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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表哥……」背後的房門被推開,藍明珠揉著眼走出來。他一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眸眼惺忪,黑瀑長髮慵懶地披肩,長長的袍襬在地上拖拉出波浪的弧度,襟口敞開,露出白鶴細長的脖子、單薄的胸膛。歌舒輕雷不可覺地皺眉頭。

「表哥……」藍明珠靠過來,把頭埋入他懷中。

歌舒輕雷配合地擁住他的肩膀。「天氣冷,別出來了,快回房多穿衣服。」

「表哥抱住我就不冷。」他撒嬌地蹭了幾下,眼角一轉,彷彿才剛發現甄曉翠站在面前,立刻蹙起眉頭。

「妳怎麼在這裡?」

滿滿的嫌棄,甄曉翠心中氣結,卻不得不強顏歡笑。

歌舒輕雷體貼地開口。「小表弟,甄妹子是來向你賠罪的。」

「怎麼賠罪賠到表哥房前了?」藍明珠冷笑。

一針見血,甄曉翠臉色刷白,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小表弟,別亂說話。」歌舒輕雷輕輕道。「甄妹子想送你一些東西,但又不清楚你喜歡什麼,才特意過來問我。我記得半年前我托人從江南送來的糕點,你很喜歡吧?」

有他開口解圍,甄曉翠立即鬆一口氣。

「我娘是江南人,桂花糕、紅豆鬆糕、狀元糕,都是我拿手的!小表弟喜歡哪一種?」

一邊對藍明珠說話,杏眼卻含情脈脈地瞧著歌舒輕雷。藍明珠瞧得清清楚楚,亮如珠子的雙眸瞬間霜結,靠在歌舒輕雷溫暖的懷抱中砸砸唇。

「是你送的我才喜歡!別人的東西我不要!」

他仰起脖子,正好讓歌舒輕雷清楚看見他眼中的寒意。

歌舒輕雷伸出手去,以撥弄頭髮的動作巧妙地擋住他臉上的表情。

「小表弟,記得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嗎?好客的主人呢?」

藍明珠聽見他的暗示,想起之前他在房中對自己說的話,再瞧一瞧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柔眼神。藍明珠擰著眉心半晌,孩子氣地哼了哼。「我原諒妳吧!走!」

語氣煞是傲慢無禮,歌舒輕雷無奈地揉一揉前額。

「甄妹子,抱歉……」

頂著刷白的臉色,甄曉翠勉強牽起唇角,帶著善解人意的溫婉,低聲道。「不要緊,曉翠也該告辭了!」

在歌舒輕雷抱歉的眼神中帶著丫環遠去,未走出花園,表情已經崩潰扭曲下來,咬牙,低低罵了一句。

「死雜種!」

一陣寒風吹過環珮,靜靜停在她裙襬的小蟲碧綠的複眼碌碌轉動,反射令人心寒的慘綠異芒,乘風振翅飛起,沒入庭園。

※※    ※※    ※※    ※※

細雪落地隨風起,穿朱樑越水榭,綿綿繞著錦衣飛舞,被皓白的手心托起,未吹,已半融成水。

瞧那兩道彎眉蹙起,歌舒輕雷含笑捉起他的右手,用帕子仔細抹拭。

密睫垂斂,瞧著柔軟的錦帕在自己手指尖來回漸漸沾染水跡,藍明珠色淡如珠的眼瞳好像專注又似出神地凝望不動。

「……莫道雪融便無跡,雪融成水水成冰。」

聲音動聽卻恍惚,歌舒輕雷知道他又在心裏想到什麼不好的,不作聲地抹乾他的手掌。

勻淨修長的手指尖,根根都羊脂白玉一般無暇,光滑誘人,歌舒輕雷執起他的手指尖放在唇邊烙下輕吻。

水汪汪的眼瞳瞬間瞪大,歌舒輕雷微微而笑,眉目溫柔如畫,神色是說不出的溫文爾雅,兩人相視半晌,藍明珠歪一歪頭,柔滑的長髮如水般從肩側流傾,慢慢地舉起手,靠近他的嘴邊。

「小表弟。」歌舒輕雷輕輕放下他的手,把純白貂毛套著的暖手爐遞過去。「別玩雪了,回屋吧!」

旁邊的大丫環遞上披風,巧笑嫣兮。

「家主,表少爺,廚房今日有新鮮的山瑞裙邊炒鰵肚絲,還有燉煮的桂圓鰵肚湯,回房喝一碗暖身就最好。」

歌舒家是武林世家,更是流傳幾代的富貴人家,官家出身,排場行止都特別講究。藍明珠要賞雪,大小丫環簇擁,水榭兩邊都垂下厚厚的錦繡帷幔,通道上每隔兩步就有放著熱炭的銅盆,暖氣蒸騰起來,枝頭上的冰梢都融了大半。

這樣的氣溫對藍明珠來說可能剛好,卻熱得歌舒允文渾身出汗,對襟長袍上的盤鈕解開了大半,從毛邊裏露出繡金的內衣衣領,喝了兩壺涼水,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們回來。

「大哥,小表弟!」

藍明珠宛若未聞,眼睛一直懵懵懂懂地看著自己青蔥般的手指尖。歌舒允文素來了解他的脾氣,也不會放在心上,逕自湊到兄長身邊。

兩人耳語幾句,歌舒輕雷抬起頭來。「小表弟,我和允文有點事要處理,你先用膳吧,別等我們。」

他還是沒有理睬,歌舒輕雷笑了笑,對丫環吩咐兩句,便與歌舒允文轉身去書房。

已經有幾個黑衣人在內等待,為首的男人顴骨高聳,雙目炯炯有神,不動如山,一身硬功高手的氣派。

「家主!」趙揮開口,嗓如鴉鳴。「翁千歲已經招認。」他揮揮手,幾個侍衛就把從翁千歲家中搜得的物件抬出來。

「勞煩趙叔了。」歌舒輕雷點點頭,目光如電地在一堆雜物中搜索。

「大哥,你想找什麼?」歌舒允文以雙手環抱肩膀,滿臉不快。「那個騙子的東西有什麼好看?」

指示侍衞將箱子裏的東西倒在案頭翻找,歌舒輕雷說。「我就是希望有。」

「有什麼?一個盜墓賊充神醫竟然名滿江湖,還敢騙到我們頭上來,我一想起就滿肚子氣!」

歌舒輕雷拿起一卷竹簡打開,頭也不抬地說。「他能夠騙到我們,算他本事。」

趙揮對身邊的手下使個眼色,一個模樣精悍的男子踏出兩步,代他向歌舒兄弟稟報。

「家主、二少爺,翁千丈已經招認,他年輕時是南越的盜墓人,有次盜得幾本醫書,正巧遇上瘟疫,他利用書中記載的藥方救得不少人命,自始行醫,未料到幾年後不小心醫死了一個南越土豪的小兒子,逃到中原,反而絕處逢生,中原武林打響名堂,得到神醫之名。」

歌舒允文聽到這裏,立刻插口。

「大哥!這些我一早在南越查到了!難怪小表弟總說他是個庸醫,連我們歌舒家都敢騙?把他打到半死送去官府吧!不!官府也不必送,推出雪地埋了便是!」

江湖人快意恩仇,官家子弟輕世傲物,兩種特質在他身上巧妙地交融匯聚,渾然天成。歌舒輕雷最清楚自己弟弟的性格,聞言,忍不住嘆氣。

「允文,你說自己查得清清楚楚,那我問你,你可知道翁千歲當年盜的是何人之墓?」

「……」

「你就是性子太急了。」歌舒輕雷終於從眾多竹簡,醫書中找到想要的東西,從翻開的手札抬頭,看著自己的兄弟。「翁千歲為小表弟診治三年,醫術……也算過得去。」

「哼!我翻查他的醫案用的都是些溫和養生的藥,沒什麼大作用!卻白白耽誤了小表弟幾年!」

簡單說,就是醫不死人,也醫不好人的,這和普通江湖郎中有什麼分別?可笑他們就被一個庸醫蒙蔽了好幾年。

「藥是沒大作用,幸好也沒犯什麼大錯。」歌舒輕雷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冷意。「看在這一點份上,我不要他的命。」

若說不生氣,當然是假的,不過他心中另有盤算,也不吝暫且饒過翁千歲一命。

他的目光落在剛才翻開的書上,銳利得似要直接破舊的皮紙刺穿。

少見兄長如此神色,歌舒允文好奇地湊過頭去。「這是什麼?」

歌舒輕雷緩地掃去,漆黑眼瞳裏流采溢光,又遽然深沉。「我剛才問你知不知道翁千歲當年盜的是何人之墓?」

歌舒允文聳聳肩頭。「到底是誰?我在南越那邊查探,只知道大概位置,倒沒人告訴我是誰的墓,總不能叫我下墓去查看吧?」

「谷曉明!」作壁上觀的趙揮開口,猶如平地扔下一個旱天雷。

歌舒允文大吃一驚。「谷曉明?那個肉白骨、活死人的『絕谷醫仙』谷曉明?」

「正是!」歌舒輕雷點頭,眼廉垂下,雙眼不離醫書分毫,射出的眼神凌厲得似要把每一個字都吞噬入腹。「至少翁千歲盜墓的本事非凡,竟然盜到『絕谷醫仙』為自己立的衣冠塚。」

江湖相傳谷曉明的妻兒慘死在仇家刀下,他抱著仇人同墮百丈懸崖,在死前為自己立下衣冠塚,埋藏他一生所學,百年來多少人為此遍尋南越,可惜從無所得。

歌舒輕雷微微勾起唇角,說。「當日你的飛鴿傳書一到,我就想到谷曉明。結果果然是他!」

歌舒允文終於明白過來。

「太宗九年三月,谷醫仙為邊關守將莫一飛開腦,除去風涎,莫將軍兩個月後即行走如常,太宗十二年晚秋慎貴人身患頑疾,谷醫仙以刀把她的腹部剖破,在臟腑抽取積聚,此兩件事朝廷卷宗都有記載。」

如果藍明珠的心疾已經藥石無靈,那唯一有可能幫到他的,就是谷曉明留下來的醫書了。

目不轉睛地凝視翻開的醫書,歌舒輕雷的神色罕有地凝重,雙眉蹙緊,一目十行地向下看,皮紙上除了文字外,還有幾幅開腔破腹的人體圖,及在旁邊以蠅頭小字寫滿的註解。

兩兄弟都是由家族傾盡全力栽培的天之驕子,文韜武略,醫卜星相都有涉獵,半炷香後,歌舒允文就看得有三分明白,愕然地張開嘴。

「大哥,這些簡直是……不可能……這些根本不是醫術了!荒謬!」

歌舒輕雷垂下眼。「谷曉明的妻子來歷神秘,據說是他遊歷雲貴時偶遇的,他的醫書中記載這些倒沒什麼違逆。」

歌舒允文難以置信地問。「大哥!你不是信吧?」

垂下的眼眸中神色更深,歌舒輕雷問弟弟。「還記得去年成太醫來過一次嗎?」

「記得!」歌舒允文肯定點頭。「去年初春來的,才五天就回京了。」

無意識地磨挲著拇指上戴著的綠翡翠斑指良久,歌舒輕雷才決定開口。

「成太醫當日對我說,明珠的心瓣帶傷,本來就非長壽之命,加上悲傷鬱結,思慮煩多,心疾由內而外,久積之下,輒如吞噬,年紀越長,對身體的負擔就越大,他……熬不過幾年,很快便是油盡燈枯之期。成太醫來那一轉,是親自告訴我,他已經無能為力!」

他處事深沉,一直將此事收在心中,到此時歌舒允文才第一次聽見,一時間難過得不得了。

「怎麼會?小表弟今年才十六歲……太不公平了!」

「公平?二弟,別說這種傻話。」歌舒輕雷神色微冷,揮揮手趙揮等先下去,待房門關上,才指著醫書對弟弟說。「這已經是我們唯一的方法,我已經決定一試。」

偌大的書房空蕩下來,歌舒允文煩躁地來回踱步。

「大哥,如果出錯,會害死小表弟的!」

歌舒輕雷沉默半晌,說。「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機會,是要自己把握的。

歌舒允文最清楚這個兄長看上去溫文,實際上果斷乾脆,從不動搖,若他已決定好要照谷曉明醫書中的方法為藍明珠醫治心疾,就誰也無法改變。

他咬咬牙,說。「好!就當谷曉明的醫書沒騙人,我們可以怎樣做?醫書中的東西我從來未見過!中原也肯定沒有!」

歌舒輕雷淡淡道。「難道你忘記了小表弟的外祖父是甚麼人嗎?」

「那位黑苗大巫?」歌舒允文不由自主地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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