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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拜啓

      向寒之時,貴女樣的生活是否如同往常一切安好呢?

      ……這樣的問候,至今我也知道只是自己在騙自己。

      這半輩子以來,已經寫過數不盡的信件,然而最終沒有一封能寄到貴女樣的府上。過往那些字句都在墨跡未乾之際,便被投入烈焰之中,以免我再受到十多年的牢獄之災……而如今則可能隨著我的永眠一同沉睡在這間書房的角落;正如那盒從貴女樣手中接過的信物,或許也將跟隨著它所背負著愛慕,牢牢定格在歷史之中。

      不過我無從得知這封信的下場最後終將如何,正如在那日的離別,我預測不了將是與貴女樣最後一次見面。

      我的此生已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再看一眼貴女樣的回眸。

      然而,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我多麼不想承認,已然不可能。

      大半輩子以來見過無數雙緊盯著我的目光;能夠讓我勇於直視那些目光,無非就是在腦中回放著世間任何珠寶都無法比擬的貴女樣的眼眸。儘管事到如今,也沒有任何人願意花時間監視我這個毫無用處之人了──抑或是,時至今日我逐漸無所謂那些人,不在乎那些目光是否依然存在,然而,這對於我的人生又是多麼地諷刺。

      歲月在侵蝕我的記憶。

      我開始懷疑我心中的貴女樣,是否真的依舊是我所認識的貴女樣,抑或是一種芥川式的美化。

      自新京輾轉到北平、濰坊,然後回到台灣。

      在新京的一切讓我,被華國指控犯了漢奸罪。儘管下獄時間並不長,但對我個人的身心已經受到很大的摧殘。出獄之後,不曉得貴女樣是否能夠相信我有多想回到貴女樣的身邊,然而我無能為力──

      ──華國的特級高等警察自始至終沒有放鬆對我的戒備。以及我的家人。

      在日本的我的過去,都成為不可提及的禁忌。彷彿我未曾離開本島──而我與貴女樣曾經的相識,曾經的談笑,曾經相處的歲月,都成為南柯一夢。我不能說著熟悉的語言,不能回想過去,也不配擁有未來。

      我像隻被折翅的鳥無法飛翔,甚至連喉嚨都被刺穿而叫不出聲。

      事實上,這一切都還是幸運的;陳澄波先生在新政府來台後便血灑嘉義驛前,樂於分享創作、口若懸河的廖繼春先生也變得惜字如金、沉默寡言。

      之所以能苟活至今,是有兌現與貴女樣之間的承諾,支撐我的生命:

      我將渡海而去,與貴女樣重逢。

      但擺在雞膚鶴髮的我眼前,是無可迴避的現實。最小的弟弟不斷地詢問,是否要將他的次子即將出世的兒子過繼給在我的名下,讓終身未婚的我在名義上有個後代。

      然而,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不會知道我早就已經決定放棄這個家族、這個姓氏。而是與貴女樣共創另一個未來。一個,我這半輩子無時無刻都心心念念繪製的願景。

      身為一個畫師,窮極一生最完美的作品。

      那些看似好心的建議,不過是提醒我:再過不久就需要有人給我上香了。

      上天給我的日子,多到讓我經歷太多我難以承受的苦痛,少到讓我仍然完成不了人生中唯一一個小小的願望。

      太少了。

      太少了。

      暁に羽かくしぎの打しきり    いくよか君に恋わたるらん。

      倘若有來世,是否還有能與貴女樣相遇的機會呢?

      若有來世,是否能有相伴在貴女樣身邊的人生呢?

      我由衷地向上天祈禱。

敬具

杏德

昭和六十五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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