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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城山下并没有什么白素贞,前山是道观,后山是寺庙。这是小道童谢太真随着自家师傅云游到青城山后才知道的。

梦想幻灭的谢太真此时还不足十岁,垂髫小儿连发也未束,女冠都称不上。因此每日除了做早晚课,在山上成天玩得疯魔,盼望寻到白素贞和许仙的身影。

这一日,找遍了前山的她,开始攻克后山。她已经将师傅所说的“平日里勿去后山走动”完全抛在脑后了。

后山比前山难爬些,路上还遇到一些武僧练腿,吓得她绕了好长一段路上来。山顶很是不凡,一间寺庙像是建在云雾里,她悄摸着溜了进去,嘴里还念着无上太乙天尊。

“寂心,你去打点水。”

“是,师傅。”

谢太真听见禅房传来人声,便悄悄躲了起来,果然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走了出来。

谢太真此时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她以为自己是怕被和尚们发现抓起来,又不明白为什么好想被这个小和尚看到自己。她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只觉得天上地下,只有这个小和尚最好看。明明他顶着光头、一身素衣还穿着草鞋,却似携云伴月、踏碎虚虹入了她梦的最俊俏的那个神仙…

“施主是?”寂心走到谢太真跟前问。此时寂心已担回了一挑水,看到谢太真入定般蜷在院子的角落里,嘴角似乎还淌着涎水,那模样实在不堪。

谢太真终于被拉回了心神,擦了擦口水,装模作样理了理头发,起身回到:“咳,在下谢太真,随师父云游,暂居前山常道观,今日不慎闯入贵宝地,失礼。”谢太真一口气报了自家老底,连住址都说了,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寂心连忙也回了个礼,掩住对这位实在不像修道之人的道童的疑惑,回道:“无妨。只是谢道长年纪还小,还是早些回去,天色将晚,这山里野禽不少。”

谢太真摸不准他是说真的还是吓自己,又听见他叫自己“道长”,觉得甚是生分,于是边点头边道:“嗯嗯,我这就回去。寂心哥哥,你叫我太真就好。”说完,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寂心看着她矫健的身姿,有些疑惑:她怎么知道我的法号?

这日晚,谢太真做了大大的美梦。她虽然不懂男欢女爱,可是人之大欲让她在梦里,已经将寂心变成她的道侣了。

终究她耐不住再去找寂心,此时她又将白素贞和许仙忘在九霄云外了。

谢太真收拾打扮了一番,拿出了她不足十岁的小道童的十分美貌,哼哧哼哧爬上了青城后山,直奔寂心的院子。

“寂心!”谢太真把手拢在嘴边,小声地喊。

寂心此时正在房间自学,恍惚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便愣了。这是几天前的那个小姑娘,却又不是那个小姑娘。几天前的那个小姑娘,灰扑扑的,十分狼狈莽撞,令他记忆深刻。而今天的她,却容光焕发,还扎了辫子,煞是可爱。

“寂心。”转眼谢太真已经跑到他窗前,还朝他挥了挥手。

“你是…太真。”寂心记得,他叫谢太真,是跟着师傅云游过来住在前山的道童。

谢太真高兴地想跳舞,她开心得很了,撑着身子将脑袋伸进窗内,睁大眼睛看着寂心道:“你还记得我!对呀,我是太真!”

寂心看着她似星河涌动的双眸,微微皱了皱眉。

“寂心,我可以进来和你说话吗?”谢太真得寸进尺道。你要是问她男女大防的规矩,她只会摇摇头说师傅没教过。

寂心看着她在窗外东张西望的模样,放下书道:“你等一下,我出来与你说。”

谢太真便彻底静下来了,仿佛得了法旨,等着寂心出来与她相见。

此时尚是初春,春天该开的花啊树的将将含苞,院子里却有了绿意与微香。谢太真看着那一树雪白的花骨朵,觉得这等待的滋味也美极了。

“太真。”寂心唤了唤她。

谢太真弯了弯嘴角,仿佛他这样叫她已经是天下第一等幸事,“寂心,你真好看。”

寂心有些不明状况,心内却闪烁着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喜悦,他道:“你今日来,是为了告诉我,我长得好看么?”

“不,不,不,”谢太真连忙摇了摇手,咬牙道:“我近日来,是为了告诉你,我…我,我心悦你。”

寂心还不够静寂的心被谢太真直率的告白撞击得动荡不安,他看着谢太真似少女又似童子的面庞,看着她生生矮了自己一头的身段,仿佛那句告白,怎么都像是孩子的玩笑。然而,两个人却都红了脸,一时间,静地能听见远山的鸟语。

仿佛过了片刻,又仿佛过了很久。寂心问道:“你今年几岁?”

谢太真仰起头答道:“虚岁已经十一了。”她生怕寂心因为她小拒绝了她。

寂心又说:“你只见过我一面,如何谈得上喜欢我?又哪里懂什么是爱?”

谢太真瘪了瘪嘴说:“喜欢一个人需要见很多面吗?需要懂爱吗?我就是喜欢你,见不到你就很想你,见到了你就想靠近你,拉你的手,亲你的脸…”

寂心听她说得越发不堪,连忙制止道:“够了够了。这些都只是因为你觉得我好看而已。太真,你应该专心学习道法。”

谢太真却上前一步道:“不是不是。我邻院的道童也长的清秀得很,师傅说是千挑万选的,可是我却没甚喜欢他,觉得他如常人一般。而我见你一面,就心如擂鼓,可见我们是很有缘的。寂心,你信我。”

寂心被她这番歪理邪说绕了进去,拿不出辩经的一点功力,只得问道:“所以,你打算如何?”

这问题让谢太真思忖了起来,她不能操之过急,如果直接说她想和寂心困觉让寂心永永远远做她道侣,那肯定会吓跑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哥哥。她想了想那些话本子,决定从长计议,于是道:“我想时不时找你玩,你可以陪我吗?”说完,一个可怜巴巴地眼神望过去。

十三岁的寂心诚然是热爱学经的,但是对于玩耍的热情也并不少。他行止沉静的外表下,同样涌动着少年的热血。

“好,我答应你便是。”寂心脱口而出。和太真玩耍,应该比和寂通他们好玩。寂心想也没想,便抛弃了经年的玩耍伙伴,选择了看上去似乎很可爱的太真。

……

自从寂心答应与她玩,她几乎一得闲便去后山。两个人偷偷摸摸逛了山下的集市,摘遍了漫山遍野的鲜花…寂心禁止她捉鱼杀生,不然这溪里的黔鱼也难逃她的掌心…

而转眼间已是春末,他们相识已经三个月了。寂心抽条一般长高,而太真却还是矮矮的。可是太真却很开心,因为在这三个月里,她硕果累累,已经拉了寂心的手,把自己塞进过寂心的怀抱,还乘他睡着亲过了他的脸…

梨花开了又谢,还剩桃花灼灼。

“寂心,你真好看。”

寂心转过头看着太真道:“这话你一天至少说三遍。”

此时他们正坐在一株开得正艳的桃树下,微风习习,花瓣洒落,衬得此地不似凡间。

谢太真说:“可是说再多次都说不尽。我太没有文采,形容不出你的好看。只觉得梨花开时,你的容光胜似梨花;桃花开时,你的唇色更比桃花。”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摸寂心的唇,又故作羞涩道:“这便是唇色如朱丹吧…真是令人歆羡…”

寂心不知不觉被吃了豆腐,却早就习惯了她毛手毛脚的动作,于是挠头说:“一个男人老是被你夸容貌,也并不是很好。”和谢太真在一起,他总是忘记自己是个和尚,记得自己是个十三岁的男人,而谢太真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寂心不知道这纯然的男女想法代表着什么,毕竟他从小入寺,也没人教他。

“哦。那寂心,我好看吗?”谢太真看着他问道。

寂心的心又开始无规律地跳,他佯装镇定,拂去谢太真头上沾着的桃花瓣,撇开眼说:“你当然,是很好看的了。”

谢太真嘟了嘟嘴,生气寂心不看她,强行把自己的脸放到寂心面前说:“你都不看我,就说我好看!”

寂心被这猛然放大的娃娃脸吓了一跳,这张脸隐含羞恼,又带着动人的娇意,眼中似含着情、却又像藏着泪,他连忙念起句:“南无阿弥陀佛。”紧紧闭上了眼睛。

谢太真这下真的生气了,大放厥词道:“南无,我还北无呢!”说完猛地亲了上去。

深山一片幽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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