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回報的溫柔?

      感覺不到時間一分一秒的前進，屏氣凝神，彷彿世界早已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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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時間在那一刻早就不再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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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呢……？你這負債……到底是從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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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老面容的皺紋早已深不見底，我直感覺到妳凝重的氣息，彷彿責備般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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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妳……也要責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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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臟平穩地跳動著，我感覺到它緩慢加快速度的蹤跡，是那樣的讓人無法喘息；是那樣的讓人無法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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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望絕望絕望絕望絕望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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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悔恨悔恨悔恨悔恨悔恨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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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沒有那個資格，憎恨某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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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沒有像妳一樣的資格，責怪某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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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好，妳有人可以責怪，可以哀怨，而我卻連個人影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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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解決。」我平穩的說，卻藏不住自己有些氣惱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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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抬眼，手上握著的單子緊了緊，皺眉：「……我是問你，這欠下來的債，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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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要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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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又一次的截開我的瘡疤，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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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關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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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你為什麼要走？我是在關心你！問你為什麼發生這樣的事，你這是什麼態度？好歹我也是你母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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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力的揮開她拉住想挽留我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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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我的氣息早已不穩，熱流從脊背散發至全身，腦袋裡，充斥著許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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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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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管我！妳憑什麼管我？我自己也很氣惱，我也很生氣，為什麼妳還要用那種責備的語氣怪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妳是要增加我的煩惱嗎？妳是故意來增加我的壓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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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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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我自己去解決，不要為我擔心，讓我走，讓我獨自解決我的負債，不要再管我，不要再露出那樣的表情，……會讓我感覺，那一切都是我親手造成的，拜託……」我深深吸一口氣，別開臉，只為了逃避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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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轉身，邁開我自己的步伐，我不想成為負擔，只因為我認為我長大了，我該自己解決自己闖下的大禍，我不可以再依賴他們，我不想再依賴他們，我不想再看見他們，因為我而日益增長的皺紋和白髮，不要讓我看見，我不想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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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下來的龐大債務，是因為我借朋友錢去做生意失敗而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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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朋友，當時的我認為，借他錢是很安全很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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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道他卻突然跑不見人影，在我得知他經商失敗後，就怎麼樣也聯絡不上他了，這樣就算了，他卻到處以我的名義向別人借錢，現在好了，全部人都來向我討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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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朋友，當初的我是義無反顧，我信任他，我支持他；因為是朋友，所以這區區的錢我根本不放在眼裡，我相信，他會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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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相信！而你把我當成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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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見人影，背叛我、遺棄我，甚至留下一堆債務要我幫你還，在你眼裡，我到底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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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為我毫無條件的付出於你，你就把它當成了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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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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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叫不求回報的付出最真實最可人！什麼叫無條件的愛總有一天會得到回報？到頭來不過是別人腳下的塵埃垃圾，哪裡有人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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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毫無在意的舉動裡，是怎樣的傷害一個對你溫柔的人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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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憎恨、憤怒，我那些低俗骯髒的心態，是不被允許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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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壓抑著，這又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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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為讓自己看來像是社會大眾普遍期待的＂正常人＂？有了這個頭銜，又是為了什麼？讓大家覺得我好，而我卻過得不好，這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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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憑什麼資格要我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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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那種不把別人付出放在眼裡的傢伙，我認真的在存錢，離開那個也總是用著怨懟眼神望向我的母親，我獨自一人出外工作，為的是還債，還有，讓我的父母親可以為我驕傲的露出笑容，對著我說：「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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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認真，很努力，在上班時間不敢怠懈，即使被同事嘲笑我是個無趣的人也無所謂，我不是來交朋友的，我是來為＂朋友＂還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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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終於做到了，賺到足夠的金錢，我笑容滿面，心裡滿是愉悅，汗水浸濕了我懶得修剪的瀏海，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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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先還債，我打電話給許久不曾聯絡過的老家，我想把我這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給他們看，告訴他們，我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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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滿心歡喜的坐上高鐵，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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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看到的卻是母親的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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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說，因為母親聽說我要回家，興奮的想為我準備歡迎會，想為我做一桌豐盛的大餐，好好地慰勞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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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怕來不及在我回來時即時準備完成，所以在買菜的時候，偷偷抄近路，想要直接橫越平交道去市場，卻沒注意到火車早已急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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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說到這就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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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這麼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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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無表情看著母親被火車輾過的屍體，作嘔感不斷攀爬而來，我忍住，這一次，我不可以再逃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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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戚在背後罵我不孝的聲音不斷傳入我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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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確是想回頭，回頭反駁，但是，我卻想不出我可以反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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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我沒有離開家，母親是不是還可以活著等著養老？要不是我沒有那樣粗魯的甩開她的手，我是不是還可以看到她？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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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母親還會待在我身邊，對不起這句話，不必著急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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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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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靈堂前笑了出來，大家都認為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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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不敢去望向母親蒼老面容怨懟的表情，不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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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不敢看見，影藏在她黑髮中的無數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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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掩面大笑，指縫中淌下無數熱燙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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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不懂得珍惜溫柔的人，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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