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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水》:03.市井長安

      夏日的陽光格外刺眼,公雞也是啼的早,既然只是停留了一天,便去向康老闆要今日的場子演繹幾曲,應該也是不為過。夏元枚起了身,收拾了行囊;背上兩張琴走出了客棧。

      長安城一早便是熱鬧,叫賣聲連綿不絕,賣菜的、賣花的,形形色色,除了漢人也會見到些異族臉孔,穿著胡服的人錯落著,語言也是千百種。在這樣繁華的城都之中,文化與藝術可說是發展得極為精彩,而能在大都闖出一番名號的樂師,可就是人人口中的「大師」。

      「來呦!來呦!喝茶嘞!」茶樓的小二在店門前招呼著,眼力特好的他遠遠就看見這揹著大把琴的灰衣公子從人群中走來。「老闆!老闆!是夏大師呀!夏大師啊!」小二興奮的衝進了茶樓,大喊道。

      康老闆聽見小二喊著,居然是夏大師來了,毫不猶豫放下手上的算盤,從櫃台走到了門邊上迎接,而茶館裡的客人也欣喜地討論了起來。店小二還在上街開了個道,特別迎接夏元枚。

      康老闆一見真是夏大師,高興極了道:「夏公子,這不是半年…還是三個多月沒見了!來長安多久啦,快來店裡喝一杯。」康老闆吩咐店小二馬上為夏大師準備坐席與一壺熱茶。店小二馬上應好,欣喜的帶著兩人入座。夏元枚放好行李,席地而坐,一盞熱茶也隨之端了上來。康老闆向他話了不少家常,夏元枚也只是簡單回應或點了點頭,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直到康老闆問話的嘴停了片刻,夏元枚也終於能切入正題,問問今日是否有場能讓他演出。

      被夏元枚這麼一問,康老闆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為難回答道:「哀呀…這…今日的場子都滿了啊,還是明日我再為你安排?今日有些倉促。」

      「康老闆,其實我只打算在長安停留兩日,若真沒有場子,就罷了。」夏元枚點了點頭,表示能夠理解。

      倒是康老闆繼續追問:「怎麼就停留兩天呢,夏公子這是又要去哪啊?這樣我怎麼幫您安排……」

      「不要緊的,若是場子都滿了也無妨。本就是臨時起意,沒場子我也就是來看看您,喝完這壺茶便不打擾您做生意了。」

      「哀呀!夏公子別急著走嘛…不如這樣,今日酉時本有個笛師要來表演,但他也沒什麼名氣,稍等我調整一下讓你來演出,如何?」康老闆握起了夏元枚的手,滿是誠意。

      夏元枚也露出了微笑,對老闆表示感謝:「康老闆願意幫我安排,在下甚是感激。」

      兩人又閒話了好一陣子,夏元枚才道自己昨日趕路,琴也跟著奔波了一日,想與康老闆借個茶館後台整理一下琴,為晚點的演出做準備。兩人都認識近十年了,康老闆自然是爽快答應,要他當自己家,不需拘謹。

      這位康老闆在長安城深耕已久,因與恩師熟識,夏元枚也格外信任他。想當初櫰祐帶著年僅十初歲的夏元枚來到長安茶館,康老闆還不相信這小毛頭的琴藝,不肯將櫰祐的場讓夏元枚上台演奏一曲,誰知夏元枚不鳴則矣,一鳴驚人,讓康老闆驚艷的讚不絕口。而後多年康老闆總是特別欣賞這孩子,總是對櫰祐誇讚道他未來肯定能成大都紅人,能為他的茶館帶來可觀收益。櫰祐總能與康老闆談笑風生,久而久之,不論是櫰祐抑或是夏元枚,都從默默無聞到成名成師,靠著康老闆一手扶持相挺度過不少順遂時日。

      只可惜好景不常,幾年前櫰祐的離世也讓康老闆甚是傷感,還一度為他關閉了茶館幾日,但夏元枚說他願意連恩師的分一同演出,也打動了康老闆,使得茶館重新開張。

      康老闆在店裡忙進忙出一陣,空閒時間便走到後台瞧一眼,他就如一個長輩一般,看著夏元枚默默在牆邊擦拭著名琴香晚吟,有話想說又不想打擾,但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搭話。

      「夏公子啊,其實我剛說的那位笛師也是個年輕公子,年紀與你相仿,說自己是從江陵來的頭一次來到長安,也是年輕有為啊。我是聽他曲藝還不差,還自信滿滿、台風穩健,就想說就讓他試試,但你和其他樂師怎麼能比,我當然是無條件選擇您,就算他運氣差了點,恰好碰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夏大師。」

      夏元枚嘆了口氣,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稍微嚴肅答道:「我並不想讓老闆您失了信譽,若是真的無法,來日方長,真不打緊的。」

      康老闆倒是笑了笑道:「來日也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呢,不知道多久沒聽見香晚吟的聲音了,我光看著它都能想像那餘音繞樑。若是那笛師聽了您的琴啊,肯定也會嘆為觀止,不計較的。」

      夏元枚也是嘴角微微笑了,表示不會讓老闆失望,而康老闆拍了拍他的肩之後又忙活去了。

      他就是看準了人才,只要較小二宣傳夏大師要奏琴,那一場絕對是高朋滿座,而茶水的收益可直接是其他樂師的十倍之多,比起一位初來乍到、沒沒無聞的小樂師,沒理由不取而代之。夏元枚費了一番功夫整理好了香晚吟,而後便請康老闆代他看著,自己想上街找點吃的充飢,等到演出前回來。康老闆點頭答應,臉上也是滿臉掛著喜悅與期待。

      夏元枚出了長安茶館後便往市集方向前進,正午的市集依舊充斥著內五花八門的攤子,也擠滿了各類人,夏元枚喜歡清靜,就隨意找了個人少的小攤坐下。誰知凳子都沒坐熱,就聽到後頭的麵攤子一陣鬧哄哄的,似乎吵了起來,而且其中一人的聲音似乎還有些孰悉。

      「豈有此理,不是都和你老闆說好了嗎?怎麼說變掛就變卦呀?」

      「老闆找到了更好的人選,你在長安城也沒名,咱們老闆願意給你機會已經很不錯了!就別在這大呼小叫的。」

      夏元枚被這爭吵聲有些打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居然是茶館的小二,和一名栗色微捲頭髮長相清秀的青衣男子爭吵不休,兩人也愈發激動,讓圍觀的人也愈來愈多。

      青衣男子喊道:「眾人誰來評評理呀!這人老闆不守信用!」

      店小二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說道:「反正,這事情就這樣定了!申時再演出,你不服自個和老闆說去。」他也沒耐性再與青衣男子繼續爭論,轉身便要離開。

      但沒想到這時那青衣男子居然在眾目睽睽下跳上了麵攤的桌子大喊到:「我好歹也是江南第一笛師,人稱梆笛大師雲樂天!是你們老闆不識人才還不守信用!」這下子街市上的人也看傻了,都停下腳步看向了這位雲公子,也紛紛問起發生什麼事。

      但突然一位搖著扇子的貴氣公子輕蔑的笑著說道:「雲樂天?誰呀?」

      眾人也跟著附和,大笑了起來,場面一度尷尬極了。

      另一位公子哥更說道:「咱們都知道長安茶館的康老闆眼光獨到,他不讓你演出自有他的道理。你難道不知道搶了你場子的人是誰嗎?是夏元枚,夏大師啊!聽沒聽過?」

      夏元枚本在一旁吃著午餐也沒想淌這鍋渾水,但聽到自己的名字,嘴裡咬到一半的餡餅還真差點吐了出來,怎麼這話說著說著牽扯到自個身上了?

      而這位雲公子儘管被當眾取笑,卻還是自信滿滿、絲毫不懼的回嘴:「是嗎?這麼有名就我沒聽過呀?我倒要看看這夏元枚是什麼人物,敢搶老子的場!」但他說完這句,此時似乎早已無人關心,反倒紛紛討論了起夏大師來。

      「夏大師真的回來長安了?今日會演出嗎?」

      「就是那個…身懷名琴的夏大師?」

      此時店小二見自己佔了上風,抓緊了時機,也不甘示弱站上另一張的桌子,大聲宣傳道:「今日酉時,長安茶館,百年難得一見!夏大師的演出,各位可千萬千萬別再錯過啊!若是錯過,不知又要等幾個千秋啊!不想當個無知、不懂品味的人,就肯定要來聽聽夏大師精湛的琴曲!」

      原本湊熱鬧的人們聽著也聚集討論了起來,紛紛圍上店小二問著長安茶館在哪?夏大師今日彈的是哪床名琴?剛剛還在一旁聲量高亢的那位雲公子,似乎是自知沒有勝算,摸摸鼻子默默走入人群之中,消失在夏元枚的視線範圍。夏元枚心想,這位雲公子想必便是康老闆口中說的江凌笛師吧,正如康老闆所說,年紀輕輕,但是口氣卻不小、十分自信。

      說也搞笑,一旁的人都往店小二的方向去湊熱鬧、問東問西,卻沒人知道他們口中的夏大師就在後邊攤子吃著餡餅,連夏元枚桌邊的人也沒認出來,還當他的面討論了起來。但夏元枚並不意外這種場面,因為他自知,自己的面貌並不算太過於出色,且一頭長髮也不修邊幅,若是沒那兩床名琴傍身,似乎還真沒人認出來。但身處在這市集之中,身邊的人都在討論著關於自己的話題,聽著也是夠讓人窒息,他勉強將口中的餡餅吞嚥下去,便想速速離開此地,更希望那火眼睛星的店小二不要發現自己,否則肯定是一場混戰。

      「夏大師真的回來長安啦!」

      「是啊,聽說今日彈的琴是香晚吟呢!」

      「他的琴不是那個名琴什麼…水的…」

      「秋水!你這外行人怎麼不知道呢!這香晚吟也是不簡單呀!」

      「怎麼說,說來聽聽…」

      夏元枚孤身走在街市上,猶如芒刺在背,聽著街上人群瑣碎的言語關於自己,無論好壞、說三到四,還謠傳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怪事,他也毫不動搖、不予理會,彷彿他們在談論的人與自己無關。但似乎這一切也成了習慣,眼不見為淨,聽不見便好。

      「別看這夏大師年紀輕輕,身懷兩把絕世名琴,聽說皆是出於那個…怡禾琴派。」

      「怡禾琴派?那不是神仙門派嗎……他是…」

      「怪就怪在那夏元枚根本不是怡禾琴派的弟子!」

      「還聽說…原本兩個琴的主人都死啦……」

      「哎呀!小聲點…」

      「那他難道把琴的主人……」

      「誰知道呢……還聽說他是個妖怪…不知從哪來的…」

      一句老話,人紅是非多。

      真真假假的言論早在市井上謠傳,人言可畏,可怕的或許不是事件本身,而是難以揣測的人心。但有時候夏元枚反倒安慰自己,被當成妖怪也無妨,至少攀權附勢的人少,眼紅想劫財的人也少,大家都認為夏元枚肯定不簡單,不敢過於親近,也就免掉了許多人情與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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