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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其一 遠山美術館

眾灵澆铸   執念之棺

尊敬的科姆·艾拉女士:

前略。本人是铃兰报社社长耶莉雅,想必您已不记得我了,倒也无妨。近来,我听闻您成功重铸遠山美術館一事,若其属实,那本人实在是大为折服,甚至到了对您有所畏惧的程度...

此次为验证传言真假,我社最佳记者林将会到访您的遠山美術館。若您意外接受林的采访,我诚挚地邀您与他共铸一篇别样的文章。

请替我向罗茨问好。

利可·耶莉雅

“铃兰报社?”空荡荡的楼阁里,一位少年将此信置于衣袋,而后借着阴云透来的哑光翻看起那本早已泛黄的日记,“原来是利可女士...”

“向罗茨问好...”少年的金色眼眸望着远处的灰海,浪潮将他卷进褪色的记忆里。

冒着黑烟的列车正行驶在春色的山间。

我是林,正坐在一张老旧的褐色皮椅上,这是眼前人为我购买的特等坐席。

“林,不觉得有些奢侈吗?”

“社长,我也认为特等座是种浪费。”

坐在我对面的是铃兰报社的社长——利可·耶莉雅,她说着将自己的红色长发捋到了耳后,和我西服的暗红色不同,社长的发色更加鲜活饱和,她的瞳孔也无异于此,那绯红的双眸好似曼舞着的火花。

“说的像是我要买的一样。”社长将手臂落在自己翘着的左腿上,手指轻轻地扶住自己的前颈。

“我必须要坐在这里。”

“不愧是大家少爷。”社长调侃了我一下。

火车的顶灯本就微弱,时不时熄灭又亮起,很难看清东西,我于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将车票压在了车窗的窗檐,让太阳的白光打在上面。

“特等车厢的13D...我必须坐在这里。”我看着上面有些模糊的印刷说道。

“第十三排的第四座,真是吉利。”社长说着移开左手,将后背靠在皮椅上,她用手指捻起小勺,将其没在侧桌上的冰咖啡里。

社长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衬衫的下摆被她整理进了修身的黑色西裤里。我注意到她的脸稍显黯淡,应是近来劳累的结果。但就算如此,她也依旧充满活力。

“我总觉得必须是这个座位,却记不得是为了什么。”我自言自语道。

“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却还要来这间之国。”

据说此前我曾独自来这间之国进行调查,出发前仅留下了一个大致的计划路线,而后便彻底失踪,回来时已是现在的状态——失去了记忆。

“社长,谢谢你特意来陪我,但我自己也是能应付的。”

“应付?应付什么?上次是记忆,你这次是要把衣服也丢了再回去吗?”社长苦笑起来,她将喝了一口的咖啡放在桌上,而后转头向新来的旅客打了招呼。

“你好。”新来的旅客是位老妇人,她在回应了社长后,落座在了12C的位置,顺带一提社长坐在12D,也就是我的对面。

“您好。”我也向老妇人问了好,可她并没有理睬我,兴许是我的声音有些小了。

我将褶皱的车票收进西裤口袋,而后观察着这气场诡谲的老妇人:她用双手将拐杖压于双腿,整个身子近乎蜷缩着坐于皮椅之上,而其眼睛似乎是有什么顽疾,一直保持紧闭——就算如此,她也始终歪头向着那窗外的皑皑白雪。

“您...您是幽灵吗...”我盯了她许久,而后忍不住前倾身子问道,可老妇人还是没有回应。

“林,讲些礼貌。”社长训斥我后,自己却转过头去。

“老婆婆,如果您是的话,请务必回答本人利可·耶莉雅的几个问题。”社长拿出纸笔,并向着老妇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如果我是...?”老妇人的声音很是沙哑,“是什么?”

说罢火车进入了减速,虽说是减速,但离车站也还有些距离。

“抱歉,但我该走了。”老妇人执起拐杖后起身,随后她竟和那瓷娃娃一同消失在我们面前。

“看来老婆婆她的确是幽灵。”社长说道。

“她怎么消失了...”

“林,你没有读那特刊吗?”

我这才想起来此前社长交给我的书籍:一本关于间之国和幽灵的情报特刊,著者是社长自己,我依稀记得里面如是写道:

幽灵可以依靠某种天性觉察出间之国紊乱的时空间,从而利用其进行一些移动。看上去是消失了,实际上只是走了一条人类看不到的道路。

列车缓缓停下后,我们便走入了站台。我们下车的地方是新木站,站名是以新木市命名的,只是一个小地方,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的话,间之国诞生前这里欲借旅游振兴经济,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我其实能来间之国便好,对新木市没什么兴趣,社长叫我来我便来了。

走过地下通道,来到车站大厅后,眼前之景一片残败:车站内部的地砖大部分翘了起来,缝隙中杂草丛生,挂着的宣传横幅上破着大洞,印着一个当地特产荞麦面的海报褪了颜色。

“走慢点。”社长指着前方的隧道说道。

“社长原来也会害怕。”

“这是谨慎。”

我们向着漆黑尽头的光亮慢慢走去,期间社长一直走在我前面,看来她的确不是害怕。不过想想便知道,胆小之人决不会与我来这间隙的国度。

“社长,咱们是要去哪里来着...”

“遠山美術館。”社长不知为何冷冷地说道。

“耶莉雅,你真的同意林再去一次间之国?”助手菲伊打开门送来了咖啡,她冷白色的头发和瞳孔惹人注目。

隔着桌面如山高的稿件,菲伊只能隐约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耶莉雅社长,耶莉雅则是将她的红色长发捋到耳后,抬起头看着菲伊笑了笑,她似乎在动笔写着什么。

“耶莉雅,别装作没听见。”助手菲伊没有加大声音,但听起来仍严厉无比。

“菲伊,你问了这个问题很多次。”耶莉雅忍住笑意看着满眼担忧的她,破功后转而爽朗地笑了几声。

“我还是不能理解,林都已经没了记忆!”菲伊的态度依旧坚决,她说着要将咖啡放到办公桌上,但上面堆满了各种稿件,无奈只能将其放到垒得最整齐的那摞上,上面还放置有一只未封口的信封。

听罢,耶莉雅起身绕过桌子,高挑的她走到了菲伊面前,身上的白衬衫散着阵阵花香。

耶莉雅的逼近使得菲伊不得不将上半身稍稍后倾。

“菲伊,得知衣衫褴褛的他被送去医院后,我一刻不停息地赶去那里,”耶莉雅说着将左手轻轻地搭在菲伊的耳后,“可你知道林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菲伊皱着眉头。

“‘送我去间之国’,他说。”

“他这次很可能再也回不来...”菲伊的声音里满是悲伤。

耶莉雅贴近了菲伊的耳边。

“菲伊,我非常需要林的记忆。”

菲伊无言以对,只能做出了让步,“那又何必派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你是说遠山美術館?”

菲伊点了点头。

“他只是想进到间之国里面,却全然不知该做些什么,正好最近有些耐人寻味的谣言,于是就派他去那里了。”耶莉雅开始在办公室内漫步,“再者,科姆女士虽不是好人,却也绝不是坏人。”

“你说的是那个建筑师?”

“对,上次见她时我可还是个妙龄少女。”耶莉雅微笑起来,她下移视线,伸出左手想要拿起桌上咖啡杯,却被菲伊的指尖止住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菲伊微微向上倾头,用手抚摸着耶莉雅的红色长发。

“痴心不改的艺术家。”

“然后呢?”

“偏执的疯子?”耶莉雅收回左手,将其握拳并举起食指加强语气说道。

“除了工作呢?”菲伊趁机端起杯子,她抿了一口方才自己拿进来的咖啡。

“永不合格的母亲...”

说罢,两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的咖啡...”耶莉雅指着那杯咖啡说道。

“捉弄我的惩罚。”菲伊抿了抿唇边,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很是动摇。

耶莉雅微笑了一下,她转身绕过桌子坐回了皮椅上,“休息时帮我再泡一杯吧?看在我帮林写了这封信的份上。”耶莉雅将一封信纸放入了那只信封里,并将其交予了菲伊。

菲伊点了点头,但表情仍是僵硬。

“陪他一起去吧。”菲伊已经走出办公室,却又从门缝探回头来说道。

“我会陪着他的。”

菲伊这才缓缓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话说...”耶莉雅右手插兜,左手则抚摸着脸颊,她望着窗外的阴云自言自语,“那信还真是让我苦恼了一下,”

“到底该怎么称呼幽灵呢...”

我是林,从车站走出来后,秋日的阳光很是刺眼,把地面照成了冷冷的白色。

我看到了不远处立着标有美术馆的弯曲路牌,正要向那边走去时,我的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凭空从我腹部的位置伸了出来。

身体的本能使得我跳了起来,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

只见一个老妇人手持拐杖站在我原本的地方。她严重驼背,身长大概只到社长的一半,她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睛完全紧闭着。

“真是抱歉。”老妇人指了指自己紧闭着的眼睛后,向着社长的方向道歉,我认出她就是方才坐在我对面车座上的幽灵老妇人。

幽灵与人类无法相互触碰,这才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不怪您,是他自己挡路了。”社长瞥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我后,用脚碰了碰我的大腿,她企图掩饰自己的笑容,但被正捂着屁股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抱歉。”老妇人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檀红色木盒子,接着打开了上面的盖子,将其展示给社长。我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更想知道为什么老妇人偏偏不给我看。

“是荞麦面。”社长似乎是注意到了我投向盒子的眼神,随后主动向我解释。

“是我的不好,所以这个给你吧。”老妇人向着社长说道,然后她把盖子合上,双手端着那檀红色木盒子,不知为何朝我走来然后弯腰将它放在了我盘坐着的腿上。

“......”我双手端着木盒子,有些疑惑地起身。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您收着吧。况且我们这里有两个人,一份也不够吃。”社长拿过我手上的荞麦面,将其交还给了老妇人。

“两个人?”老妇人回过神来问道,“他...他不是你的旅行箱?”

“不是。”社长回答道。

“那就把这个给你们吧。”老妇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将一个小本子塞到了我的兜里,随后又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社长盯着那个小本子。

“似乎是本旅游杂志,叫《回憶之街》。”我粗略翻看了一番。

社长只是点了点头。

“...她为什么说我是箱子。”我忍不住说道。

社长听闻后显得有些惊喜,“开始有些以前的模样了?”

“以前的模样...”我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努力想回忆起什么,但脑子里终究是一片空白。

“那幽灵婆婆不觉得你是活物。”社长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

“想知道?”

“嗯。”

“那你得先告诉我,林,你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社长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过了许久,我也没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林,我们有过约定。”社长还是盯着我的眼睛,我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持续了一会,社长转而走到我的身旁,“对她们幽灵而言,林...”她用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右胸脯。

“执念,才是心脏的鼓动。”

我们沿着写有美术馆的路牌一路走去,新木市的路极为弯折,而且不少道路裂开缝隙,有些地方连钢筋都冒了出来。

转过不知道第几个弯后,眼前的街景终于有了变化:道路突然变得笔直,其右侧虽然插着路牌,但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每隔半米就插有一个,直至这约三十米道路的尽头都是这样,它们全部指着不同的方向。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社长的脸被自己的红发遮了起来,而眼前的路牌竟如风向标一般疯狂旋转起来。

我们俯身顶着风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并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仍在旋转的路牌让我们不得不在眼前的三条道路中做出抉择:西边是与方才一样的残破小路,中间则是要穿过铁路往远处的山洞走去,东边的建筑物风格复古,是三条道路唯一能觉出仍有人居住的一条,只是不知为何那边的建筑全部挤在一起,而其尽头处似乎还要转弯。

“那个老婆婆...”社长指着东边道路尽头说道。

之前的老妇人的确正走在东边的道路上,不过现在她转过弯去看不到了。

“她会不会就是馆长?”

“科姆女士没有这么老。”社长答道。

我们两人看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回想着一切线索。

“那本旅游杂志?”社长从我兜里拿走了那本《回憶之街》。

杂志上记述的是新木市值得故地重游的地方。

荞麦面餐馆...

圆石酒馆...

有了...遠山美術館。

幸运的是杂志上留有一副潦草的地图,它告诉我们遠山美術館就在东侧道路拐弯不远处的小山上,我们于是出发。

东侧道路的建筑物不仅密集,而且越往里面走两边建筑物间的距离越来越窄,在拐弯后,甚至到了无法正常通行的地步。

“或许还有别的路。”社长看着眼前的缝隙向我说道。

“社长,请跟在我后面。”

社长对我的这一回答感到有些惊喜。我侧过身子挤进那墙与墙之间,西服的布料和石壁相互撕扯着,我痛苦地往里面一小步一小步地挪,手和背部甚至有些擦伤,如此移动了五六米后,终于来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小空间里面,迎面有一座石桥,桥洞底下一条溪流汇入地下,其左侧有个长条状的窄石道。

社长由于比我苗条一些,所以并没有这么辛苦。

我于是示意她要继续向前。我俯下身子,背靠墙壁半蹲着向小溪源头的方向蹭着螃蟹步,石桥并不是很宽,但它的底部空间透不进来任何外部光线,导致我们在完全的黑暗里摸索着,溪流的水花几次打在了我身上。

终于豁然开朗:

桥洞对面的道路更为开阔,两边有些灌木和草丛,安静地能清楚地听见鸟叫与虫鸣,让人喘了口气。

一座小山就在不远处,其顶端隐约看得到一座建筑。

“咱们已经爬了多久了?”走在我后面的社长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

“两个小时?”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

我们两个人坐在通向美术馆的石阶上稍事休息。

很是奇怪,无论是在桥洞出口或从山脚处向上看时,遠山美術館不过高于地面几十米,可现在两侧竹林间的这石阶却像是永远走不完一般向上延续,抬头也望不见美术馆的踪影。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我再次感觉到了一股视线,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它在林间闪烁了一下就又消失了。

“林,到目前为止,有记起来什么吗?”休息之余社长仰头看着天空问道。

“......”

“连你为何要当记者也?”

“记不得了。”

方才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聚集,它们遮住耀眼的日光,还唤来几阵林中的阴风。

“那为什么还在干这行?”社长将我的手帕叠成小小的方块状还回来后,注视着我的瞳孔深处问道。

“以前的我本就是记者,我现在也不讨厌这份工作。”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所以现在是混口饭吃?”社长也站了起来,她的话语问的随便,但瞳孔里却泛着红光。

“嗯...社长若是不来,我或许会随便采访个幽灵然后打道回府...”

社长听罢,突然快步向下走去。

“社长?”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向下走去。

我下意识动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追上了她,拉住了她有力的手臂。

“社长,你要去哪?”我不解地问道。

“去喝酒。”她侧转过头说道。

“为什么?”

“我累了,”社长挣脱开我的手,“回去之后你不用再去采访了,失忆算作工伤,我会发给你工资的。”

她转过身,手插兜大步大步地向下迈去。

“社长...”

社长她继续向下走着。

“社长。”

社长她继续向下走着。

“耶莉雅社长!”我终于忍不住将身子前倾向她的方向大声喊道,“请你回过头来!”

她听后,斜着向下的步子渐渐停下,她没有转过身子,只是微微侧头,用右眼的余光看我。

“干嘛。”

“我要继续往上走!”

“你不是混吃等死吗。”社长冷冷地说道。

“这和工作没关系,”我没有辩解,“这和工作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离我大概十几米远的社长突然转过身面朝我发问,她的声音一下撞在了我的胸口。

“......?”我被她吓住了。

“林,告诉我为什么不一样!”社长如此逼问着我,而后我们每说一句话,社长都会向上猛踏一大步,她的气场之强烈,每步都逼得我不得不仰身向后挪步。

“我...”

“告诉我,林。告诉我为什么要往上走!”

“因为你和馆长都约定好了...”

“那种事情你根本不在乎!”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不是因为工作,你自己这样说!”

“......”

“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调查!”社长来到了正在缓缓后退的我面前,她有力的左手气愤地拍在了我的右胸脯上。是重心不稳,还是内心动摇,我向后倒去,实实地坐在了石阶之上。

“那是为什么...”答案似乎就在嘴边,但我却说不出来。

“答案只有你才知道,林。”

社长也俯下身,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们两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她方才的话语让此时的我听不到落叶的沙沙。

不知多久以后,社长她再次起身,掸了掸尘土后,她说道:

“我去喝酒了。”

接着她再次向下走去。

我看着社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一股热血突然涌入心脏:

“社长...我...”我起先有些犹犹豫豫。

“我...”我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要说就快点!”社长边走边吼了出声。

“......我...我想要知道...我很好奇!”逐渐激动起来的我脸颊泛起红晕,“我...我想知道那老妇人消失去了哪里,我想知道这山上到底有些什么,我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在这间之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社长背对着我停下了脚步,但她没有回过头,只是在乌云之下,竹林之间,石阶之上静静地听着。

“什么工作不工作,记者不记者!我不会害怕,不会退缩,”我的决心化作言语,“现在,现在就算要我走到腿断掉...就算要我爬着上去...我也必须...必须去那该死的遠山美術館里一探究竟!”

社长仍背对着我,她左手插进兜中,右手则是举了起来,大幅度地挥了挥手。

“旅行杂志上的圆石酒馆,完事了去那里找我。”

我痴痴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社长走下石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终于回过神来时,社长已是不见踪影。我的西服有些湿润,应是方才下了几滴小雨,我如是猜测时,万丈阳光冲破阴云,从我左背上方斜射而来,耀得眼前竹林泛起巨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山风,我听到落叶正乘它而来。

我用胳膊挡住耀眼的日光,转过身眯眼努力地看向上方:

那里不再是竹青与墨绿,上方无数枫叶向我,风中尽染,满眼是红。瓦砌的屋顶,木质的墙面,它坐落在一所庭院之中,左半落着茫茫白雪,右半则是桃花满开,石灯笼与细沙绘成画卷中的山水,潺潺的流水则不时传来竹筒落石的声音。双层的构造里,其一楼圆木紧连,密不透风。二楼却能从外一览无余,那大大的落地窗泛着些茶色,其间似乎有个人影望向远方...

遠山美術館,竟不请自来。

“跟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菲伊。”

方才两次人影的真身为助手菲伊。

“一个忘我,一个失心,与其说是跟踪,我更倾向于保护。”

刚从石阶上走下来的耶莉雅听了她的话笑了笑。

“怎么就只有你下来了,林呢?”两片竹叶插在了菲伊的发中。

“林热血沸腾,继续往上走了。”耶莉雅走近她将那竹叶拂去。

“还在往上走?”菲伊问道。

社长蹲了下来,用手抚摸着那一尘不染的崭新石阶,“看来传闻是真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但遠山美術館应该是拒绝了咱们两个。”

还没等菲伊开口,耶莉雅起身走向来时的路。

“你要去哪?”

“圆石酒馆。”

“......?”

“看位置,似乎就是咱们约定的地方。”

“你是说...”菲伊的眼神不知为何闪起了泪光。

“...那林呢,林怎么办?”菲伊用哭腔向已经迈起步子的耶莉雅问道。

“菲伊,我原本以为他只是请个短假,”耶莉雅向前的步伐没有停下,“但似乎故人已逝,只剩相似之人了。”

菲伊向着耶莉雅走去的方向伸出右手,却终是没能开口,她双手掩面,直到许久才控制住情绪,而后才赶上在桥洞处等候她的耶莉雅。    

美术馆所在的山顶十分平坦,面积并不大,勉强容纳了美术馆和其庭院。我注意到庭院的两处分别垒放着有两堆石块,或许是墓碑吗?上面没有刻字,我只能猜测一下。

我走来的路上可以听到风声与叶鸣,可山顶却安静的吓人,和风依旧吹拂着,只是被夺去了声音。

免费参观。

——美术馆入口处靠墙斜放了一个有些违和的手制告示牌,这四个大字有些褪色,在其右下方还刻有一行崭新的小字:

林先生,我在两楼。其实您最好不要从正门进,但为了“别样”的文章,您不妨试它一试。

现在才说可能有些晚了。整个美术馆和其庭院还有石阶均没有任何残败之处,我并不是说它没有受到间之国大地震的影响,遠山美術館似乎是被修复成如今这样的。

我试图推开美术馆木质的大门,但门的对侧似乎堆放着什么东西,无论我再怎么用力大门也只是露出一个缝隙。

我试遍了所有方法,那门却还是拒我于外。

“......”我看着门上“推”的标识,想起了告示牌上的话语,只得鼓起胆子伸手将木门向外拉。

即便是我压上体重并大力地向后拽,大门也没有轻易打开,但我已经听到其木头断裂的声音。

终于,大门崩坏,碎裂开来。其引得一阵狂风冲了出来。那风带着细小的木刺在我的脸上刻下不可见的血痕。土灰也扬了起来,惹得我一时睁不开眼。

直至尘雾消散,方睹馆内真容:

美术馆内金碧辉煌,耀眼的金光吞噬了一切颜色,宛若巨大洪流一般冲涌进我的瞳孔。当我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馆内乃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极端的金色染遍了眼前的一切,所有人从头到脚,脸颊,衣服,鬓发,珠宝尽是金色。但这也只限于展台周围的空间了,若是向上看去,黑暗中全然不知天花板于何处。

方才推门不开想必也是因为门后的人群。

在我低头想着如何挤进这人群时,天上再次乌云密布,下起了细雨,而且不知为何,方才断裂的木门似乎有意识一般正自我修复。

“不好意思,我可以过一下吗?”我尽量礼貌地问着眼前的宾客,因为他们所有人正以一种可怖的专注度盯着展台里面的画作。

我对于艺术没有什么兴趣,甚至不清楚那玻璃内侧展示着的是否能称为画作:每一张画纸小的夸张,最大的也只是长四十厘米,宽三十厘米,最小的甚至只是一个边长十厘米的正方形...就这样无数与地面平行的单薄画纸被固定在展台的墙上,上面的颜料已然褪去,任由金色的聚光灯狠狠地打在上面。在我看来,它们仅仅只是些保存不得当的旧时遗作...

眼前的参观者没有一人听到了我的请求,我注意到他们每人欣赏的画作似乎是固定的,像是事先分配好的一般,一人一幅,纹丝不动,望眼欲穿,绝无二心。

“不好意思,我可以过一下吗?”由于是在美术馆,我无法大声请求,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后,我伸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可我的手竟直接穿过了她的身子。

她原来是幽灵。

我又试了试其它几个人。

原来都是幽灵。

在下定决心后,我用手臂抵在额头,身子前倾闭着眼睛向前方冲了过去。此前老妇人的手穿过我腹部的感觉有些诡异,而自己主动这样做更是如此。

我横冲直撞地穿过了人群,向前的惯性使得我摔倒在了去往第二层的楼梯前。

对真相的渴望使我全然察觉不到痛感。

我迅速地爬了起来,然后兴奋地小跑上楼梯,甚至一度哼起了旋律。

大步流星在这旋转的阶梯上,我放声大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比此时此刻更快乐过。

“林先生,欢迎光临。”二楼空空如也的木地板上唯独站着一位少年,他缓缓转过头向我说道,背对着我的他陷在了乌云的黑暗里。

偌大的二楼空荡荡的,其房间的四周装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完美的看到山顶、庭院甚至是远方的大海。外面的云雨仍没有消散,所以整个二楼看上去灰蒙蒙,和一楼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

少年在我来前似乎一直站在窗边望向远方,现在他优雅地向我迈步,其美貌渐渐展露:

少年大概只有十八岁,要比我矮一头,与他小麦色的皮肤不同,其头发、睫毛、还有他那惹人怜爱的悲伤瞳孔都闪着黯淡的沙金色。齐肩的头发打理的整齐讲究,前发是西式的七三分,后面则是编成马尾。异常成熟的服装穿搭不知怎得很是合适——大大的黑色绒制斗篷撑在肩膀,其下摆触及小腿,大而宽的沙色围巾对称着搭在脖子上,几乎就要碰到地面。无疑,眼前少年那俊美的脸庞配得上美少年一称。

“您好。”少年的嗓音稚嫩而慵懒。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了社长寄给他的介绍信,“我原本想要回信,但上面似乎没有告知我地址...”

“啊...社长的话,肯定是忘记了。”

少年轻轻咳嗽了几下以遮盖自己的笑声。

“不好意思,但我就单刀直入了,我来此是想采访一下馆长。”我向他说道。

“是的,我的确从信上读到了。但如今...,”少年尴尬地笑了笑,“这里已经没有了所谓的馆长。”

“科姆·艾拉女士不在这里?”

“虽然您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但很抱歉,她已经过世了...”少年带着我慢步至窗前,雨点斜着打在茶色的玻璃上,我这才发现少年的身影没有映照在窗户之上,他原来也是幽灵。

“这是我在馆内找到的日记本...”,少年从他的黑色斗篷里拿出一本日记。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为您讲述...”

在我点头示意后,坐在了他准备好的木椅子上,少年甚至从他身着的黑色斗篷里拿出了一些梅干招待我。

“我想吃荞麦面...”男孩靠近女人,他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央求道。

女人蹲在墙边一下又一下地往墙中敲着铁钉,她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全然不予理睬。

男孩的肚子叫了起来,往常他会识趣地走开,但今天的他实在是想吃些正经的东西,六岁上下的他于是轻轻摇晃着女人的胳膊。

女人没有转过身子,眼睛依旧盯着墙面上的木板,她将铁钉放在地上,身子保持着此前的蹲姿,唯独将左手甩到了后面,那手臂差点抡在了男孩的脸上,女人如此指着背后不远处的工作台的方向,而后拿起铁钉继续修葺着墙面。

女人的身旁放置有一个高脚桌,上面是她自己设计的图纸,她决意要于此山之巅建造自己毕生之作——遠山美術館。为此,她雇佣了能找到的最好的工程队,即便如此,她却还是偏执地认为其作业过于粗糙,于是女人开始亲自精进这项工程,乃是废寝忘食。

男孩无奈之下又一次来到了女人工作台旁,抓起倒在地上的无数膨化食品的其中一个,打开包装不情愿地吃了起来。

“我还担心这山上如何充饥,看来是我多虑了,”一位少女抱着两个檀红色的木盒子走进了这还是半成品的美术馆里,她抚摸着男孩的头说道,“但是,吃太多也不好。”

这陌生的话音使得女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起身转头看向工作台的方向。

“您好,科姆·艾拉女士,我是一名记者,不知能否采访您一下。”少女随即将两份买来的荞麦面交予男孩并和他私语了两句,男孩之后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女人看着眼前少女的红色长发,又眯眼看向她别在衣前的名牌,手作的名牌上面歪歪曲曲地刻着:

——利可·耶莉雅

女人是位建筑师,在遠山美術館前,其用尽半生设计了许多建筑,其作品数次轰动世界,无数媒体争相请求采访,但女人毫不理睬。这次自然更是如此,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虽然没有您那么高的造诣,但我也曾思考过艺术为何物。”少女自顾自地拿出了笔本,“无需隐瞒,我当然不能参透艺术为何物。但是,”

“但是,科姆女士,无论什么,都有不可或缺的部分。”

女人还是一言不发地继续着工作,不知她是否在听这红发少女的话。

“于此山巅,您要这殿堂,我为记者,则渴望文章。建筑...文章...它们是作品。而作品...”少女神采奕奕,她清晰的声音可以传到这静谧山顶的任何一处,“作品都需要同一样东西...”

“心血,”少女继续说道,“科姆女士,你我的作品,都需要心血。”

“不是其它任何东西,唯是心血。”少女架起笔本缓慢地走向女人的方向。

“非真心中的纯血,殷红里的赤潮不可...”

听闻,女人的身子有所颤动,但羊角锤打在墙上的声音仍连连不断。

“遠山美術館...”少女自然猜不到这未建成的馆的名字,她是在将荞麦面交予男孩时,偷偷地问了问,“遠山美術館更是如此。”

女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铁锤。

“诚然,这里有着您的心血,”

“但是,科姆·艾拉女士,这远远不够。”说着少女来到了蹲在角落的女人身旁,她握住的笔尖已经顶在了纸张之上。“没有作品它将永恒不能完美...”

“您听不到吗,科姆女士?遠山美術館正呐喊着,它渴望更多人的心血...”

少女则是向着已然起身的女人伸出了右手。

“让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利可·耶莉雅此后写下了世上绝无仅有的一篇采访。她在其中告知世界,科姆·艾拉将会于新木市的山巅亲手完成毕生之作——遠山美術館。

十一

遠山美術館的建造在此后又用了足足七年之久,女人在完工前一年忍无可忍地解雇了工程队,她甚至一度掌掴其负责人。

对于世界,七年太久,女人已然被人们所遗忘,除了因新木市的大力宣传而到访的少数游客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会踏至这遠山美術館,但女人倒也不以为然。

而这七年对于画家,却是截然不同。画家们始终如狼似虎地盯着这绝世之馆,他们知道,想要安放自己最完美的画作,绝没有比这更好的灵柩。

与稀少的来客相反,自从采访公布的那一天起,无数艺术品便被源源不断地由画家亲自送来,其中绝无滥竽充数。相反,尽是真心纯血之作。更有痴狂之人不惜一再缩小画作,只求将其收纳于遠山美術館。

间之国诞生的两年前,遠山美術館终于开馆。

女人早已积劳成疾,终日背着瘫坐于二楼茶色窗边,时刻都只痴痴地望着馆内建筑的瑕疵: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凡人之躯不允许她铸就心中的完美。她于是郁郁寡欢,不问世事。

那男孩其身未成人,其心已立冠。他身着长衣,于一楼静待来客。

即便男孩为女人准备衣物饭菜,他们之间也再无交谈。

是日来临,一声巨响后,天崩地裂,万物尽毁。遠山美術館自然也是如此,已是命数将尽的女人鼓起全身气力勉强用双手将自己挪下了楼。崩塌的瓦砾中,男孩满是鲜血的手已没有动静。女人望着眼前的废墟痛哭流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两人的执念中,幽灵诞生。

十二

我从日记褪色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日记里的女人便是您所说的馆长——科姆·艾拉,而男孩便是她的孩子,科姆·罗茨。”少年漫步在空旷的二层,“林先生,我直到在这里的第二年才明白...”

“......?”我没有跟上少年的思绪。

“林先生,自我有记忆起,我便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何诞生与此。”

“你不是......?”我有些疑惑。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山顶,”少年的声音很是平稳,“可我从来也不是独身一人...”

“自我有记忆起,我便和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女士一起守在还是废墟的遠山美術館旁。”

“那位女士从第一天起便一言不发地重新打造着遠山美術館...”

“其专注力可怖至极,我从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少年继续说着,“她不眠不休,但终究也花上了近三年才将这里打造成现在的这般模样。”

“而在第二年,两具埋于废墟之下的尸骨在她的打造过程中被发掘出来,而后她也只是将那两具尸骨摆在了山顶的角落里。”

“是科姆·艾拉和科姆·罗茨...”我下意识地说道。

“是的,但林先生,我在看到那残留在白骨上的衣物前都没能明白...”

“我和修复美术馆的女士原来就是他们的幽灵。”

“我竟然就是科姆·罗茨...”罗茨的声音有些动摇。

“林先生,我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但或许这漫长的等待便是要我接待最后的参观者,也就是您的到来,它要我把这故事交予您...”罗茨显得很是激动。

“......”   吃惊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分抱歉,我失态了...”罗茨继续着这美术馆的故事。

“此后科姆·艾拉不仅仅修复了遠山美術館,她几乎将它打造成了更完美的艺术品。”

“在她长年的锻造下,这遠山美術館也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它如今似乎只允许对自己有执念的人灵所到达,并且还会不断把自己修复回那位女士打造成的模样。”

我回想起先前自动修复的木门,这才明白少年的意思。

“而完成后,科姆·艾拉便自此消散...”

“我是最后的参观者...?可那些人不还在这里?”

“那些人?您说的难道是一楼的幽灵们吗?他们不是参观者,相反,他们是...”少年用手指了指地板,“画家。”

“画家?”

“对,”少年伸出手示意,我便随他来到了一楼。

刺眼的金光再次跃进眼中,一楼依旧是比肩接踵。只是我发现,所有幽灵站的位置和我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是因各个画家的执念诞生的幽灵,”少年微微侧头与我交谈,“他们永远注视着唯独不属于自己的那幅作品...”

“什么意思?”我立马问道。

少年继续说道,“他们诞生自画家的执念,他们如今盯着的画作也是各个画家生前的画作...”

“这些画作是各个画家生前最满意,最接近完美的毕生之作,”少年看着那些褪去颜色,映着金光的残旧画纸,“可间之国的事故和岁月剥离了它们的颜色。”

“这些幽灵为什么只是看着?”我再次追问道。

少年停顿了一下。

“艺术是对完美的追求...”少年背着我,转身看向了那金色的展厅。

“灵魂深处,这些幽灵定是想把那画作复原成最完美的模样,只是...”

“只是?”

“只是他们深知自己无能为力。”少年的眼中有了泪光,“他们深知,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无论拼尽多少力气,也不可能重现往日的完美。”

“任何努力都将是徒劳,可追求完美的执念不许他们离开,他们渴望修复那画作,却又只能永生永世望着这金色,在空白的记忆里追寻缥缈虚无之物...”

“那科姆·艾拉是如何...?”

“她对过去没有留恋...纯粹如她,便只专注于如何将这遠山美術館打造成更高的完美。”

“可是我呢,林先生,我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我又究竟...”少年的声音颤抖着,“我又究竟该如何面对日记里面的记忆?”

整个一层陷入了静寂,我们二人许久没有交谈。

“能否请你转过身来?”我整顿衣装而后向少年请求。

片刻后,转过身来的少年强忍着泪水的表情很是狰狞,甚至有点滑稽。

“突然说这些可能有些突然,但我就在不久前失去了记忆。”

“失忆...?”少年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对。”我继续说道,“以前的我似乎是个很优秀的记者...”

“虽然周围人似乎都很期待我找回记忆变回以前的那个林,但我继续做这记者的工作,并不是因为这种沉重的理由。”

“因为我做得到所以才做,因为我想知道所以才像这样调查起来...”

“说实话,如果你问我,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林吗...罗茨...我可以叫你罗茨吗?还是你希望我叫你别的名字?”

“罗茨就好...那我可以叫你林吗,林先生?”

“当然可以。”

“如果你问我,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林吗,我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还是不知道。”

“罗茨,至少现在我没法给出一个有非黑即白的答案,但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虽然我也是今天才醒悟的...”

“但你和我,我们应该直视自己的情感,那样做出的选择不论对错,却总不会后悔。”

他听后,眼里噙着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少年向前伸出了手,但他意识到什么,终于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我上前一步,我自知我们无法触碰彼此,却还是紧紧地抱住了他所站位置的那团空气。

“我们那里的社长很是古怪。虽然和你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你一定能和她合得来。”我后退一步,向着情绪逐渐稳定的罗茨说道,“我不会更改你说的任何话语,这并不出于任何其它感情,你的故事已然超越了‘别样’的范畴。对我来说,它称得上完美...”

罗茨听后却也只是痴痴地望着我,我见此状,便知是时候向他告别。

“罗茨,虽然消逝在这遠山美術館是一种选择...”我有些激动。

“但是...如果你愿意离开这里,与我们同行的话,罗茨,就在下个月前写信给耶莉雅社长。”

说罢,我向着美术馆的后门走过去,在出门前,我转身呼喊:

“罗茨!或许你才是这遠山美術館最称职的馆长!”

十三

整个旅途结束时,我才发现天早就黑了下来。

在走时,我将报社的名片交予了罗茨,虽然褶皱,但还是能看清地址的。

随后我便走下石阶要去往和社长约定的圆石酒馆,由于篇幅原因,还是日后再讲。

万灵簿——其一,遠山美術館,至此完结。

门前回首,此馆真乃——

癡心鑄魔舊時夢,畫己登峰望成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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