”

      她的笑意漸漸斂了,低垂眼簾沒有出聲,許久沉聲道:“我……不過是報國,如此罷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鬱禮的聲音清潤而舒緩,“武不就,文勉強還成,只能以筆為刃,不殺人,只焚人心。僅此而已。”

      “……”

      “我敬那些繼往開來的先烈,為山河社稷,國泰民安。”她的聲音不大,嗓音不高,慷鏘入人心,“這國,這山河……”

      嬴樂沒聽懂,也懶得聽,面上愁云密布,“鬱禮……不要去。”

      他的嗓音漸漸低了,帶著顫意,“我……怕你去啊。”

      鬱禮一怔,緩緩綻出一個笑來,他聽到她的聲音響在自己頭頂。

      “哦,那就听你的。”

      他被這句答話一激,喉頭一陣沉沉的震動,鬱禮手一頓,覺得自己又不小心一句話引出了什麼跑出籠子的獸類。

      嬴樂覺得自己當時是被懵了腦子,什麼都看不出來。

      鬱禮說著這話,在心裡一定搖了搖頭。

      不然怎麼一點都不講誠信呢?

      再過了幾日,他去領了鬱禮的屍身回來,沒忍住,就關上房門哭了個天昏地暗。

      學生們組團去了天安門示威,又去了鐵獅子胡同要找上執政府,被那裡的兵一槍打死了。

      他讀的書不多,他也不多懂時局實事,只能零零落落地聽著他人的細碎發言努力在心裡拼湊出鬱禮的死因。

      怎麼不是第一個呢?嬴樂,是鬱禮心裡頭愛人排的第一個,卻不是家國抱負理想裡頭排著的第一個。

      她另起了一行來排位呢。

      鬱禮的抱負理想,有的是新中國,新思想,新知識,新人民,新社會。

      和嬴樂搭得上半毛錢關係麽?

      哦,好像沒有。

      他就算慫得像條狗,再怎麼哭天搶地,眼淚撒得天昏地暗都沒用。

      嬴樂已經很少出門了。

      聽說後來執政府任職的段祺瑞出來在追悼會上悔恨地道歉啦,長跪不起地道歉,四十幾個學生被打死都是當時他當初未上班,守衛士兵都是因命令警戒,又事發突然,來者氣勢洶洶,實在抵擋不了才出手開槍的。

      道歉有個屁用呢?那些個解釋,嬴樂一個子兒都不信。

      人都死了。

      別說是留一撮骨灰,整個人埋進了土坡里,半點不剩。

      他咬著牙,在黑暗裡笑得眼睛射出暗光來,閃閃爍爍,明滅不定。

      哦,你不僅騙我,鬱禮啊,怎麼會有你這麼狠心的女人呢,你還是我的妻呢。

      連皮帶肉都埋進了土裡,連半根頭髮都不剩給我。

      一點點的念想都不給我麽?

      你這人啊,狠心,惡毒。對別人一百個心,怎麼就偏偏對我這麼狠呢。

      嬴樂不想出門,回回都有人對著自己表達對他妻子的欽佩和哀悼。

      但這和他也沒有關係,因此便壓根不想見人,省得心慌。

      直至某日起夜,他從床上爬起來,不經意窺到了鏡子裡自己的那一張臉,形容枯瘦,面如槁灰,雙目無神。

      嬴樂心頭一酸,又忽然笑了。

      哦,你說這樣好不好?我去學著學點東西,不也是你的願望了麽?你可聽得了?

      他埋進書堆,可沒有基礎,屁都不懂,大字不識,一來二去憋悶了太久,精神恍惚,好似看到了鬱禮失望的眼睛,又慌又急,連忙將書拿過來仔細看,卻還是什麼都不懂。

      最後見那大部頭的蝌蚪字,精神臨近崩潰的邊緣,狠狠將它們撕了個稀巴爛,揉成一團,細細嚼開,吃進肚裡。

      好,我便將這知識消化透徹了……

      他悶在鬱禮生前的書房,連那裡每根筆的擺放位置都熟記於心,總算嚼爛完了這麼多些個兒的知識,再鑽過食道,順著肺腑流經胃袋中,仍帶著膽汁的知識讓胃液消化了個一干二淨。

      再過月餘,又總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些不對勁,即便身體沉重得似要垮塌,他不管不顧,漸漸眼裡都要泛起光來,面上卻掛了笑。

      鬱禮心裡排的人裡自己是第一個,但她還有家國,還有社會,還有無數的責任理想和抱負。但他什麼都沒有,嬴樂覺著自個兒就是一株藤蔓,只能攀附著他生存,從人到心,至死都離不開。

      那就是無骨的菟絲子,寄居纏繞在宿主上,伸出身軀向著宿主身上攀援。只要有了依憑,風吹不倒,沒了仰仗,根莖嫩得一掐就斷了。

      你看這樣,我且來陪你,這回我卻已經是有文化的青年了,也能追上你的腳步了。你看看來,你且瞅上一瞅,你覺得是好也不好?妙也不妙?

      三個月後,後山坡她和他葬在了一處,兩個小土包,挨得格外進,似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後山也將老家的海棠樹移植去了,海棠花仍舊艷豔的,密密的一層盡是粉白粉白的花瓣,呼啦啦吹下來,落了一地,厚重的花瓣集在一起就像毯子了。

      好似當年那臨近分別,長身玉立站在樹下,眉目清雅的鬱禮,連同一個個頭不高,滿面羞澀的秀氣少年。

      再風一刮,什麼鏡像都不見了。

      除卻一樹,兩墳,遍地繁花,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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