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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水》:02.夏公子

      從咸陽到江南的路途可不是普通的遙遠,說要從夏至走到秋分都不在話下。

      昨日告別了茶樓掌櫃,騎著馬離開了咸陽城,不知不覺已從清晨走到了日正當中。夏元枚見身下的馬兒氣息漸喘,又聞溪畔有小孩的嬉鬧聲和農村大娘的呼喊聲,陣陣飯菜飄香而來,才發覺早已日正當中。

      夏元枚下了馬匹,緩緩走到農村邊的小麵攤坐了下來,放下包袱,點了一碗乾拌麵。老闆熟練的燙熟了麵條,不過幾分鐘熱騰騰的拌麵就放在他眼前,夏元枚付了幾塊銅錢,低頭就吃起麵來。

      這時旁桌剛好兩個年輕浪子,他們瞧了幾眼,便認出那厚實的兩床名琴,原來身旁這就是昨日在咸陽城裡,聲勢沸沸揚揚大眾茶樓裡演奏的夏公子。

      一位興奮的主動和來和夏元枚搭話:「夏公子?你就是夏公子吧!」

      夏元枚聽聞有人叫他,緩緩抬起頭,但卻是看了那人一眼,又低頭吃起麵來,絲毫沒有要理會的意思。

      另一位浪子急忙過來,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膀,說道:「欸欸,你不會認錯人吧,他不搭理你…」

      那人只是甩開了朋友的手,回頭說道:「胡說!他肯定是夏公子。你沒看見他身旁那兩把琴嗎?我這火眼金睛怎麼會認錯呢,這一把肯定是秋水,那一把肯定是香晚吟。」這兩人居然就在飯桌旁討論了起來,但夏元枚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一位浪子更是囂張的直接在夏元枚的同桌坐了下來,輕率地道:「夏公子,我們倆不是找你麻煩的。實在是昨日聽聞您的英勇事蹟,讓在下佩服不已。」

      「是啊!聽說你當眾斥喝了那桀驁不馴的金家小公子,實在大快人心啊!」

      「現在咱們這些市井小民都將你當作英雄,誰叫那金小公子平時總胡亂欺負人,被教訓也是剛好而已,哈哈哈。」

      夏元枚聽完,這下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頭望向兩位,淡淡的說道:「我可不曾斥喝金公子。」

      兩人突見夏公子答話,反到不知所措,相望半餉。

      一位只好尷尬回道:「啊…這…不是…整個咸陽城都在傳…」夏元枚的冷眼盯著那兩位是背脊發涼,上一秒還有說有笑,這剎那想轉身就跑。

      「啊⋯算了,咱們就不打擾您了。」倆人相互使了顏色,便默默離去。

      走時還默默補了兩句:「嚇死我了,不說話我還以為是啞巴。果然夏公子就和傳言一樣,就開個玩笑而已,怎麼像咱們欠他半條命似的。」

      夏元枚見那兩人夾著尾巴離去,搖了搖頭默默說了一句:「道聽塗說,無聊。」

      此時的麵店老闆倒是默默得走到了夏元枚桌邊,端上一盤小菜說道:「既是夏公子,就多吃點吧。這些孩子就是說說你可別往心裏去。」

      夏元枚見老闆突來的招待也有些不知所措:「老闆…這…」

      老闆微笑說道:「沒事的…你幫大家出了口惡氣,老朽我欣賞你。」夏元枚點了點頭,老闆也就離開了。

      世人都說夏公子無情無義,冷傲不與人相處,正為坊間流傳的一句名言「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或許就是在說他這樣的人。聽過他的琴的人,或說是樂迷,就算曾與他說過幾句,也沒敢說自己與夏公子交好。

      夏元枚一項獨來獨往,似乎是身邊除了那兩把琴相伴,也就從沒見過有任何人左右,也難怪被稱為〝琴痴〞,就像是把琴當妻妾一般。就算常有姑娘主動示好,最後也都是氣急敗壞的離開或淚流滿面的走。

      今日夏元枚的目標是在日落前進長安城。

      午餐完畢,夏元枚再度收拾行囊上了馬,又踏上了向南的旅行。

      不知幾個時辰過去,空中的太陽已變成了一個又大又圓的火球,擋在頭前讓人心慌,它緩緩的朝山頭靠近,漸漸落下。終於越過山頭,高聳的城郭印入眼簾,連接上官道,旅人也逐漸變多,這下應該能趕上入城,夏元枚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因途中繞錯了道,馬兒又發了脾氣,費了好大功夫才順利進城,似乎也只能先在長安城找間客棧歇上一晚。夏元枚安頓好馬匹後,便找掌櫃要了間簡易的房間住下。趕路一天的疲憊也頓時湧上,他坐在臥榻上,將身上的包袱卸下,一捲牛皮卷抽不經意的掉了出來。他順手拾起,並解開一張泛黃紙卷,卷上似乎記載著幾行模糊的墨字:「洮湖之東有魄,滆湖之西有靈,瑯山河中有寶。溧陽玉仔透如龍精,宜陶有琴名狂殤。」看似是藏寶圖。

      夏元枚並不是什麼博學多聞的大文豪,雖識字,卻只是幼崽程度。年幼的他曾與位先生學過四書,但過不了多久家門變故,與母親被逐出,流落到了街頭賣藝,就再無機會習字。所以對他來說,這些文字記載是十分艱深難懂。

      但為何他堅信江南有名琴〈狂觴〉?

      說也好笑,不過是在某次偶然問了茶樓掌櫃:「何處湖最多?」

      掌櫃回答:「江南。」

      「唉⋯這恩師的秘笈是真是假⋯」夏元枚嘆了口氣,將紙卷收進包袱,倒頭就倒在床上。夏元枚內心雖然苦惱,但他語氣平淡的讓人感受不出感情,若不是那聲嘆氣,還真不覺得他是在抱怨。

      說到夏元枚口中的〝恩師〞,其實並非他真正的師父,但他可說是夏元枚這輩子最大的恩人。

      夏元枚這一生也已經二十餘載,他不曾親近任何人,除了娘親外,便是他的恩師櫰祐,現在他手中的這床名琴〈秋水〉,便是櫰祐臨走前留下的。

      夏元枚在幼年時與母親被逐出鄭家,從此往後從母姓夏,並與重病母親相依為命。他每日賣藝扶持家計,在小鎮裡也算是得了個〝天才小琴師〞的稱號,小有名堂。直到十五歲那年,母親走了,變得渾渾噩噩,宛如失去了靈魂。這原本被當地人視為奇才的少年,如今卻連彈琴的興致都蕩然無存,每天帶著一把名琴上街,卻都乾坐在路邊放空,面前擺著個破碗,像個乞丐乞討似的。

      但也就在某日,被過路小鎮的怡禾派弟子櫰祐認了出來,但他認的不是這孩子是誰,而是那床名琴〈香晚吟〉。

      他低頭便問:「孩子,此琴何來?你父母人呢?」

      沒想到這孩子卻是語氣平白的道:「爹娘都死了。家裡的人都說師父教我琴,惹上殺身之禍也死了,但這琴是我師父的琴。」

      櫰祐看著這孩子眼神空洞,明明在說家破人亡的慘劇,卻絲毫無任何波瀾,內心揪著覺得震驚的心,更讓他不解的是,這路邊的小乞丐怎麼會有自己師哥的名琴〈香晚吟〉,還說平白的說他死了。

      正當懷祐伸手想碰琴,這孩子卻是馬上用瘦小的身子抱住了琴,還說道:「你要聽我彈琴嗎?你給錢嗎?」

      櫰祐的手瞬間就收了回來,無奈點點頭。此時這孩子便將琴安於膝上,有模有樣的,奏起了一首《憶故人》。

      琴聲響起,路過的旅人們也緩下了腳步,只見櫰祐一個大男人,站在這的孩子面前,聽著聽著,兩行淚便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這孩子一曲奏畢,抬起頭望向櫰祐。

      懷祐用衣袖拭乾了臉上的淚珠,問道:「你師父是不是叫櫰寧?」

      孩子卻是搖搖頭,表示疑惑,反而問道:「大哥哥為什麼要哭?我都彈了,你說話可要算話,該付錢了!」

      櫰祐當下簡直哭笑不得,覺得這孩子既沒禮貌又搞笑,又見他骨瘦如柴,也是心疼,便問他願不願意一同吃個飯與他聊聊,不知已經餓了多久的夏元枚當然二話不說的答應了,而之後就同懷祐左右。

      這就是夏元枚與恩師櫰祐的相遇。

      憶起往事,夏元枚還是會忍不住懷念,那不幾乎曾揚起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他懷念那個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自己,卻無法認自己為徒的恩師;懷念與恩師度過的種種時光。恩師的離開,是三年前的一場風寒,得病不過五天便重病離世。

      他唯二留給夏元枚的,就是那卷泛黃的牛皮卷軸與他的名琴〈秋水〉,願夏元枚能完成他此生未了的心願,也願能將他安葬在一個能眺望山川,常聽鳴樂之處,永與山川美景相伴。

      伴著夏日的悶熱與外頭的蟲鳴,眼前浮現一幀幀畫面,不禁感慨世事無常,人終有一死。

      但他甘願為恩師,了去最後的心願。

      夜色逐漸染黑了窗櫺外的天空,夏元枚點燃了房裡的燭光,客棧外的燈火也逐一點亮。

      入夜的長安城依舊繁華熱鬧,人來人往、燈火通明。長安貴為大都,除了是士、工、商業重鎮,也是娛樂文化的核心地帶,許多江湖樂師一生所求就是希望能在此展露頭角,當然夏元枚也不例外,但慶幸的是,他早已是長安的大紅人,還有〝長安第一琴師〞的美稱。

      雖然這次佇足長安是夏元枚的意料之外,但許久沒在長安表演,也不禁想起恩師的故友,也是長安城的頭號聽眾,長安茶館的康老闆。往年只要過路長安,恩師總會與康老闆聊到不醉不歸,而康老闆也提供了懷祐與夏元枚舞台,可說是這〝師徒倆〞的伯樂。

      於是他左思右想,決定明日一早就前往長安茶館拜訪這位忠實聽眾,也冀望著能有一場演出機會,賺些下江南尋琴的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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