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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阿普

死亡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被留下的人。

2006年4月17日,這天,我們養的狗死了。

早晨的陽光照進樓下的花圃裡,紅黃橘綠,呈現出一片明媚的春光。

我在陽台上,人一半坐在陰影裡,另一半卻被慢慢延伸過來的晨光照得橙黃。

從紗窗這頭望過去,還可以看到裝著阿普的紙箱孤獨地被放置在黑暗冰冷的客廳中央,箱底的溼黏已開始乾涸,鮮明的紅逐漸褪成一種黯淡的木褐色。

回想起昨晚,喝醉卡車司機不知所措的模樣,四周慢慢圍攏出一群人,而我的手中還握著散步用的狗鍊。

伴隨著阿普一聲又一聲的哀號,我不禁恨起那個人,為何不乾脆一下將阿普撞死,死透了,便不用這般痛苦的苟延殘喘了。

走到一旁的便利商店跟工讀生要了紙箱,又拎著紙箱走回去。

深黃色的毛皮不知是因為夜晚的緣故,還是身下滲開來的血漬,竟失去了平日的光澤。耳朵軟軟地垂下,半身是血,蜷臥在地上的阿普看起來很小,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仍是一小團肉球的模樣。

我微微喚了幾聲牠的名字,一雙小小的黑眼睛這才有了焦距,盯著我看。從那漆黑的瞳孔裡,我好像看到一些悲傷的情緒,在街燈下閃爍著淡淡的熒光。

小心翼翼地把阿普收進懷裡,一絲一絲的鼻音斷斷續續在耳邊哼著。

有人說狗哭的時候不會流淚,然而,聽見那從鼻腔中哼出的氣音,卻比流淚更要叫人心酸。

卡車司機講話仍有些大舌頭,身上帶著濃濃的酒氣,聽他用不標準的國語直道歉,我請他開車載我一程,到最近的獸醫院。

在醫院門口,醫生出來才看一眼就告訴我,「這隻狗沒救了。」

我有點激動的上前抓住那醫生的手質問。

他愣了幾秒,然後皺眉一臉不耐,「內臟都撞裂了,難道你指望我一家小小的獸醫院幫牠做移植嗎?」

茫然地鬆手,發現自己滿手是血,血漬還沾上了那年輕醫生的袍子。他沒說什麼只是奴奴嘴,神情怏怏地走開。

阿普的胸膛一起一伏著,感覺出就連呼吸也相當費力。我知道牠還活著,卻只能在一旁束手無策的等待死亡逐漸逼近。

卡車司機的酒早醒了,一副做錯事孩童的畏縮模樣,問我,「阿現在是要怎麼辦呀。」

我問他可否送我們回家,他點頭如搗蒜。

回到家,沒留下電話讓那老實的大漢走了。某些事,寧可相信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而不是誰的過錯。

我獨自抱著裝阿普的箱子上樓,血滲出紙箱底層,摸起來溼溼黏黏的。

阿普在卡車開回家的途中就停止了呼吸,沒太大掙扎,四肢一抽,頭往後仰,便一動也不動了。

我把阿普抱出紙箱,裹在乾淨毛巾裡,放到牠平時睡覺的角落。

閉著眼的阿普看起來像隻招財貓,彎彎的眼角在笑,睡著似的寧靜。

我上個男人說,阿普就像我倆的小孩。

我調侃他,「生他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他眉上挑,順勢把我摟進懷中,「為了你也算值得。」

我搓搓手臂嫌他肉麻,心跳卻撲通撲通地加速起來。

徹夜未眠,直到凌晨四點多才睡了一下。早上打了電話到學校替自己請了病假,電話那頭沒多問就答應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中單調地回應著,「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掛上話筒,來來回回地在房中踱步。

阿普静靜地躺在角落,血汙的毛皮從毛巾下裸露出來。在太陽的光晕中看起來柔柔的,好像仍有溫度。

阿普其實看久了還挺可愛。男人說,重點是,牠那小小的八字眼只有在見到我時才會突然睜大,閃爍出光芒來。

我笑著問是哪種光芒。他翻身把我壓在床上,重重地吻了我幾下,笑得一臉淫穢。

我口乾舌燥地舔舔唇,看他英氣逼人的眉宇間染上情慾的色彩。

「就連有時我都忍不住要忌妒……」沒等他說完我就扯下他的衣領,在他驚訝的目光下用力回吻住他。

愛得熱烈時,我會喊他的名字。而他總是從容一笑,說我「熱情如火」。

我鄙視他居然可以如此自然的使用這種俗爛的詞來調情。

如果說男人和女人做愛是歡愉與親密,那麼男人和男人作愛就像互相殘殺。撕裂彼此,把自尊抽空,填塞進不明的情感。

只是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承諾這層束縛。

「知道我為什麼結婚嗎?」

我睜著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在月光投射下顯得蒼白的下顎,玩弄他微長的頭髮。

手腕被制止地扣住。我想縱使是月圓的夜裡,我們仍然無法看清彼此的表情。

「因為結婚也是一種手段。」他說,笑得迷人。

要是從前的我一定會耽溺在他的成熟魅力之下,傻呼呼地點頭。可當時我只感到寒冷,美麗的笑容變成了撒旦的蠱惑。而我,至始至終都不是單純蠢笨的天使。活得太清醒,就沒有做夢的權利。

「想要什麼?」手指爬上我的背脊來回刮過。

我想了想搖搖頭,他很是意外地停止在我背上彈琴。

職位,房子,車子,金錢。我要過的,他總是不痛不養的說給就給。而今,卻彷彿極厭倦,懶得再去想自己還要些什麼。

心裡其實清楚著,我真正想要的,他從來就給不起。

傍晚,我抱著阿普走到樓下空地。讓牠躺在桶子內,四肢蜷成一團。灑油再點燃,阿普的身體在火光裡映照成橘紅色。

火苗一點一點的將牠吞噬。

你說牠就像我們的孩子,而今卻好像從未存在過那樣。燃盡後的桶內,餘下一小塊焦黑萎縮的屍體。就是我們的結果,萎縮到最後,埋入土中不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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