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壹、白樺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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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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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那若白凝脂般的葇苐滑過柔順的烏亮青絲，她理了理妝台前姑娘的鬢絲，將些碎髮輕輕攀了上去，梳個半髻。嘴邊哼著十梳歌，她動作依舊利索，並無絲毫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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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抿唇，歇了歇，又換了口氣，繼續唱道:「七梳七姐下凡，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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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甜美的聲色本如銀鈴般清脆，再加上她那少女似的童顏，雖看似純樸清靈，但一聲嬌嗔定能騙的男子為她傾心。只不過……出聲和唱歌是兩回事，嬌嗔行，但她絕不能唱歌，相當然爾，她夫君絕對沒聽過她唱起歌，要不，這歌聲可比殺豬的女子，他怎敢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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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俏麗的姑娘緊蹙著眉，額上的硃砂糾成了一團，上頭的芙蓉早擰得面目全非，即便如此，女孩的臉依舊清麗，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之姿，但未上胭脂的她，卻也淡雅如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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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她，沒有出嫁女子的嬌羞，亦沒有樣似不願出嫁的惆悵，那如黑曜石般的星瞳反倒正惡狠狠的釘著為自己梳頭的”好命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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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拂雪的歌聲，而是鬱結鏡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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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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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口氣，鏡中的人兒亦做出了相同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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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分鐘前，我才昏昏沉沉的醒來，一醒來便是拂雪正為我梳頭的坐姿。我當下看著鏡中的自己，反應是驚愕沒錯，但忽然間我又有些佩服自己，竟能腰桿打得似根竹般的打盹，頭只是微低著，連為我梳頭的也以為我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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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切都不是重點，正當我鬱悶著──難不成，這年頭穿越劇不景氣，什麼梗都用上了，就連在家睡覺睡到一半也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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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持著這份疑問，我再度撇向了鏡子裡的姑娘，那分明是我，卻又不是我。雖然聽說有平行時空的自己，所以自有長的一模一樣的人。聽來自己糾結，但想到這話若說出來，肯定是笑掉人家大牙，因為就連我都覺得怪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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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我將這些給自己打趣的想法拋到一旁，向梳頭的……應是丫鬟吧?那時我的確這麼想，就問了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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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譬如:「妳是誰?」、「我要結婚了?」、「對方長得好看不?年輕不?」、「身世背景如何?」、「我應該不是在作夢對吧?」……諸如此類的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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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虧她耐心的一一為我解答，但至少，從她同我對話的反應看來，這傢伙絕對是個天然，說起話來直白，但隱約中又透著些少根筋，聲嗓甜滋滋的卻不油膩，聽來悅耳，倒也不像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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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因為遇到了老實人，我也從談天中獲得了不少情報──雖然是我單方面的逼問人家，害得人家連保持緘默的基本權利都沒了。嘛，不過人家也心甘情願，本人都沒抱怨了，我還擔心個什麼?嗯，我果然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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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目前清楚的也只有這丫頭……啊，看著她的臉不自覺又那麼稱呼她了。想當初我就是被這張童顏給騙了，欺騙了我純真善良的感情啊，這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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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妖孽有些狠沒錯，但是對一個五十來歲將近六十還看似破瓜年華的女人，這句話絕對是對她說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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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雖然我們那世界早有所謂”凍齡魔女”，但這兒的凍齡和我們那兒的凍齡可不一樣，雖都是外表保有年輕，但眼前這女人，可是真正的”魔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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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便簡略帶過。這美魔女名叫巫拂雪，據說是這裡一個叫”煙洲”的地方，那兒的上古民族來的巫女。順帶一提，她們那兒的人八十歲還算得上個年輕人，也難怪拂雪給我的感覺根本不像個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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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似乎是因為這個身體的主人好像有什麼靈異體質，結個婚，請來的好命婆也得是個有靈力的人，然後陰陽差錯，被選來當”我”的好命婆就是拂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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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問題的話……雖然她全回答我了，但我壓根的聽不懂半句，裡頭混雜了我未聞的歷史、國家、城市、人名，甚至一些這兒才有的方言，零零總總將這些話拼湊起來我的腦子也差不多燒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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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確定，這身體的主人年紀輕輕便要結婚是了，對象什麼的我亦沒認真聽，畢竟原本最初想法只是打探打探人家，況且年紀大的人，說起話來比晚一輩的說話方式還要文言些，我也只聽過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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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詭異的，竟是她並不覺得奇怪，反而當我問的理所當然的那樣答道……看來這具身體的主人嫁的並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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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結一句就是，我，季翾苒，穿越了……穿到一個古史中從未記載的世界，而且剛來便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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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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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被拂雪嬌滴滴的聲音給喚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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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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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拂雪冒昧，您臉色似乎不太好，忍著也不是，若想解手，就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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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言，一開始我愣了會兒，沒個想法，但我又隨即想到國文課學的上廁所，似乎有種說法就叫”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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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又補了句:「雖然拂雪婚嫁也幾十年了，但，當初因緊張了些，胃腸不好，老是在緊要關頭想……咳咳，小姐知道的。所以，小姐千萬不要介意，趕緊解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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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捏了捏那微帶嬰兒肥的面頰，嘴角抽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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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看起來真的一副便秘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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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我訥訥道:「……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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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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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蓋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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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啊啊，差點忘了呢!」這傢伙果然是個天然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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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將紅紗輕輕往我頭上蓋去，邊道:「小姐，韓少爺應上門迎親了，咱們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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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挑眉，來這兒還不過一個時辰吧?馬上要嫁人了啊……真是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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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玩著手上的玉鐲，我冉冉道:「拂雪，再跟我說說韓家少爺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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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想知道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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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頭，想了會兒，「……名字之類的吧，方才都韓少爺、韓少爺的叫，誰知道這姓韓的是叫什麼。哦，還有，聽妳之前跟我說的，妳似乎沒見過那位韓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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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沉默，後又道:「小姐，說實話，拂雪也不曉得這韓少爺的名字。另外，拂雪沒見過韓少爺沒錯，但拂雪認為，整個韓家也沒幾個見過韓少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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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了動作，有些疑惑，「難道這韓少爺被韓家人軟禁?」好吧，小說都這樣寫，像這種大家少爺難免參了些明爭暗鬥，被家族關了起來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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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倒也不是如此。拂雪初來伍國，雖沒幾日，但也聽過丫鬟嚼舌根，說了些韓家的事。就如我之前跟您說，韓少爺是嫡子出身，正好生於亂世，便是晏武帝青淵上位，似乎是當年情勢逼不得已將他送離了伍國，這幾年撫平些了，原要將少爺接回，但卻接獲消息，韓少爺的……遺體，在萬昌山被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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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撓了撓耳根子，聽聞，似乎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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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轉身，按住了拂雪的肩，結巴道:「妳、妳說遺、遺遺體?」也沒問清楚人怎麼死的，理智早已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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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小姐不曉得嗎?」拂雪偏頭，清秀的臉龐寫滿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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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拂雪那傻氣樣，我免告訴自己，淡定、要淡定，不淡定就準被搞得自己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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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嚥了嚥唾沫，鼓起勇氣詢問:「那我豈不是得嫁個死人?」我也不避諱用白話的字眼去詢問，反正一路問下來，拂雪似乎也沒有很忌諱較無禮的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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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沒錯。小姐沒聽老爺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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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您老爺又不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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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能淡定才有鬼啦!要嫁就嫁，遲早都要嫁，但誰想到要嫁的是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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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我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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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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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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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是行，讓拂雪帶您去吧，您一身喜服，在外走盪也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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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恨道:「沒關係，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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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馬起身，用力打開門，驚了起在外頭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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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著重重的步伐，腦袋裡是滿滿的混亂。但肯定的只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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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婚什麼的，小娘才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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