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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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驚聲尖叫，她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撞翻後頭的置物架，她停下腳步，驚魂未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明明昨天車禍後自己的臉毫髮無傷，那現在是怎樣？她顫抖著撫上自己臉上那道「傷痕」，原以為會痛得哇哇大叫，不料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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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葉綻妳在吵什麼啊？」母親人未到聲先到，她下意識想要遮住自己臉上的裂痕，正準備要回答時，就看見母親風風火火地走進浴廁，左臉頰腮幫子一整塊位子是個巨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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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葉綻憋不住，指著母親的臉大叫，母親立刻拍掉她指著的食指，沒好氣地說：「妳叫什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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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媽，妳的臉上有洞……」她哆哆嗦嗦，見母親一臉疑惑，立刻拉著她到鏡子前，鏡中兩人一個左臉有洞，另一個右臉有裂痕，看起來活像萬聖節裝扮或是跟人打賭輸了被畫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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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洞？」母親皺著眉，一臉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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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一驚，「妳看不到嗎？那我臉上的裂痕呢？看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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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細覷她的臉，看了老半天，才嘆口氣，用越南文說：*「醫生不是說只是輕微腦震盪而已？怎麼感覺摔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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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笨了？葉綻瞪大了雙眼，也用越南文回：*「妳真的沒看到嗎？很長一條耶！妳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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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見啦！啊妳工作請假了沒？沒請假就趕快準備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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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媽媽就這麼離開了，獨留葉綻一人傻愣愣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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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望向鏡中的自己，無語問蒼天，不是啊！這道裂痕明明就清清楚楚地在她臉上，怎麼可能他們都看不見？她手沾水，在臉上狂搓猛搓，搓得臉都要破皮了，然而那道裂痕卻絲毫沒有要消失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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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啊！她無聲地吶喊，欲哭無淚，該不會她中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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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走向客廳，原本還在看新聞的爸爸聽到她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地說：「一大早吵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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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葉綻沒有回答，爸爸這才抬起頭，一臉不耐地看著她，只見她瞠目結舌地盯著新聞畫面，眼睛瞪得發直，爸爸順著她的目光一看，沒好氣地問：「啊不就只是打棒球的新聞？妳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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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顫抖著轉頭望向爸爸，嚥了口口水，連媽媽都不聽她說話了，爸爸怎麼可能會相信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幾點如碎玻璃的裂痕，螢幕上那些光鮮亮麗的棒球選手及新聞主播在她眼中也全是面目全非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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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自己腿都軟了，開口：「爸，那個裂痕……算了，當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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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晃晃地離開客廳，獨留父親坐在沙發上，呆愣愣地嘀咕：「不是說只是輕微腦震盪嗎？現在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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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回到自己的房間，逕自撲到床上，她一次又一次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吧？」隨後盤腿坐起，對著梳妝台的鏡子，捏起右臉頰肉，妄圖像是撕掉貼紙般撕下這道裂痕，卻只弄得自己疼痛不已，裂痕也像是被人嵌入肌膚裡般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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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欲哭無淚，疼痛感提醒著她這不是夢境，可眼前的畫面任誰看都會覺得不真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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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手機，思考要不要求店長取消行程，別讓她代班了，才剛打開手機，就看見邱時笙的訊息和一張交易明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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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姐，賠償金的部分已匯入妳的戶頭，請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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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邱時笙大頭貼上的畫像，驀然想起了什麼，立刻打開昨天搜尋紀錄裡的社群網站，一張張「裂痕似顏繪」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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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並非全然相同，那些裂痕似乎和她在自己和父母、甚至是電視上的人物臉上所見之物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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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下截圖，飛快地按下傳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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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好，晚點我再確認一下，在此之前想先請問，我昨天看了您的作品，有個問題有點好奇，為什麼您的人臉中總是會出現裂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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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送訊息後，她等了半晌，見邱時笙還沒讀取訊息，忍不住打了退堂鼓，想說這件事怎麼可能會與他的畫作有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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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按對話框，正想撤回訊息，就看見邱時笙的訊息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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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代表的是人的空洞，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東西，只是看不看得見而已，我就只是把這樣的東西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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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看著他那彷彿人物採訪般的回覆，忍不住有些退卻，可冥冥中她總覺得，這個人手上肯定握著關於這些裂痕的線索，於是她心一橫，果斷地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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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好像也看見您畫的裂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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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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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來車往，葉綻坐在櫃檯裡，她隔著窗戶望見市區的車陣，以及倒映出來的自己濃妝豔抹的眼妝和戴著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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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前，她幾乎是用了自己畢生上過最厚的粉底塗在臉上，臉上膚色幾乎要和脖頸差上好幾個色階，儘管如此，那道裂痕卻還是遮也遮不住，她只好再戴上口罩，欲蓋彌彰似地遮住那條怵目驚心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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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聊天室上最頂端的是南下參加婚禮的店長的感謝訊息，感謝她都出車禍了還情義相挺來上班，再來則是邱時笙的那句：「那就在你們店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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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傳送訊息詢問邱時笙關於裂痕的事後，邱時笙幾乎是剛看到訊息就立刻回了一串驚嘆號，隨後連傳了好幾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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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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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也』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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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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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息裡的語氣已經完全不如前一天和解時的客氣與溫和，甚至可以想像出看見訊息的他抓著手機螢幕，激動得螢幕都要被他捏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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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這個反應，你應該很了解裂痕吧？請告訴我怎麼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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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試圖維持禮貌，沒有傳送「果然是你搞的！」這類真心話，單刀直入地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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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解也不算，但這件事傳訊息、講電話肯定沒辦法解釋清楚，我們見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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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葉綻直接和他約好要在店裡見面，反正是上班日，沒什麼客人上門，在這裡聊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應該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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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望眼欲穿，卻怎麼也沒看見邱時笙的身影。她開始觀察起人群，疫情剛宣布解禁，有些人仍戴著口罩，也有一些人迫不及待地摘下口罩呼吸新鮮空氣，恰恰露出了他們臉上斑駁的痕跡，有些人的如蜘蛛網狀，抑有些人和葉綻一樣，直直一道橫亙在臉上，也有一些揹著學校書包剛下課的學生，臉上痕跡較淡──在此之中的共通點，即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裂痕卻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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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些事肯定還是不要知道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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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揉揉眼睛，決定讓自己的眼睛好好休息一下，說不定休息之後，就看不見那什麼裂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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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館自動門突然敞開，一個身著復古羽織、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走了進來，葉綻一見到他就想要大聲疾呼什麼，只見邱時笙指著她，先發制人：「妳說妳看到的裂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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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摘下自己的口罩，露出那道巨大的裂痕，邱時笙見狀倒抽了一口涼氣，葉綻見到他的反應立刻明白了，激動地說：「你也看得到，對吧？還有我媽的，你昨天也看到了吧？是在左臉上的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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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時笙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愣了一會，才輕聲說：「嗯，對，我們看到的是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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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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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葉綻口罩還掛在一邊耳朵上，一臉呆愣，邱時笙被她問倒了，反問：「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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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們會看到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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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時笙聳肩，一臉無可奈何，「不知道，我已經七年沒看過人臉上沒裂痕了，至於妳，我猜是因為撞到頭了，我七年前也是撞到頭之後就看得到裂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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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到頭？」葉綻不可抑制地大喊，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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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之前去做過腦部斷層檢查，但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總之，我們就是被連科學都不能解釋的事纏上了。」邱時笙說得淡然，彷彿在說件無聊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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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腦部檢查也沒用？」葉綻依然無法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緊接著又問：「所以你之前在網路上發表的那些裂痕似顏繪就只是把你看到的東西畫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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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不要說得好像我沒有靠自己的畫技畫下來。」邱時笙微微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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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葉綻卻如充耳不聞般，她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垂著頭尋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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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時笙看著她這副模樣也有些於心不忍，突然就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肯定沒辦法接受吧？正當他想出言安慰幾句時，只見她低著頭，聲音也像被壓下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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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怎麼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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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時笙愣然，一臉為難地說：「妳沒聽懂嗎？我已經七年沒看過人臉上沒裂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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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怎麼恢復原狀。」葉綻又重複了一次，語氣更加堅定，壓根沒把邱時笙的為難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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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時笙覺得眼前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簡直不可理喻，他耐著性子，再次說：「葉小姐，我們恢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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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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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就這麼被自動門敞開的聲音截斷了，葉綻立刻戴上口罩，反射性地喊：「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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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探出頭來，準備上前招呼客人，卻被眼前景象嚇得一步也不敢動，她拍了櫃檯前的邱時笙的肩膀，低聲問：「邱、邱先生，你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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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正站在門口，手上提著一個餐袋，怪異的地方是，他的臉像是被黑色顏料潑過了一般，看不出原本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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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邱時笙一臉詫異地頷首，眼神飄忽，輕聲回：「喔，看到了，不過這個人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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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邱先生，你們怎麼了？」清朗男聲響起，是葉綻最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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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近一步，臉上的黑暗淡了一些，終於能看見他一點清俊的臉龐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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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綻看著眼前的男人，瞪大雙眼，忍不住脫口而出：「許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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