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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四天,加妳好友了啦

      桌上的濃縮咖啡已經冷了。

      我伸手握住已經沒熱度的紙杯,就像是此刻的體力一樣,一種如同灰燼似的溫度。

      眼皮上的沉重感顯示咖啡因的麻痺效果正逐漸褪去,閉上眼睛,仰頭將冷掉的濃縮咖啡灌進肚子裡。

      桌上未完成的圖稿,讓我考慮著要不要再點一杯。

      「Valerie.」

      我抬起頭,看到Ollie在我對面的座位坐下。

      「嘿。你來啦。」

      他隻手撐著下巴,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珠擔心地盯著我看:「……妳昨天又熬夜?」

      「昨天早上八點半幾床後就沒再闔過眼了喔。」我聳聳肩膀,乾掉我的第五杯咖啡。

      現在才想起來,高中的時候我是不喝咖啡的。

      開始喝咖啡,應該是來美國念大學後的事。為了畫圖常常晚睡,就得靠著咖啡提振精神。

      五年前的買一送一活動,當時同樣不喝咖啡的徐修哲,和我一起點了星冰樂。

      不知道,他現在敢喝咖啡了嗎?還是仍像當年他說的那樣不喜歡?

      「這樣不行喔。」Ollie伸出修長的食指,比著我手上已經空掉的紙杯,「喝太多咖啡對身體不好。」

      「噯,我知道啊……」我苦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一直喝……」話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陣花白,好像整個人都旋轉起來似的,我趕緊扶住頭。

      「怎麼了?」Ollie傾身,聲音緊張。

      「突然頭暈了一下……」我用拇指按壓太陽穴,試圖緩和頭痛。

      「妳太累了。先不要管作品了,休息一下。」

      與其說是勸說,Ollie的語氣倒比較像在命令,接觸到他堅持的眼神,我就知道不能不聽他的話了。平時個性溫和的他,在這方面卻像是個固執的管家婆。

      「好啦,好啦……」我咕噥著闔上筆電,將空飲料杯移開:「那我在這裡趴一下。」

      「嗯,妳睡一下吧,我就坐在這看書,東西我幫妳看著。」

      我正要趴下,Ollie忽然向前探出身子,一隻手越過桌面,拂開我的劉海。接著用手掌輕輕貼在我額前探溫。他的手掌有點粗糙,我想起來他曾說過,他以前很愛玩雕塑和木工。

      「怎麼了?」

      「妳的臉很蒼白。嗯,應該沒事。」他收回手,對我微微一笑:「睡吧。」

      我愣了愣,還未從這突然的觸碰中回神,Ollie卻已經像沒事人似的坐回位子上,從背包裡拿出書本,逕自看了起來。

      什麼啊......我咕噥著,將臉埋入臂彎內,那冷涼的觸感好像還殘留在額上。

      疲倦很快挾帶著睡意而來,半夢半醒間,我想起另一隻手,也曾經像這樣動作溫柔地替我探溫。

      我的意識,又漸漸滲透進那飽含暖意的空氣中。

 

      「那麼,關於十一月的市運會,主要名單會由我們田徑隊代表學校出賽。各類項目的代表,一年級的我會斟酌你們這段日子的表現來決定名單,近日也會開始相關的測驗。至於各項目的詳細說明--那邊那個,怎麼蜷縮地像隻煮熟的蝦子?」

      原本手拿公文正在宣布市運會消息的教練停下動作,朝著隊伍中某個方向皺了皺眉,其他人也都順著他的視線,齊齊將目光投注到那隻「煮熟的蝦子」--我身上。

      「李蔚藍,妳沒事吧?」教練將手臂環在胸前,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聞言,我扯開一個比鬼還要猙獰的笑容:「沒事沒事!我還可以再跑十圈也沒問題啦哈哈哈--」才剛說完,腹部就傳來一陣劇烈地絞痛,瞬間讓我痛地彎下身。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有事的樣子啊......」教練伸手揉揉眉間,嘆氣,「身體不舒服就請假乖乖休息,沒必要硬是來練習吧?」

      「不行......」我抱著腹部整個人龜縮地像顆香菇,抬頭看著教練:「我和學姊打賭,如果這學期全勤的話她就要請我吃牛排,痛死我都要來練習!」

      每到生理期的第二天,我經常會被令人痛不欲生的經痛折磨。如果剛好在經期來的前幾天吃了冰,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今天會痛到這個地步,也是因為前天忍不住喝了冰水的關係。

      「王于熙,是妳跟她打的賭嗎?」教練招手叫來了二年級的學姊于熙,詢問道。

      于熙學姐留著一頭男孩子氣的短髮,身高一百七的她高挑偏瘦,但因為運動關係肌肉結實所以不顯得瘦弱,是在一年級學妹眼中公認「比學長還帥的學姐」,讓許多學長大為吃味。

      「噯,是啊--」于熙學姊將手放到我頭上,粗魯地亂揉一陣,「就跟妳說過太常吃冰對身體不好,妳就不聽,每次運動完都喝冰水,現在得到報應了吧?」

      「我不管!為了牛排,我一定撐的下去!」忍受著腹部的絞痛,我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冷汗幾乎從額上流下。

      于熙學姊見我痛苦得像個殭屍,終於嘆口氣妥協:「好啦--這次就不算在內,可以了吧?下次再因為吃冰肚子痛,我可是不會寬容喔。」

      「謝謝學姊啊啊啊!!我太愛妳了!」一不小心激動大喊,又是一陣劇痛,我瞬間臉色發白,再度蜷曲起身子。

      「看妳真的很痛苦......要不要直接回家休息啊?」

      「不,我連一步都走不動了......」我幾乎是用Orz的姿態趴在地上,淚眼汪汪:「讓我躺在操場邊休息一下,應該就會好一點......」

      「好吧,那,大家不用理李蔚藍了,各自就位練習--」

      「喂!教練!你也太冷酷了吧!」

      獨自被流放到操場邊,其他人便各自開始了今天的練習。我仰躺在操場邊的樹蔭下,用運動外套枕著腦袋閉目養神。腹部的絞痛加上缺血,讓人覺得渾身像被抽乾似的無力。

      夏末傍晚的空氣溫暖飽和,即便穿著短袖短褲的運動服躺著,也不會覺得冷。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中躺了許久,才感覺腹痛逐漸紓緩。

      此時,我察覺到有人在距離我兩公尺左右的地方坐了下來。

      「啊……修哲嗎?」我睜開眼睛。

      「耶?妳怎麼知道是我……?」

      熟悉的聲音透著些驚訝。耶,猜對了。

      「我聽腳步聲哪。」

      「這樣就可以分辨,妳是忍者啊?」

      「你才知道,甲賀後裔欸。」

      「噢,是喔,好厲害喔。」

      翻身坐起,只見那句點我的可惡傢伙屈膝坐著,一手拿著打開瓶蓋的水瓶。現在似乎是休息時間。

      「被操得很慘嘛?」看他頭髮都被汗水浸濕、一臉疲倦的樣子,剛才一定經過了很可怕的魔鬼訓練。

      「是啊,大概是快要市賽了,教練忽然變得超嚴格。」

      「哇哈哈,那我還真幸運逃過一劫吶!」我正得意奸笑著,聽到修哲的下一句話立刻轉為苦瓜臉。

      「教練說,今天沒被操到的明天要加倍操回來。」

      「那個魔鬼──平常裝的那麼和藹可親的樣子,想不到居然這麼惡毒──!」大聲悲嚎讓我又是一陣貧血頭暈,眼前頓時一陣花白。

      修哲轉過身來,正好看見我面色如土的樣子。

      「欸、妳還好吧?臉色很差耶。」他的眉頭因為擔心而輕輕擰起。

      「啊……是頭暈。」

      「有沒有發燒啊?」修哲咕噥著,忽然間身子向我靠近,伸出手掌,貼在我的額前。

      來不及吐槽他經痛跟發燒感冒沒關係,應該說,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我已經呆住了。

      可以明顯察覺他用手替我探溫的動作和力道放得很輕柔,此刻的他,是一手撐在地板上、單膝半跪著向我扭過身子的姿勢。

      可想而知我的額頭並沒發燙,相反地還沁著冷汗。比較之下,修哲的掌溫還比較高,那被太陽蒸騰過的熱度就這樣傳遞到我的腦袋裡。

      這樣的熱度一時讓人無法思考。

      「呃,是冷的耶,沒有發燒。」他收回手,面色如常地點點頭。搞什麼呀,這傢伙,很習慣這樣隨隨便便摸別人額頭嗎?

      雖然平常都跟男生像哥兒們似的打交道,不過突然面對這樣的肢體接觸,我還沒有沒自覺到毫無所覺的地步。雖說也不會多想什麼有的沒的,但那瞬間的確讓人不知所措。

      修哲又轉回身子去,繼續喝水壺裡的水。雖然他的耳朵紅通通的,不過那應該是運動時太陽曬的吧?瞪著他的背影,我有些不甘心地想著:這傢伙,是真的不會不好意思喔?

      修哲手掌的觸感彷彿還殘留在額頭上。那樣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是……啊,搞什麼嘛,再繼續回想剛才那瞬間的事,結果卻是我的臉頰變熱了。

      趕緊隨便換個話題以逃離那可怕的感覺,我的語氣不知不覺兇了起來:「喂!徐修哲!」

      平常我已經習慣喊他名字,忽然聽到我這麼連名帶姓地叫,他大概有點嚇到,肩膀顫了一下,轉過頭來。

      「當初不是你把無名帳號塞給我的嗎?都已經過這麼久了,你該不會還沒回加我好友吧?」

      「啊……妳已經加我了嗎?」

      「廢話!八百年前就加了!」我一臉兇惡地踹著他的背:「還不快點回加!」

      「好啦,好啦。」他無奈地回道:「我回家就馬上加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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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更新時間:2013/10/3

      文章標題:《第四天》加妳好友了啦

 

      我一直無法忘記初次點進她無名小站時的震撼。

 

      那天在操場旁邊被李蔚藍兇神惡煞地警告趕緊加她好友,我一回到家立刻打開電腦,連上無名小站。

      留言版裡,有帳號「Valerie1014」所留的新留言。

      『我已經把你加為好友了\(   ^.^)/      歡迎有空也來我家看一下~(我是李蔚藍啦!)』

      系統內建的招呼語後,或許怕我認不出來,李蔚藍還用括號附註著。

      看著括號內的字,我不由得想起稍早傍晚發生的事──接著,無力地趴在鍵盤上。

      搞什麼啊──居然就那樣直接碰了李蔚藍的額頭!

      因為家裡的習慣使然,看到有人疑似發燒時我本能地就會用手掌去探溫度,今天下午也是這樣不加細想就伸出手去。

      直到手掌碰到她冰涼的額頭,我才猛然驚覺自己在幹麻。不過要是顯得慌慌張張,那更會陷入尷尬。雖然故作鎮定,紅起來的耳根卻騙不了人了。

      背對著她,我不斷在心裡吶喊著:拜託以為這是太陽曬紅的,拜託以為這是太陽曬紅的──

      幸好李蔚藍似乎沒發現,不然還真的會尷尬到不行。

      懷著亂七八糟的心事,我點進她的無名小站,立刻將這些都忘得一乾二淨。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水彩畫的圖片。雖然我是個外行人,這張畫卻美麗地令人屏息。

      畫中,一個女子仰躺著漂浮在河水面上,眼神似睡似醒地迷濛,嘴唇微張,像是在唱著歌的樣子。我立刻連想到莎劇哈姆雷特中的悲劇角色──奧菲莉雅(Ophelia),因為被愛人拒絕與父親死亡的雙重打擊而發瘋,失足落水後在河中一面漂流一面歌唱,最終死去的女子。

      網誌標題的確就叫Ophelia,是李蔚藍仿自畫家米萊,重新構圖而畫的水彩作品。

      李蔚藍居然這麼會畫畫──仔細想想,她好像常常上課的時候在課本上塗鴉,不過我從來沒有看過像這張畫一樣這麼完整的作品,還以為她的興趣只是隨便塗鴉。

      畫中每一個細膩筆觸,都像是我從未見過的她的另一面在眼前展開。

      那個大剌剌踹著我的背的李蔚藍,像是晴天時豪放張狂的藍色。

      但在畫中看到的李蔚藍,卻像是清晨微光之際,細膩敏感的淡藍。

      想起我的手掌碰到她額頭時,她臉上的表情。

      混合著這兩種顏色一般,有些驚愕地,呆愣地。

      我用力拍拍額頭,提醒自己要趕快加她好友,複製帳號填入新增好友的欄位。至於留言……我刪去了內建的招呼語,剪短打上:『加妳好友了啦。我是修哲。』

      這種半開玩笑、刻意不耐煩的語氣……或許我還在掩飾我的不好意思吧。

 

      但那個表情,好長一段時間,還是會在腦海裡浮現。讓人捨不得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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