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號凌晨零點，笙寒的電子郵箱內並未出現任何新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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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到凌晨一點，斷然關了筆電躺上床，一宿無夢，沉沉睡過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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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笙寒一大早便寄出給芝大的正式回函，到研究室工作大半日後，又順手發了封電郵給也青、敏世跟其他兩三位同學，告知大家自己的決定，同時將申請結果，貼在之前常參與互動的留學討論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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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今年也申請國外研究所，比起笙寒，她的所有書面資料，包括各類英文考試成績、校內分數、乃至得過書卷獎的次數，都更多更好。理所當然地，申請成果也更加豐碩，還不到三月，便已收到五六封入學許可，其中不乏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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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畢竟難以盡如人意，在也青上榜的學校中，只有一間位於波士頓地區，更糟的是，這間排名不但墊底，還離頂端有一大段距離。事關前途，也青掙扎了一個多禮拜，在三月中，毅然決定接受芝加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所碩士班的錄取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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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決定，就敏世觀點，等同背叛。收到這個消息，他也不管時差，立刻在半夜三點打電話回台灣質問也青‥當年說好了兩個人齊努力，出國也要在一起，如今眼看著只差一步了，為什麼妳可以說放棄就放棄，那約定算什麼，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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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聽完，馬上反問敏世：為什麼不是你放棄自己的麻省理工？難道所謂的「在一起」就是我當附屬品，永遠跟著你的腳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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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說得好──人在盛怒之下，開口絕不該超過三句。敏世跟也青顯然都沒聽過這句名言。他們足足講了五個小時，一開始還只是根據眼前狀況互相指責，到最後已完全在翻舊帳，越講越僵，終於演變成世界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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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找過笙寒吐苦水，因此笙寒對雙方狀況都略知一二。但他們吵過太多回合，這次雖貌似比較嚴重，她卻並未特別放在心上，只安慰了幾句「別難過」、「不會啦，他／她有替妳／你想」，便丟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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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當笙寒收到敏世回信，上頭大剌剌寫著「那好，以後我要是在芝加哥被某人掃地出門，就知道去哪裡敲門當沙發客」時，她的第一個想法便是──不錯，終於和好了，果然是歡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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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在「沙發」兩字上逗留數秒，笙寒冒出第二個想法──以她目前的經濟能力，不要說沙發，就連床墊都買不起！決定了，到芝加哥後，一切從簡，先打地鋪睡過第一年，如果能進博士班拿到獎學金再討論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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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實回覆敏世，後者馬上回問：妳是開示我，絕對不要得罪青青，不然沒地方睡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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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寒：沒啊，我只是在作財務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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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世：就那一點錢做什麼財務規畫？想辦法開源啦。我跟妳說，我買美國的未上市股票哇啦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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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有一大段，都是駭客下海炒股票，兩年內海撈一大票的心得。笙寒讀罷，判斷此為炫耀文，不予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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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下班時間到了，也青來電，用濃厚的鼻音說：「太好了，我終於從學妹變成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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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感冒了？」笙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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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靜默片刻，答：「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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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敏世不是才打算來芝加哥找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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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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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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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講的怕不夠清楚，笙寒索性將跟敏世往來的電郵全部轉寄給也青。也青迅速看完，又靜默片刻，才開口：「他就喜歡這樣，還好這次是妳，換成別人真的答應了，又是一筆爛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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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寒不曾從這角度解讀程敏世，她想了想，說出自己的觀察：「我感覺他只是愛講，真發生了他寧可住旅館，也不會睡到別的女生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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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可是嘴巴賤就還是很討厭嘛！」也青怒吼了一聲，喘口氣又說：「欸，我是不是也該去找個男性朋友說要借住，貼在臉書讓他嚐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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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不是我洩氣，可是妳好像沒什麼男性朋友可以借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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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兩個女生都靜了下來，笙寒試探地問：「不然，我哥在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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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好，妳哥超帥的……對了，他到底換過幾個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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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總讓人興奮。笙寒慷慨提供哥哥當素材，好好跟也青天馬行空了一陣子，話題才漸漸轉向，朝實用面邁進，討論起出國這件事。兩人從找房子一路聊到修課、實習、寒假計畫，乃至畢業出路、理想，以及許多貌似異想天開、但也並非毫無可能性的未來。掛下電話之際，她竟猛然生出一股鷹擊長空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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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如此，她是去到新環境，爭取一個機會，來實踐自己理想的。而非重回舊地，再跟過往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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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這股氣魄，笙寒一路衝到畢業。等六月中，口試結束，拿到畢業證書的後一天，她再度扛起背包上路。目標：關嶺……上的三疊紀古生物學研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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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廣義層面來說，鸚鵡螺跟劍齒虎也屬於人類學範疇，只是跟笙寒攻的文化人類學差異頗大，平日從不交流而已。然而，照魏教授的說法，所謂博士，念上去才曉得窄得要死，她希望學生在踏上專家這條不歸路之前，先拓寬視野。因此，她幫笙寒爭取到經費，讓學生來到這個有「滅絕谷地」之稱的化石庫，認識不同領域的學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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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億年前，這個高原地還是片汪洋大海，滄海變成梯田，農民一鋤頭下去，挖出一隻長相類似鱷魚的動物化石，給古生物學界帶來新的衝擊。笙寒來到當地的第一天，只見學者雲集，眾口同聲以不同語言讚嘆造物者奇思妙想，有槽齒的爬行動物居然也能在海洋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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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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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寒默默將這聲問句嚥回肚子，之後七天，認真向前肢可游水、後肢能爬陸的初代龍化石學習。營隊結束後，她獨自一人穿梭在連綿起伏的山嶺間，從一個壩子走到下一個壩子，一個湖盆漂過下一個湖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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