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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部,1~2

      檳榔攤的小嵐騎著摩托車,噗噗噗的噗到了他們那台破車的旁邊。她把假睫毛跟假髮都摘掉了,卸了妝。穿的跟上班時也不一樣。可是,她當時是穿著什麼樣的服裝,阿駒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只是感覺跟平常在檳榔攤看到她的時候有點差別。

      小嵐跟他們打了招呼後把摩托車停到茶房旁邊,走過來老實不客氣的開門,坐到後座。前座的阿勝跟阿駒對望了一眼,既然大家有了協議,看到小嵐來總該想辦法支開。他們用眼神交換彼此的意見,然後很遺憾的發現雙方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阿駒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無奈得說:「開車吧。」

      「你說的喔,是你要我開車的喔,剛剛說的你他媽別不認帳喔」阿勝說   

      「開車啦,幹!」阿駒皺著眉頭,一臉便祕樣得說著。

      阿勝經常搞不清楚狀況,這是阿駒對他的總結。在阿駒的眼中,阿勝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好玩,任何事情,只要好玩就好了,沒什麼輕重緩急。

      阿勝人緣不錯,經常幫他那些”朋友”跑腿做事,阿駒跟阿勝去送東西,十次有三次是在當義工,可能是他當時不缺錢,所以也就不再乎。也可能是當時他還來不及了解或誤解金錢的重要性。

       阿駒很懷念阿勝,其實任何人在那一年遇到阿勝都會懷念他,而且都會忍不住思考──明明只是個小屁孩,為什麼總是能擺出一副很自信,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阿勝的個性其實也不是不好,他爽朗、乾脆、熱心,誰都樂意跟這樣的他交朋友。可是我總認為,我們都應該慶幸阿勝在二十幾歲時就掛了。因為以阿勝的個性來說,他天生就是個貪玩好奇的闖禍胚子。貪玩好奇不是罪,但是,不分輕重就嚴重了。這不是危言聳聽、沒有根據的胡亂推測,要知道,這種人在常夏街很多,隨手一撈就是一大把。那一大把裡面,十個有九個在吸毒、酗酒。因為他們天生少一根筋,做事全靠直覺,不會考慮事情的嚴重性。他們不出事那誰會出事呢?

      不過,那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

 

      阿駒跟阿勝都喜歡那個年代,台灣經典的搖滾合輯──ㄞ國歌曲。阿駒說;他認為不管是當時還是之後二十年裡,台灣的音樂界再也沒有推出比那張合輯更棒的音樂。因為ㄞ國歌曲儘儘只是曇花一現,在ㄞ國之後,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社會迅速的被電音熱潮給淹沒,好像ㄞ國歌曲這個專輯僅只是電音熱潮的暖身運動那樣,但是ㄞ國跟電音完全是兩回事,完全是不同的層次。

      阿勝喜歡那張合輯裡面的"給我一槍“,那首歌的歌詞是在形容著一種破滅的,可以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出去的情感。他總是在聽到那首給我一槍時露出寂寞的表情,我們都知道那跟他的感情世界有關,而他的感情世界,唉,現在不說也罷。

      阿駒比較喜歡那張合輯裡面的"尬車"跟"嚨未拍謝",這兩首歌裏面帶有強烈的批判色彩跟強烈而快速的節奏感──就如同阿駒那激烈的個性一樣。當然,其他的歌他們也很喜歡。他們每次要去"做生意"的時候,都只聽那張唱片,一次又一次不停不停的播放著。而唱片裡的那些樂團,在往後的二十年裡,有的熱到發燙,有的沉寂消失。當阿駒在電視上看見那些樂團時,總不可避面的想起他們去"作生意"時的很多趣事。

      包括了,車子開到一個很大的墓地中央時忽然熄火,怎麼也發不動的靈異事件。包括了,在高速公路上被紅螞蟻(交通警察)攔下來的刺激場面。也包括了,為了躲避臨檢,躦進小路,結果在田中央迷路之類的窘境。

      那些窘境,在遇到時只感覺很幹、很衰、很超雞巴。事後回想卻又回味不已。儘管二十年後,他的腦袋已經因為酗酒而記憶衰退,不過他總能很輕易的想起,那個很深刻的印象──他跟阿勝坐在同一台車子裡。有時,車上還會載著一個或兩個馬子,他們在車子裡抽著那年很香的萬寶路淡菸、聊天。按下cd音響的全自動重複播放鍵"ㄞ國歌曲"就這樣,好像永遠不會停止的,無止境的播放下去。

      而他們那台車,永遠都在黑夜之中開著,永遠都在見不得光的田野中,小巷子裡繞著,就像在黑暗之中尋找著,一個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的出口。

      當那些片段浮起時,就陷入一種,無以名之的感傷之中。

      清晨一點   ,煙銅管走出小麵攤時,看到阿勝的車停在路邊。他依稀聽見車子後座有女孩子的嘻鬧聲,然後,車門打開,阿駒從車上走了下來,車子又很快開走了。  

      阿駒走進街裡,煙銅管走出街口,兩人打了個照面,對彼此微笑、點頭。擦身而過之後,煙銅管停下腳步,回頭,伸手指著阿駒的背影,遲疑著。他似乎想叫住阿駒,可是又似乎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詞彙。

      他就這樣看著阿駒那歪著頭、雙手插口袋,一邊走還一邊吹口哨的身影,慢慢走遠。

      他伸起手掌輕拍一下自己的臉頰,罵了一句:幹恁娘咧。算是譴責自己的猶豫,能讓他猶豫的原因;說穿了還是半仙那一席話,他一想起半仙說的話心裡就發毛。

      煙銅管知道阿駒他爺爺跟半仙是熟識,雖然他爺爺早死了,但這阿駒搞不好知道一些半仙的底細,好比半仙住哪裡、有沒有小孩、他的小孩現在在做些什麼?如果他能夠幫半仙的小孩做點什麼事情,半仙是不是能幫忙自己解決一些什麼?

      這種想法,說來迷信、可笑。開玩笑,他煙銅管怕過什麼人?怕過什麼事?   

      話,雖是這樣說的。可煙銅管覺得自己不是迷信,大家都知道,半仙算命向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只要他說出口的,肯定會一一靈驗,從無失誤。這條街上土匪流氓善良小市民地痞惡棍,對他的尊敬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尊敬歸尊敬,倒也沒什麼人喜歡找他算命。因為這半仙像是跟全世界都有仇,總是挑壞的說,不只挑壞的說,而且他說出口的,都還一定會發生。那情形就像──你明明知道前面有個洞,可是不管你怎麼小心,就是會掉進去那樣。

      那麼,既然沒辦法躲開那個洞,又何必知道那個洞的存在?

煙銅管這人,唯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最擅長”喬事情”。他總覺得要是知道半仙的底細,肯定就有喬的空間。他相信,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不能喬的。然後喬著喬著,把他所擔心的事情給喬掉了,世事不就是如此?

      煙銅管將手放進他的口袋裡,取出煙盒,抽出香煙,上火。深深得將煙給吸進肺裡,他眼睜睜得看著阿駒那高大清瘦的背影,在常夏街的街景之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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