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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終章

      住院的這段時日以來都是荒太陪伴著我度過令人煎熬的復健,否則消極如我可能也不會痊癒得這麼快速。偶爾他會從家中帶一些營養食品來給我,但因為已經是差不多可以獨自走路了,所以自己其實不必浪費那些食物。後來趁著荒太不在,我悄悄地把那些東西送到護理站,要護士幫我分發給兒童病房的孩子們,而護士最後也很高興地代替他們收下了。想著能夠幫助那些孩子,坦白說我真的很開心,即使是在荒太毫不知情的狀況之下,我想他也一定能夠體諒和理解。

      一個月前我坐著輪椅行經兒童病房時,看見某個孩子的眼部被纏上繃帶,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那時有個正在值班的護士剛好從病房裡走出來,我上前去詢問那個孩子的狀況,護士說是上個禮拜他和同學玩耍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眼睛,現在左眼幾乎等於是失明的狀態,但是如果未來的科系夠發達,也還是有可能復明,所以暫時不必擔心。

      之後我透過護士的關係認識了這個孩子,三不五時會在荒太離開醫院後來到他所屬的病房跟他聊天和玩遊戲。他說稱呼自己為俊介就好。一開始我跟護理站那裡借了幾張色紙,做了幾隻紙鶴送給俊介,可是他似乎沒有很喜歡,所以我就問他喜歡玩什麼遊戲,沒想到他說自己喜歡玩猜拳,於是每次去俊介的病房時除了聊天多數時候彼此都在猜拳,直到他玩膩了、累了才肯放下小小的手掌,和我以及隔壁床的孩子們天真爛漫地聊天著。我問了護士後來送過去的食品有沒有給俊介吃,她說以他目前的狀況來看暫時還無法食用,所以也只能先分給其他的孩子。一個禮拜過去,我的病床旁不知何故地開始經常會多出一袋水果,問了荒太也說不是他帶來的,到後來看那些都是營養價值極高的水果,便在自己先試了幾口後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分裝起來,送去給俊介吃。俊介說他好久沒有吃水果了,他很喜歡吃水果,但是因為家中只剩下奶奶在照顧他,幾年前俊介的父母接連抱病辭世,所以在經濟清寒的情況之下,水果對俊介而言確實是十分珍貴的。雖然始終不明白究竟是誰三天兩頭就送來一袋新的水果,而外包裝都貼著超市的標籤,我想擺著浪費,如果對此太過多疑恐怕也是浪費,不如就相信這個有心人,全送去給俊介和其他的小孩吃好了。

      某天當我給醫生檢查完右腳骨折的康復狀況後,在我正要獨自坐著輪椅回到病房時,我看見有個女人從自己的病房裡走了出來,雖然認不出對方是誰,可是我知道她應該是送來水果的人。在我即將追上她想要向她道謝之際,她已經消失在轉角處的左邊走廊上了。身影看似熟悉,但我還是想不起她有可能是周遭的誰。是我的母親嗎?還是經常會碰面的親戚?關於這個問題我卻想不出任何的答案。

      然而這一陣子由於荒太的所任職的公司目前業務正面臨尖峰期,幾乎無法抽空前來醫院照顧我,所以大多時候我都是在做完應該做的事情後,去兒童病房和俊介消磨剩餘的時間。每當我看見俊介的時候,我就會開始思考,如果以後自己的孩子失去了父母,那麼又該如何照顧好他們呢?世事無常,我不忍心看見自己的孩子面臨這種事情,即使俊介不是我的小孩,而我同樣會感到無比的心疼。或許現在的我必須做的是盡可能地替俊介帶來快樂的時光,才不會讓他忘記活著的目的是為了追尋快樂的道理。儘管明知自己的能力有限,我想我也只能付出所有的心力陪他度過待在醫院裡的每一天。

      後來,俊介問我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沒有,但最後還是告訴了他自己和荒太目前的關係。雖然俊介可能不會明白我和荒太的感情,可是不懂似乎也是好事,因為擁有這樣的感情觀非但不勇敢,也經常使得自己猶疑不決、優柔寡斷。稍微認真思考,就能夠清楚看見我和荒太的未來幾乎是空白的,任誰都無法事先預知,即便我們有鞏固完善的計劃,也難保在將來的某一天彼此的情感瞬間崩塌解裂;其實兩個月前的我內心有些糾結,剛好自己又出了車禍,在穗香開始會出現在我和荒太的生活中之後時常感到相當地不安,深怕因為她或者是我的緣故提早離開對方,我並不想看見這樣的情景。可是直到遇見了俊介,他教會了我人生無常的道理,某些事情總是猝不及防,該來的總是會來,所以如此憂心也無法改變現狀,反而只是庸人自擾、徒增自己的壓力而已。

      在我即將出院的一個禮拜前,我又再次看見那個女人提著一大袋的水果的身影。但是這次我的手腳很快,趁著她進去病房時,立刻躲在門口窺探著裡頭的情形。而荒太正好也在裡面,我看見他們倆正在對話。那個女人雖然是背對著我,不過我好像已經猜得到她是誰了,是荒太的母親。只是為什麼她會特意不時地就送來水果呢?是荒太交代他的母親嗎?可是荒太的母親明明就不喜歡我,怎麼還願意替荒太做這種事情?

      ──春奈的康復情形如何?

      ──醫生說春奈恢復的速度很快,大約一個禮拜後就可以出院了。

      ──原來如此。

      ──母親,妳總算願意接受春奈了嗎?

      ──我暫時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麼?難道妳都做到這樣了,還不算是證明自己已經接受她了嗎?

      ──我只不過是可憐她。

      我看見荒太的母親突然轉身走向病房門口,我盡可能轉過輪椅的方向背對門口,待至她走了之後這才進入病房。荒太的母親是為了可憐我才送來那些水果的?為何要做這種意義不明的事情呢?我始終想不通這個問題。荒太一看見我,便立刻走到我身旁把我抱了起來,望向他的側臉我看不出任何帶有不悅的情緒,最後他將我輕輕地放置在病床上,調整了床頭的角度,隨便撫平了床單的一處後就坐在床沿上。我想荒太一定也累了,我從擱在桌上的袋子裡取出了一顆蘋果,試著從床上坐起,正打算去替他削水果的時候他立刻壓住了我的肩膀,示意他去就好。我沒有太大的掙扎,安靜地坐在床上直至他回到我的身邊時,手上已經端著削好的蘋果塊了。

      這段期間我們沒有對話,然而我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吃完水果後,我決定帶荒太去認識俊介,順便也把放在冰箱裡的那些營養食品和荒太的母親剛才帶來的水果給一併帶去。我想當俊介看見我時,一定又會重新擁有一張笑容的,我相信。

      來到俊介的兒童病房前,我要荒太先在外頭等一下,待至入內向俊介解釋荒太的同行後這才讓他進來。今天的俊介已經拿掉原先纏著的繃帶了,反而換上一個只戴在左眼上的醫療用眼罩。當他看見我的時候,之前所預期的他的笑容果然又再次顯現,也許現在的自己對於俊介來說正是生活中的某一部分的重心,然而他對我來說亦然。荒太放下了手中兩袋的食物,二話不說便直接從中取出了一顆水梨,在廁所以自來水沖洗之後打算削給俊介吃。

      ──俊介,我們來了。旁邊這位是荒太,之前我有和你說過。

      ──俊介你好,我是荒太,你叫我荒太哥哥就行了。

      俊介微笑著向荒太點了點頭,似乎是對荒太手上的水梨很感興趣。

      ──荒太,對不起,我到現在才跟你說有關於俊介的事情。還有,先前你和你母親經常帶來醫院的東西我都沒吃,後來我都帶給了俊介。

      ──春奈,沒關係。俊介,你幾歲?

      ──七歲。

      ──應該已經在讀小學了吧?

      ──是。

      ──感覺你是一個很乖巧的小孩,你的病要快點好起來喔。

      ──好。荒太哥哥是春奈姊姊的男朋友嗎?

      先前我不是已經和俊介說明過彼此之間的關係了嗎?為何俊介會問出這種問題?還是說在小孩的眼裡看來,我們就真的像一對男女朋友嗎?

      ──俊介,我們不是。怎麼了嗎?

      我替荒太回答了俊介的問題。俊介突然間從枕頭旁取出藏在底下的小紙鶴,放到了荒太的面前。

      ──荒太哥哥,這些紙鶴是春奈姐姐摺完後說要送給你的。

      ──俊介,這是我要摺給你的。荒太,不好意思。

      ──沒關係。

      ──外婆有教我小孩不能說謊。所以這些是要給荒太哥哥的。

      ──俊介,你在說什麼?荒太,這些紙鶴是我之前摺給俊介的。

      ──荒太哥哥快點收下吧。

      ──我才沒有那樣說過,俊介,是你在說謊,怎麼講得好像是我在說謊一樣?

      荒太削著水梨的雙手停了下來,不禁笑出了聲。

      ──小孩是不會說謊的,春奈。

      ──就連你也不相信我?

      ──好了,跟一個小孩子爭什麼,既然這是你們的心意,不如我就收下吧。

      荒太繼續削皮的動作,等到完成切塊的動作後才將荒太放在被單上的紙鶴一一收下。我和荒太看著俊介吃著水梨的開心模樣,也不時地凝望彼此感到會心一笑。如果此時此刻俊介是我和荒太的小孩,不曉得那該有多好?至少存在於我和荒太之間的關係裡頭有俊介做為雙方的羈絆,我們或許會在發生爭執時想到了孩子的存在,因而更加珍惜這段感情也說不定。但是唯有藉由小孩的時時提醒,才能容易地就察覺到對方和自己正是被需要的。然而,在未來我和荒太有可能結婚甚至是生小孩嗎?我不清楚。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想把自己搞得如此緊張兮兮了,過分維繫的關係反而顯得不自然,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是如此地膽顫心驚。既然穗香都已經離開這麼久了,而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理由呢?

      眼看著碗裡的水梨一塊接著一塊地被俊介吃掉,陡然間有人走進病房,在俊介看見並且打招呼後才知道那是他的外婆。

      ──外婆妳來了。荒太哥哥和春奈姊姊是我的好朋友。

      ──你們是?

      ──外婆妳好,我是春奈,而我旁邊的這位是荒太。

      ──你們好。俊介有沒有乖乖吃飯?

      ──有。外婆妳看,春奈姊姊還給我帶來很多水果喔!

      外婆一看見旁邊擺著兩袋的東西,便客氣地直說不用,她似乎是不好意思收下那些食物。

      ──這些水果我們不能收下,小姐不好意思。

      ──沒關係。

      ──我們真的不能收下,光是看水果上頭貼著的標籤就知道價格昂貴,我實在是承擔不起啊。

      ──真的沒關係。外婆,我們是主動想對俊介好的,春奈妳說對不對?

      ──是啊,俊介也是我和荒太的好朋友,這點心意就請外婆收下吧。

      ──謝謝你們兩個。

      ──不客氣。外婆請坐吧。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我們目前還不是。

      ──外婆,他們是我的新爸爸跟新媽媽。

      一聽到俊介這樣說話,我和荒太相視無語。看著臉帶尷尬的外婆,而我卻笑了出來。

      ──俊介,你別亂說。小孩不懂禮貌,先跟你們說一聲抱歉。

      ──沒關係。

      ──我想要他們當我的爸爸跟媽媽。

      ──俊介,別說了。再說下去外婆我可是會生氣的。

      ──但是我就是希望荒太哥哥和春奈姊姊當我的爸爸跟媽媽啊。

      ──好啊。

      但是令我更驚訝的是荒太的一口答應。

      ──荒太,你剛才說什麼?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俊介的爸爸跟媽媽。

      ──我的孫子真是愛開玩笑。

      ──外婆,妳以前教我小孩不能說謊。

      ──對啊,小孩怎麼可能會說謊呢?

      ──荒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既然這是他的心願,我們不如就幫俊介達成吧,春奈。

      於是剩餘的最後一個禮拜我和荒太都任由俊介叫我們爸爸、媽媽。除了每天會來陪他玩之外,偶爾會牽著他的小手一起到庭院散步。我告訴俊介如果以後有機會,可以帶他到曾經和荒太去過的S山上的花田遊玩。距離能夠再次與荒太前往那裡的夢想似乎越來越近了,然而未來卻有可能多了俊介的同行,不過無所謂,畢竟和俊介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快樂的,而我也情願帶他去那裡一趟,我想荒太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一個禮拜很快就過去了,在拜託荒太去替自己辦理離院手續後的當天,我決定和荒太再去見上俊介最後一面。當然,這也許只是在醫院裡的最後一面。聽說他也差不多得回到學校讀書了。

      來到俊介的病房前,不知何故地這次前來卻少了先前所會有的愉悅感,反而是極度壓迫的沉重,即使我想笑著面對俊介突然發現無論多麼努力都做不到,抓住荒太的手我不作多想地和他一起走了進去。

      ──俊介,春奈姊姊跟荒太哥哥要離開醫院了。

      ──為什麼?

      ──因為春奈姊姊腳上的傷好了呀。

      ──那麼我怎麼辦?這樣我就沒有爸爸跟媽媽了。

      ──我們會回來看你的,俊介,你放心。既然小孩不能說謊,那麼身為大人的我們也更不能說謊喔。

      ──真的嗎?

      ──真的。三天後是春奈姊姊的生日,那天我會讓你替她慶生的。

      ──好。你們不能說謊喔,說謊的人鼻子會像小木偶一樣變長。

      ──我們是不會讓自己的鼻子變長的,俊介。

      雖然看得出俊介的不捨,但他卻還是相信著彼此之間的約定,這讓被水氣盈滿眼眶的我不自覺地笑了。有時我們不一定能夠毫不掛念地離開,可最重要的是還願意相信會再次遇見的信念才更為珍重,認識俊介的這一段時間以來我從他的身上學習了許多事情,我想無論是荒太、俊介和他的外婆都一樣。

      即使四個人沒有最直接的血緣關係,卻讓對方在自己的心中留下無法抹滅的痕跡,也許那就已經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離開俊介的身邊後,我和荒太回到原本的病房開始收拾個人物品,不到一個鐘頭便把周遭的一切都給打理好了。荒太去請了主治醫生過來,說我差不多可以自己走路了,從輪椅上站起身子,一步又一步,我小心翼翼地走著,直到醫生說了沒問題之後我們也跟著離開了。一路上荒太扶著我,從頭到尾他總是非常有耐心地帶領我走著,我想除了父親和母親,他是世界上唯一會真心對我這麼好的人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想去思考關於未來的事情了,因為未來有太多的變數正等著彼此去面對,即使想得再多也是防不勝防,倒不如以平常心去面對至少還舒坦一些。

      來到一樓,出電梯的時候我看見醫院正門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外頭閃過,雖然我不知道對方是否就是自己所認識的人,也很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看錯,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其實我無法即刻追上前去。那是個女人的身影,跟荒太的母親有點相像,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走到服務櫃檯時,荒太要我先等他一下,接著故弄玄虛地從櫃檯的底下拿出一大盒蛋糕,說是要提早替我慶生。至於原本就打算讓俊介參加慶生會的事情,荒太說到了當天再辦一次就好,反正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就只慶祝出院一事即可。

      ──荒太,謝謝你這兩個月以來的照顧。

      不過,儘管今天沒有要為了出院的事情慶祝,但此刻我卻有一件事情想要問荒太,那就是現在的我們是否適合交往。我醞釀了很久的情緒,最後好不容易宣之於口。縱然得到的答案我分不清楚怎樣才是正解,反正我也只是想要聽聽看荒太自己的想法而已。

      ──荒太,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說。

      ──什麼事情?

      ──你覺得我們應該要試著開始交往嗎?

      ──我不清楚。

      ──坦白說,現在的我有些茫然,而且,也對穗香感到抱歉。

      雖然兩個月前我的確很不喜歡穗香,可是現在卻又覺得自己有極大的罪惡感,在那個時候我和荒太本身就不算在一起,但是我卻為了留住荒太讓穗香失去追求的機會,就某種層面來看也許我太過霸道。假設今天荒太並不喜歡穗香,也或許終有一天荒太一定會被她感動的。穗香現在過得還好嗎?而我又應該向荒太詢問她的近況嗎?雖然一開始我並不恨她兩個月前陷害我,可到底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其實當時荒太不應該把事情全都遷怒於穗香,我想荒太的母親說得也沒錯,既然荒太當下是單身的,而我又有什麼權利可以阻止他人向幸福的道路前進?

      我並非是出於可憐穗香的心態,而是站在和她相同的立場來看,換作是我,我也一定會感到相當痛苦。即使她不需要我的同情,不過我是真的能夠理解她的想法和行為;然而之所以覺得自己虧欠她,或許正是因為如此。

      ──為什麼要對她感到抱歉?雖然那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但不代表我可以一輩子認同她的行為。

      ──我明白,荒太。只是我發現,她似乎比我還要喜歡你。

      我能夠想像在荒太對穗香感到厭惡之前,在工作場合上她一定曾經試著想要接近荒太,就算她屢屢找不到機會,那時荒太讓她來醫院代替他照顧我足以證明當時他並不討厭穗香,所以可想而知的是儘管雙方的交談不算頻繁,有機可趁的機會卻多的是。但是我知道荒太的個性,也很信任他,可還是會害怕自己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要是真的發生,而我又該如何面對?雖然荒太現在對穗香非常反感,不過我還是想多瞭解她、和她相處,因為我認為就本質上來看她並不是壞女孩,只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讓她犯下錯事。

      如果荒太現在並不討厭穗香,也許穗香一定還有機會。

      ──但是我不喜歡穗香。難道,妳的意思是希望把我讓給她嗎?

      ──並沒有,我不過是單純覺得對她而言有點不公平。

      ──現在的妳真的很喜歡我嗎?

      ──是,但我不確定未來還會不會像現在一樣這麼喜歡你。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應該要開始試著交往了?

      ──怕機會先溜走嗎?春奈。

      ──只是我更害怕,等到自己真正擁有這段感情後,反而容易失去你。荒太,不是我不喜歡你,我想我不過是還不夠果敢。

      ──交往這種事情強迫不來的。既然妳害怕,那麼我們不應該現在就交往,因為我不想讓妳擔心太多。但是,妳要知道,我依舊會等妳。

      ──謝謝你,荒太。

      ──那麼我們現在就先去替妳慶生吧。

      ──等一下。我想在慶生之前先去見上穗香一面。

      ──為什麼?

      ──因為我想和她分享這一份喜悅。就當作是對她的未來的祝福。

      當我正要往圍牆的正門走去時,荒太突然拉住了我,說從側門走可以更快抵達我家。於是我抓住荒太的肩膀向側門走近。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此時的荒太好溫柔,溫柔得令人無法別開視線。直到側門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突然間一台車子往我們這裡衝來,在我反應不及時荒太便先一把將我抱開,吃痛地倒在了地上。正要起身檢查荒太身上和自己的右腳有沒有受傷時,我看見荒太手上提著的蛋糕猶如一灘爛泥般全散在地上了。那台車似乎正打算轉方向再次往我們這裡衝來。由於車子的鏡面是黑色的,所以根本看不清楚裡頭的狀況。而我和荒太究竟是得罪了誰呢?

      我和荒太也沒多想什麼便立刻起身,眼見那台車子又往我們這裡衝來,只好彼此各自躲開,但到後來我發現那台車子完全就是衝著自己來的。開車的人是穗香?她還不打算放過我嗎?

      等到車子第三次終於要往我這裡衝來時,荒太已經來不及趕到我身旁了。而我卻像遭到凍結一般無法及時反應。當我正以為這次絕對逃不過的時候,閉眼的同時我聽見一陣刺耳的煞車聲,睜開眼,我看見荒太的母親就這樣擋在我的面前。荒太的母親距離車身僅僅是二十公分不到,雖然很感謝她的挺身而出,但我完全搞不懂為何荒太的母親願意為了我做到這等程度的付出。望向荒太,我看見他的左手手臂有些破皮擦傷。

      ──荒太,你還好嗎?

      ──我還好。妳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應該沒事。

      接著車子的車門被打開了,但卻是後方的車門。是穗香。但又是誰在駕駛這部車子的呢?不過我認為有關於自己和穗香的愛恨情仇暫時都還不重要,於是我決定先走到荒太的母親的身旁,問起了她的來意。

      ──伯母,妳怎麼會在這裡?

      ──是荒太跟我說妳今天會出院,所以我特地來接妳出院。

      ──荒太?

      ──我今天主要是來跟妳道謝的,春奈。妳看見了嗎?我胸前的太陽花項鍊。

      我的目光不斷地在荒太和他的母親之間來回游移,一是我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怎麼發生得這麼突然,二是伯母怎麼會向我提起胸前的太陽花項鍊?雖然那條項鍊感覺有點熟悉,可是又不曉得覺得哪裡不一樣,所以我也只能先稱讚荒太的母親了。

      ──伯母,這個太陽花造型的墜子很好看。荒太,你還好嗎?

      ──我沒事。

      ──以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對,荒太、春奈,我很抱歉。

      ──母親,妳看,春奈並沒有妳想像中的那麼不好,只是妳不願意去發現她的好罷了。

      荒太的母親雙手握著項鍊的墜子一副沉醉的模樣不禁讓人感到奇怪,現在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不但不明白為何荒太的母親要向自己道謝,更無法想像荒太的母親在短時間內對我在想法上的改變。走近荒太我決定問他伯母是怎麼回事,一個人突然一反常態,即使是好的轉變,我也仍舊不能接受。但是,荒太卻只要我什麼都別說。後來有個男人從駕駛座下車了,雖然我並不認識他,不過我想一定也和穗香脫不了關係,而這個男人應該是穗香的參謀。男人轉過身子,安靜地望著穗香。

      ──穗香,我現在已經完成任務了,妳說,妳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些獎勵?

      但是荒太似乎不管什麼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獎勵,決定跟穗香正面理論。

      ──穗香,妳到底又怎麼了?為什麼都不打算饒過春奈呢?

      ──荒太,不要這樣。

      ──什麼叫做不要這樣?難道妳還要繼續縱容穗香嗎?春奈。

      ──好了,讓我來跟她說吧。

      荒太的母親走近穗香,穗香嚇得退後了幾步,直到背部貼在車子上時才停下腳步。荒太的母親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穗香的手臂。穗香突然哭了。

      ──穗香,其實妳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之所以先前我會希望妳做為荒太的另一半,是因為妳有能力輔助一個男人。只可惜,在妳之前他已經先遇見春奈了。

      ──我是不是很愚蠢?兩個月前我傷害了春奈,然而兩個月後我居然還想繼續傷害她,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是也不敢去釐清,因為太不堪了。

      ──有誠意是好事,可是有些時候,還是得看緣份的。

      ──緣份?消極地什麼事情都不做,哪能有什麼好緣份?所以我試圖接近荒太,但是發現困難重重,而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最後卻想出這些極端的方法,我對不起你們。

      ──妳可以不用說對不起,也許,我們都能體諒。

      ──你們現在一定都是在看我的笑話,對吧?

      ──我想我們並沒有那個意思。穗香,別哭了,伯母看到妳哭,我也是會心疼的。

      看著穗香的眼淚不停地流下,我突然也很想哭。雖然荒太不見得能夠理解,但是我想,假設今天苦苦哀求著荒太的人是我,可能同樣會有莽撞的舉動。我並不覺得穗香可憐,只不過我剛好比她更早出現在荒太的面前而已。我決定跟她說一些話,儘管這些話她聽不進去,而我也必須說給她聽。

      ──我想跟妳說,我跟荒太暫時還不會在一起。

      ──什麼?即使你們現在不在一起,在別人看來也是在一起啊。

      ──不,但是如果別人問起,我們卻不會承認。我跟荒太都已經說清楚了。

      ──妳現在說這些話,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就算我有機會,也不能跟荒太在一起了。

      我將目光轉移到荒太的身上,接著回過頭來看著穗香。

      ──如果妳能讓荒太重新喜歡上妳呢?

      ──什麼?

      ──我想他不會一輩子都恨妳,因為我所認識的他,是一個很有寬容心的人。而且,既然妳我都喜歡荒太,不如公平競爭,好嗎?

      ──妳是在開玩笑吧。無論如何妳都是勝券在握的啊。

      ──不一定。

      ──是嗎?

      穗香露出冷笑的弧度。也許她只是覺得自己已經註定被荒太討厭一輩子了,但她不試著挽回又怎麼知道荒太不會原諒她呢?即使以後在荒太身邊的女人有可能不是我,但現在我想通許多事情了。我喜歡荒太,卻不一定得跟他在一起。儘管是害怕受到傷害,而我也只是想完整地保有關於荒太美好的一部分。我希望穗香可以把這些話聽進去。

      ──對了,我想邀請妳一同和我們參加我的慶生會。

      ──為什麼想邀請我?我想,荒太到現在,也還是無法原諒我吧。

      ──即使荒太不原諒妳,但因為我是這次慶生會的壽星,所以我有權決定一切。不過眼看生日蛋糕都已經打翻了,不如三天後再舉辦吧。

      ──春奈,也許,我應該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不然,妳生日那天,我再買一個新的帶去還妳。

      ──不用了。也謝謝妳有這份心意。

      那個男人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搖下車窗他示意穗香趕快上車。

      ──該走了。

      我看見穗香的表情瞬間轉為冷漠。那個男人究竟是她的誰?

      ──知道了。

      ──那麼我們走吧。

      ──等一下。穗香,他是誰?

      ──他是我的舅舅。我們先走了,再見。

      ──好,路上小心。

      待至穗香的車子開遠後,荒太的母親提議說先收拾一下殘局,三天後再補做一個蛋糕給我。可是,荒太的母親又為何會知道我的生日在三天後呢?究竟她今天出現的目的又是因為什麼?我始終弄不明白存在於這之間的關係。

      ──春奈、荒太,我看我還是先去攔計程車吧。

      ──伯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路回家。

      ──春奈,妳千萬不要跟我客氣。因為妳,我才好不容易走出過去的傷痛。

      我一臉不知所以地看向荒太。

      ──過去的傷痛?

      ──我胸前的太陽花項鍊啊。

      ──母親,春奈才剛出院可能身子還沒有養好,所以頭腦不太清楚,也聽不懂妳在說些什麼,不如趕快去替我們攔計程車吧。

      我和荒太一邊目送他的母親離開,一邊繼續收拾著地上打翻的蛋糕,接著,我狐疑地看向他。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

      ──我沒做什麼。

      ──真的?

      ──我不騙妳。

      ──好吧,我暫時相信你。

      縱使荒太的神情表現得很鎮定,但我依舊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玄機,不然荒太的母親對我的態度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而他真的有動了什麼手腳嗎?不過,既然是好的轉變,我想也就不用再追究什麼了。

      三天後,我的慶生會結束時,荒太的母親先離開了。不知道俊介是那時聽見了什麼不該聽的話,結果在荒太的母親離去前跟我保證,如果以後娶我的人不是荒太,那麼他就要娶我。

      雖然我知道俊介是在開玩笑,也雖然後來他也惹來了伯母的調侃,可我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夠真心地感受到幸福。如果不是自己最想要的,起碼也要珍惜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人。儘管是朋友、家人、情人,其實都不必將感情侷限在關係裡頭,因為這跟關係無關。愛是一種純粹的關心,不應該有任何一丁點的雜質。最後,我和荒太、穗香以及俊介和他的外婆五人一起目送伯母離開,整理完局面之後這才前往先前和荒太所去過的S山上。

      抵達的時候,我看見俊介完全不顧旁人便直接衝往花田裡頭,而其他人都追在他的後面,直到所有人都跑累了,彼此才隨便找了個地方就地坐下。然而荒太從那片花海中摘下了四朵花,分別送給我們其他四人,我聞著花香,頓時感到相當愉悅,因為我好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細想兩個月前的種種,我彷彿覺得自己終於成長了。我們五個人坐在地上共同迎向一大片花海,就跟在醫院裡的庭院的那些花圃一樣,欣賞景色的同時還夾帶著濃郁的花香,使人沉醉不已。後來俊介的外婆說必須早點回家,便先帶著俊介離開了。最後還留在現場的就只剩下我、荒太跟穗香。

      我知道穗香處在這樣的關係裡頭顯得非常尷尬,但是我想,我跟荒太其實都不會在乎。因為是我自己選擇要接納她,所以不應該後悔;至於荒太也許只是因為我而故作冷靜,才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在又聊天和逗留了一陣子,正當我起意說要回家的時候,穗香突然跟我說她想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繼續看看這裡的風景。於是我決定先和荒太回家,要穗香不要在那裡待上太晚。因為當時已經是傍晚了,剛好S山上又離我家比較近,所以我便邀請荒太來家裡共用晚餐,順便讓他與我的父母親見上一面。過沒多久,我們四個人圍在客廳裡吃飯時,電視突然插撥一則新聞,是關於不久前我們才去過的S山上所發生的命案。

      ──有目擊者看見一名女子從S山上跌落山谷,並且同時看到一名男子倉皇地從命案現場逃走,目前警方正往此方向偵辦案情中。

      晚餐才剛用到一半,我便緊張地把荒太從客廳拉到陽台上,詢問他命案的死者是否就是穗香。只見他什麼話也沒說,從褲子的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翻出一則簡訊,然後遞到我的面前。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在了。兩個月前我答應了舅舅完成報復後就要給他獎勵,而獎勵正是我必須跟他一起上床。雖然你聽到我這樣說可能會覺得我很噁心,但是我沒辦法,也後悔了。大概過沒多久你和春奈就會從新聞媒體上得知我的死訊吧。我知道這不是應該由你來承擔的,但是我再也找不到其他能夠傾訴的人選了。而你之所以會是我選擇告知的對象,那是因為我知道你還恨我,因而即使我死了你也不會過分傷心,才決定寄出這封簡訊給你。最後,我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兩個月前我傷害了春奈,也間接傷害了你,但那時我真的很掙扎,也很難過為何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一件事情了。有時喜歡對方,對方也不見得會喜歡自己,因為那是一道選擇題,而我也無權強制決定你必須選擇我,這些我都明白的。現在,我已經站在懸崖邊了,荒太,對不起,我想去找我的父母親,去擁抱他們,去跟他們傾訴,有你陪伴的那些日子,我很快樂。」

      原來,當時穗香所說的獎勵就是和自己的舅舅上床。我盡可能地抓住陽台上的欄杆,不讓自己的腿發抖到連站也站不住,或許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報警。所有事情我想都應該要有一個完結,儘管故事的結尾不是美好的,而我似乎有必要為了穗香這麼做。

      也許這都是我的不好,都怪我沒能在穗香還活著的時候多關心她一點,我知道,事到如今說得再多也是於事無補,如果穗香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我希望她能夠到我的夢裡,把她任何想說的事情都告訴我,好讓我可以過得比較放心一點。雖然我沒辦法再聽見穗香的說話聲,但是即便我們曾經是彼此的情敵,可是此時此刻,我卻非常願意當她的聆聽者,然而我相信荒太也是。

      關於妳舅舅的事情就交給我和荒太吧。

      穗香,一路好走,希望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妳,可以和自己的父母親過得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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