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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房子裡的燈:回家

人長得越大,想像空間似乎也跟著縮小起來。被堆積起來的記憶,慢慢地佔據了腦海,一直到腦海如此擁擠,每每閉上雙眼,就只能想起曾發生的,曾說過的話,曾見過的人。

當他推開家門的時候,迎接他的依舊是毫不意外的漆黑。

他搖了搖頭,為自己到了今時今日,還在期待一個渺茫的機會而莞爾。

他脫下鞋,也不急著開燈,任由一室的黑暗繼續徜流。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流轉,廚房的淨水器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他在黑暗中緩步走到沙發上坐下,仰頭望著天花板。每當外頭有車子經過的時候,車燈的光影就會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影子。

他記得,妻喜歡駕車到處去。她特別喜歡在跨州公路上行駛,她說筆直的公路,好像會一直延伸到天堂去一樣。

她在夕陽下籠罩著一層金光的髮絲,從副駕駛座位上望過去的她側臉的輪廓,她跟著音樂拍動的手指,陽光在她的太陽眼鏡上反射的光線。

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微閉上雙眼,彷彿能感受到當時候的陽光,溫暖和煦。

張開眼,他又循著廚房那規律閃爍的藍光,朝廚房走去,拉開了冰箱。冰箱裡除了一打啤酒、昨晚吃不完的外帶晚餐,就什麼也沒有了。

自從妻不在這裡後,也沒有人再開火煮食。

她喜歡吃,也喜歡煮。晨光下她在廚房裡忙碌的剪影,仍歷歷在目。他幾乎不需要閉上眼,就能憑回憶裡生動的形象,想像得出妻背影的站姿,總是把重心放在一隻腳的壞習慣,還有那幾根不聽話的頭髮總是垂落在臉旁,一雙手利落地把蘿蔔切成絲。

他常笑妻前世一定是只兔子,不然怎麼今世會那麼喜歡吃蘿蔔?而妻總是說,蘿蔔對眼睛好,要工作長時間對著電腦熒幕的他,多吃蘿蔔。

「只要看到你,什麼痛都會好。」他記得自己寵溺地從後環抱著她,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他以為他今生今世,都會和這個屬兔的女人,這個每晚總要留著一盞燈等他回家的女人,糾纏在一起。

「累了就先睡,別等我。」婚後幾個月,他升職了,工作時間也越來越長,回家的時間也跟著越來越晚了。

但是妻還是會煮一桌的晚餐,然後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直到他回家的聲響把她弄醒。

後來有一天他回家時,桌上的飯菜還在,妻卻已經悄然離開了。她只留下一封信,說她累了。

妻離開了,沒有留下去向,沒有聯絡號碼。一開始他像個行屍走肉,漸漸地似乎也就習慣了。只是,還無法習慣一個人的房子,沒有人再為他留一盞燈。

此時,他突然聽見有人轉開了門把,他才想起自己忘了把門鎖上。門被推開,「嗒」的一聲,有人打開了燈。

妻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他的眼眶熱了起來。

「你回來了。」妻微微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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