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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篇_急診室01

      急診室,今天似乎比平時多了些病人與家屬之外的人。

      她坐在急診室收費櫃台,看著那來來往往的人群、望向坐在等待區的男女老幼等著被叫名,醫療分級在急診室特別重要,即使她感覺的出來坐在等待區的某些生命,正在快速運轉著。

      一閃閃的閃光燈讓她抬起頭,看著急診門口由遠至近的救護車鳴笛聲。

      這些記者在等這輛救護車到,她剛剛依稀聽到的是「某個明星自殺」。不過似乎不是很眾所皆知的那種,偏向「網紅」?

      她彎著頭思考,這「世間」的很多存在名稱似乎變得太快也太多種,很多細分到她都不想去記。

      不過,她也不用記得那些,因為對她來說「都是一樣」都只是「一個存在」。

      心造默默看著醫護人員忙進忙出,在這裡她可以感受很多「力量」、「希望」跟「絕望」。

      當那個「網紅」被妥善處理好,躺在大眾區急診留觀室裡,而「網紅」身旁站著的是所謂的朋友兼經紀人?那人似乎左右觀看還小聲問著躺在床上虛弱的人一些問題。

      很小心翼翼的。

      而在「網紅」隔壁床靜靜躺著一個老人,時而閉上眼、時而看著天花板,靜靜地彷彿被任何人遺忘了般。

      心造面對著他們的床位,但距離有些遠。

      忽然,有兩道身影出現在她的右側。

      她稍微看向右方,是兩人一組的「牛頭馬面」。

      彼此雙方都互點了頭算是打過招呼,而「牛頭」突然稍微靠近心造,用那似老似重似沉又似能讓人安心的聲音問:「妳在這做什麼?」

      每次心造出現在某處,每個看得見她的「存在」很愛問她這問題,尤其是祂們這種存在。

      「只是『有所感覺』而已。」她依舊眼底毫無波瀾,淡如水、靜如冰的回應。

      「馬面」那烏溜大眼稍微瞇了一下,用那似女似柔似年輕又似安撫的聲音問:「這裡有妳的目標?」

      心造沒有給任何回應,她只是默默看著眼前的兩張床。

      不過說起來心造還是有些不習慣祂們兩的聲音,因為祂們聲音會跟著自己名冊上的工作而變換,目的是為了安定與安撫剛從生跨進死的「存在」,而她卻不是那些「存在」所以能聽見祂們任何的語氣。

      見心造微皺起眉頭,「牛頭」跟「馬面」笑了一下。

      「妳最近似乎很常出現在醫院?」牛頭改用比較年輕但又很沉穩的男音問著。

      「最近『世間』的路上感覺不太多。」她偶爾會跟祂們閒聊,因為可能是兩兩一組,所以祂們總是比死神那群還會提早到定點。

      不過也或許是因為祂們手上的名單很常會有所變動。

      畢竟,有些生命選擇的不是在「最後」時間離開,而是「提早」。但這種非「準確」的結束總是有著很多意外發生,每個變動都會改變「生命的方向」。

      過了一陣子之後,那名網紅似乎好些了,問著身旁的人為什麼必須躺在這種每個人都看見的地方?依照身分應該有權利要個單獨空間吧。

      隨著網紅念著,那人趕緊將四周的隔簾拉上,隨後他們說些什麼、吵什麼,心造都不在意。

      而那名老人似乎氣息漸漸變淡,可卻還是平穩著,胸口淺淺起伏。護士們會定期來看點滴狀況、量血壓脈搏之類的,顯然都沒有異常。

      心造看不見所謂的「未來」,所以她緩緩抬起左手指著:「祢們的工作是哪個?」

      馬面看了一下名冊,溫柔好聽的女聲道:「右邊。」

      微微點了點頭,那就表示右邊是她無法出手的,於是她緩緩走向左邊的那老人床位。

      牛頭與馬面依舊站在原處,靜靜看著她。

      她從來都不會干預祂們的工作,所以祂們也不會出手管她想做的事。

      心造站在老人床旁邊,忽然老人睜開眼似乎與她對上。

      這讓心造有些納悶,因為正常來說除了「祂們」那種存在可以看見她之外,其他的都只能「感應」到她,即便對到眼也只是剎那。

      可這名老人似乎——

      就在心造有些不解、彎著頭漂亮的頸子露出了一點點時,老人緩緩吐出:「……拜託了……」

      她愣了一下,隨後她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的點在老人眉心上方約五公分處,有道若有似無的氣息在此流動。

      心造微微動著雙唇,那似有聲又似無聲、似有形又無形的說著:「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若你選擇『良善』那我就完成你最後心願;當然我看不見你的未來,所以我不知道你生命還需要多少時間,也許很快也許很還要一段。

      可是若你選擇了『良善』那我可以讓你用你想要的方式在對的時間點結束。只是你可能之後會很痛苦也或許不會,畢竟我看不見你的『未來』。而就算之後你沒有堅守著『良善』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懲罰——畢竟那也只是你的『選擇』。」

      眼前的老人莫名地緩緩點了頭,心造感覺有些奇妙,因為對方似乎真的「看得見」。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左手鈴鐺響了一下。

      見到此狀,在遠處的牛頭與馬面都不自覺地往前了一步,而此時心造左後方轉出了一團黑影——死神,出現了。

      她用著如同清澈鈴鐺又似水晶般的聲音問:「所以,你的選擇是什麼?『此刻』你選擇什麼?」

      隨後,那老人閉上眼。

      心造收回了右手,轉身對死神點了點頭,一個旋身就消失離開急診室。

      沒多久,一大群家屬走進急診室,正要問掛念的家人床位在哪時,那名老人已經安詳的走了。

      他沒有與家人說到最後一句話、看上最後一眼,他就在他們踏進急診室的那一刻離開了「生」。

      死神伸出左手,拉出了那魂體。

      魂體看著那些摯愛在他身旁哭喊著、心痛著,他也只是嘆了口氣,感覺他那過分聰明的小孫子似乎能看見他般,輕輕對他說著:「再見。」

      魂體便被死神收攏進懷中口袋。

      死神特地走到牛頭與馬面前,冷冷道:「祢們真愛提早上班耶。」

      「世間萬物不到最後都可能會有所變動的。」牛頭用重如銅鐘般的聲音對著死神說。

      「就是因為會『變』所以到『最後』再來不就好囉。」死神邪媚的一笑,笑容中有著「祢們真無聊」的意味。

      「有時候看著變動的發生也是一種樂趣。」馬面用輕如羽毛般的聲音對著死神道。

      不過,牛頭跟馬面卻同時開口問:「那魂體跟心造選了什麼?」

      註定要結束的存在,心造不會出手變動、她也不能變動,那麼為什麼還要給那個老人選擇?

      「誰知道?就像她不會知道那些存在對我們祈求什麼,我們也不會知道『選擇』的內容。」死神說完就消失了。

      牛頭跟馬面依舊守在那,等著右邊的生命結束。

      ※    ※    ※

      心造坐在急診大樓的樓頂女兒牆上,風輕輕吹動了她的長髮、吹動了她的裙擺,她伸出右手、張開五指的望著從指縫間看見的天藍色,聽著下方來來去去的救護車聲音。

      她嘆了口氣低頭看看左手的掌心,左手的鈴鐺又震盪了一下。

      忽然,身後轉出了黑,走出了死神的身影。

      心造雙手抓著女兒牆,整個身體向後仰地看著出現的死神,納悶問:「怎麼了?」

      死神看著近乎有些像小孩子動作的心造,微微漾起了一絲絲疼愛,也就一絲絲而已。

      「它找妳。」

      死神攤開左手,由掌心飄出了一顆小珠子,緩緩地變成了一團煙霧,但它卻有清晰的雙眼。

      一看見那雙眼睛,心造一個旋身就輕輕地站在那團煙霧前。

      「怎麼了嗎?」她納悶看著。

      等了一陣子,那團煙霧似乎找到發聲的方式,才說著:「在我做下選擇、許出想要的結果時,似乎感覺到妳有一絲不解,所以才想跟妳說個明白。」

      心造微皺起眉頭,她有點不解這魂體說的「不解」是什麼。

      因為她向來都只是給予「選擇」不需要去在意「結果」是什麼。

      而聽到魂體的話,死神四周的氣流有些微妙震盪。

      這反應讓魂體縮了一下,而心造伸出右手對「空間」撫順般的像是人類摸著寵物般的疼愛著。

      周圍才漸漸平穩。

      死神翻了翻白眼後,對魂體說:「把話說完我想下班了。」

      魂體這才繼續:「以前,我們感情很好很好,別人都很羨慕我們一家;然而,當兒子女兒各自成家、事業有成,當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們出生後,我卻成了嘮叨又煩人的老人。

      我知道他們還是很愛我的,可是可能我太常喊『狼來了』,所以漸漸地他們不再『著急』我的一切,這是我自找的我知道。

      但是我還是想……最後讓他們知道,無論喊了多少次『狼來了』總會有一次是真;而為了那一次的『真』,怎樣都不要放棄『相信』與『珍惜』。

      因為當『真的發生了』就沒有任何等待的機會給他們懊悔了。」

      心造彷彿看見那魂體眼角落下了一滴水珠,她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接住。

      死神睜大眼睛有些訝異,可卻更多的是憤怒。

      魂體被死神的強大壓力給縮得幾乎快要消失,而心造卻伸出右手撫了那魂體,瞬間魂體穩定、甚至還快要有自己形狀。

      她緩緩說:「我不知道你所謂的那些,因為我所擁有的只有「當下」只有「感覺」,我只是順應著回應而已;你本來會有什麼結果、代價等等,我都不知道。

      感謝你告訴我你想說的話,我也確實收到你的話語。」

      『願一切順利。』

      當心造話說完,死神就一個揮手將魂體送至該到之處。

      「可以這麼做嗎?」心造看著今天似乎心情不好的死神。

      「我,可以。」整個超狂妄的回答,只是語氣中的冰冷帶著一絲威脅。

      心造轉過身看著遠方,但又似乎沒在看什麼。

      死神望著她的背影,冰冷語氣卻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問:「妳還剩多少時間?」

      他的話換來了心造輕輕、柔柔的笑聲。

      她轉過臉,死神只看得見她那半張幾乎清透小臉與令誰都想呵護的微笑。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種問題。』

      ※    ※    ※

      於此同時,牛頭馬面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他們唸出了那名網紅的經紀人名字。

      醫院忽然一陣慌忙,因為本來好好站著的人瞬間倒下後卻搶救不回來。

      網紅哭紅了雙眼,怎樣都喚不回最貼近自己的人。

      那個魂魄看著掛念的人傷心的模樣,卻什麼都不能做。

      即使想用「尋死」來換回一些他的希望與關注;但是他的「勞心勞力」已經超過了他該有的負荷。

      註定,他們的愛從希望的扶持成了絕望的束縛。

      是的,他愛著那名網紅。

      可是卻在眾人不認同下,這份愛只能默默收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讓他靜靜帶走。

      卻帶不走活著的人那份懊悔與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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