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我死在那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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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年的雪，下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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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掉落在地上，看著我的血染紅了地，漸漸被降下來的白雪覆蓋吸收時，腦袋中想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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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看到下雪了，一定會拉著我去賞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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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過，今年應該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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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們已經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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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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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脖子上，還殘留著那女人留下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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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也不避諱，只是聽到我提分手時，愣了愣，然後笑了，一口白牙，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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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還以為要我把她帶回來，你才會滾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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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只是微微偏過頭，雖然早就知道這男人的個性很惡劣，但沒想到，他不只惡劣，還很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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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怎麼會天真地以為這流氓是我的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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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怪當時自己年紀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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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收拾了他的東西，幫他把東西全裝進箱子，大概裝了三大箱，比我當初搬來的東西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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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紙箱搬到他面前，他有些傻眼不解，「你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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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是我租的，房租費也是我繳的，現在我們分手了，你應該搬出去。」我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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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罵了聲髒話，然後打了電話，聽內容，好像是叫那女人開車過來幫他載東西，要搬過去跟她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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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知的女人，完全被這個男人耍的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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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沙發上，交疊著雙腿，手交握放在膝上，身體微微向前傾，然後勾起唇角，「她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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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剛滿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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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那不就是他跟我分手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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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還比我小兩歲。你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還吃一個比你小十二歲的小嫩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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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拿出菸點上，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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菸味在家裡飄散著，我望著窗外，這個家，已經不是當初我喜歡的那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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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感覺是個好孩子，如果不是認真的，就走吧，不要玩人家。」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輕聲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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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對他太殘忍，冷言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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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辦法對他多留戀，像個小女人一樣，打他一巴掌，問他為什麼外遇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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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太矯情，我做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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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男人，我了解他最反感怎麼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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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分手了，但，我不希望留給對方的是一個醜陋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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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看見那女人走進家門，臉頰微紅的盯著我看，神色有些怪，大概是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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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樣的她，我微笑，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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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搬完東西後，他把家裡的鑰匙還給我，然後看著我的臉很久，像是要在我臉上找尋什麼，最終，卻還是搖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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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一定是覺得我無情，沒血沒淚，不愛他，連一句罵他的話都沒有，分手時，也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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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上門後，我鬆開了嘴，一大堆的血從我嘴角流下，我攤開手心，長長的指甲都掐進了手心，血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紅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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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難過不氣憤，我只是不願意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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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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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過頭的下場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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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舌頭咬太用力了，破了個好大一個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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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鏡子前擦掉滿嘴的血，輕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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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展開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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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就笑了，可是鏡子裡的我，怎麼邊笑邊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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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上自己的臉，啊…還以為是靈異事件，結果，原來真的是自己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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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毛巾，拿出櫃子裡的刮鬍刀，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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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冒了出來，我走到客廳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走了一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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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桌上的手機，撥了號碼出去，背得比自己的電話號碼還熟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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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被接了起來，他卻沒出聲，我邊拿著電話邊走到外頭，打開通往頂樓樓梯的大門，走了上去，他沒出聲，我也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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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頂樓，看著底下的人群和車子，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髮，「在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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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嗯了一聲，我微笑，「她在你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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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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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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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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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會，再開口時，聲音微啞，「我愛你，一直，一直，都愛著你，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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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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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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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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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這什麼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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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至地上時，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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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破的都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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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了尖叫聲和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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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堆人在大喊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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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笨蛋，我剛剛從家裡走到頂樓放了多少血，又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了下來，哪救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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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勾起唇角，卻再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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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著眼看著跟著我一起掉了下來，摔爛的手機，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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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在那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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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的原因我記得，永遠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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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當我想起那女人時，原因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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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一天，當我發現他脖子上有她的印記的那天白天，我看見她從婦產科走了出來，面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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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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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沒料到的是，她懷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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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用錢收買她的好友，把墮胎藥交給她好友，並吩咐她將東西倒進她的飲料時，腦袋中的想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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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糕，他家絕子絕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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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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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殺的原因是，我殺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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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和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將永遠懷抱著對我的愛與愧疚，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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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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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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