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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故人不善(上)

        褚俨在听到门锁咔哒声时已经醒了,尽管晁冬蕊极力把开门的动作缩到最小最轻。她把厚实的被子踹到床脚,目光粘滞在在天花板上。

        一进门,看到凌乱的床铺和上面呈“大”字型的人,唠叨条件反射地溜到嘴边,晁冬蕊又想起什么似的硬压下去。“唰”地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房间。窗户玻璃是上周末夫妻俩一块一块仔细擦洗过的,为了迎接褚俨,特地把大扫除提前安排上,整个家里窗明几净地等她回来。

        褚俨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她用手粗暴地把头发揪成一团,空出的另一只手在枕边摸索昨晚随意抛下的发绳,摸来摸去也没找到,有些气恼地盯上了挂在墙上的民俗布艺画。

        惨遭辣手的布艺画被强行撸掉了装饰的长流苏,晁冬蕊目瞪口呆地看着褚俨顶着一头像被猫爪挠过的毛线球似的盘发,被长短不一的线头紧捆在后脑勺,不知道该夸她技艺高超还是骂她做事鲁莽。

        褚俨遗传了晁冬蕊的自来卷发质,留长发时披散着不明显,只在发中端和发尾绕几个小小的弧度,看着倒是比服帖的顺直发更蓬松一些。如果剪短了就炸成一片蘑菇云,发丝像不服指令的哨兵在歪七扭八地站岗,每根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特别是刚洗完吹干后,整颗头就是“金毛狮王”的造型。而她的头发现在是披着嫌长扎起嫌短的状态,尽管大部分被固定住,还有两鬓边的几绺散着。

        晁冬蕊反复默念着“孩子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唠叨惹她烦了”,克制住自己说教的强烈欲望,但看到床上叠成一团的白色的棉被芯还是忍不住了:“你昨晚没套被罩?直接盖着棉胎睡了?”

        “是啊。妈妈,这是新缝的被子吗?挺暖和的。”褚俨笑嘻嘻地回答。

        “你......你盖着棉胎能睡好?这条被子缝的时候,为了透气性好我让店里用粗棉布装棉花,你盖着身上不硌应吗?”

        “没感觉啊,我穿得很厚。就觉得被窝里暖烘烘的。”

        “行吧......你舒服就行。反正就你用。早知道你这么懒,我提前把羽绒被拿出来才对。”晁冬蕊叹气,“来吃早饭吧,吃完了再收拾你的窝。”

        褚嘉为的晨练时间要比妻子更长,等他回家洗完澡,妻子已经做好早饭了。但是今天要等褚俨起床才能开饭,他坐在餐桌前,这对母女却在房间里磨磨唧唧半天不出来,眼看着粥都凉了,他等不及便动筷。还没吃到嘴里,就听见妻子惊叫:“惜惜还没来,你就开吃了。有你这种自私自利的爹吗?”

        接着褚俨慢悠悠地劝道:“没事,妈妈。爸爸锻炼完正饿着呢,一家人计较这个做什么?”

        “就你规矩多。”褚嘉为气得把筷子摔在桌上,“你生的是个公主吗?她起床才能开饭?”

        “我伺候你,天天早上吃现成的,你想着是理所应当?”

        “一顿早饭而已。等你俩浪费的时间,我能再做一顿。”

        “那你别吃啊,谁不要脸的一边骂我一边吃我做的饭。”

        “......”

        褚俨发现,如果想吃好这顿早饭,要是她不发声制止争吵的母父就是妄想。于是她放下勺子,清清嗓子:“好了好了,一大早的别吵了。吃饭吃饭。”   给怒气冲冲的母亲剥好鸡蛋,递过去:“做早饭辛苦你了,妈妈。”

        晁冬蕊接过剥好的鸡蛋,恨恨地瞪向丈夫:“看看你爸,永远都那么自私。有好吃的他要第一个吃了,就没咱们娘俩的份。”

        褚嘉为吃饭速度很快,一边擦嘴一边反驳:“对对对。你博爱奉献,把这个宝贝恨不得供起来。”他把纸丢进垃圾桶,满是嘲弄地瞅向褚俨:“自从你打电话说要回来,你妈从上个月就开始折腾。抓我去给你房子打扫卫生,换被褥,擦家具,地板每天都要拖一遍。她下班了就去超市挑你爱吃的零食和水果,又托人去乡下买乌鸡,昨天又订了市场外送的鲜鱼。你看你妈多爱你,你都快三十了还把你当成学龄前儿童养。那你是立功发财了衣锦还乡还是你妈的活祖宗啊?让一个老太婆忙前忙后地伺候舒服得很吧。”

        褚俨看着父亲因嫉妒而扭曲的脸觉得心里痛快极了,面对他阴阳怪气的嘲讽也激不起她的怒火。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被父亲随便几句难听的话就刺出伤心泪难受得吃不下饭的小女孩了,在外面独自闯荡的那些年,污言秽语和恶意攻击听多了,次次要哭的话她眼睛早就哭瞎了。她只是淡然一笑:“是吗?妈妈为我做这些的确辛苦,但她心甘情愿。况且我回家了,妈妈肯定要让我享受最好的待遇。爸爸你每次去奶奶家吃饭不也是这样吗?饭来张口,吃完就去沙发上躺着看电视。洗碗擦桌子也是奶奶在做吧,她也没嫌过你懒惰啊。奶奶只怕你没吃好。”

        褚嘉为被女儿笑意盈盈的一番话堵得语塞,他焦急地想扳回一局,又被女儿的发型吸引住了,瞬间又多了一个重立父威的理由:“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成天披头散发的。年纪到了也该找对象了,邋里邋遢的哪个男孩瞎了眼才看得上你。街上那些小姑娘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和你出门我都嫌丢人。”

        褚俨立刻沉下脸:“在家越舒服越好,我爱什么样就什么样,你少管我。出门我也不和你并排走,保证不给你丢人,别人问你就说我是你家保姆,满意了吧?”

        说完她低头吃饭,饭桌上瞬间鸦雀无声,夫妻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去和面无表情的褚俨搭讪,试探一颗时刻待燃的炮弹。三年前那场寿宴风波还历历在目,盛怒之下的褚俨就像一条疯狗逮誰咬谁,在场的亲朋好友都被她无差别攻击过。

        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决定撤退,临走前晁冬蕊犹豫了一会,折回餐厅,吞吞吐吐地说道:“惜惜啊,今晚咱们全家要去外面吃饭。请客的是你成阿姨和江叔叔。”褚俨抬头,眼珠钉住她,她有点心虚,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妈妈知道你讨厌参加我们老年人的活动。但是你成阿姨以前多喜欢你啊,你在外地这几年她还惦记着你,有几次我给你寄的吃的也是她送的。还有上次你说戴着很暖和的羊绒围巾和那些你喜欢的首饰香水也是她去国外旅游专门买给你的。”声音渐渐低微,“你看,晚上你要不要见见你成阿姨......”

        褚俨慢慢拧住眉头:“只有她们两个人吗?”她与褚嘉为的血缘关系体现在重合度极高的上半脸,剑眉浓密,额头方正。当她的目光短暂地留驻在某处时,那对比常人略大一些的黑眼珠炯炯发亮,像机警的夜枭逡巡地盘。发呆时光泽涣散,变成了破旧楼阁上蒙着灰的一扇玻璃窗。配着她自成年后越发端严的容貌,面对女儿审视的目光,晁冬蕊竟然隐约感受到某种不可名状的威严的压迫。她好歹在单位混到中层,手底下管着一群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下属眼中只有敬意,哪像眼前这个小祖宗,敢用这样自由散漫的态度对待她。算了算了,忍忍吧,她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对自己了。

        “听说小宇也会来。”

        “成......成江宇?”,褚俨猛地拔高嗓门,“他来做什么?谁让他来的?”

        “小宇是你成阿姨的儿子,他不来才奇怪。”晁冬蕊有些迷惑,“我们跟你成阿姨家聚餐,他偶尔也会来。倒是你,高三之后一次也没参加过聚餐。”

        “我对老年人的社交生活没兴趣。”,褚俨不屑地撇嘴。

        “你这孩子......聚餐无聊,也是关心你的长辈。你烦我和你爸,我俩走得远远的,不惹你眼。但你成阿姨一家子又没得罪你。罢了,你不愿意去也行,晚饭你自己解决。”

        “我去。”   既然回来了,最坏的结果也料到了。横竖都要挨一刀,怕什么。与其等他寻仇上门,不如主动出手占得先机。

          晁冬蕊惊讶女儿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但也没多想,“好,那晚上我们得提前出发,饭店订在老城区......”

        “我开车。”,褚俨飞快应下,怕被误解一样又连忙解释:“爸爸和江叔叔是交好的酒友,要喝便喝个痛快。放心吧,我来负责交通问题。”

        等父母出门后,假装沉迷游戏不可自拔的褚俨刷地从床上爬起。

        她满头大汗地从床底翻出一个鼓鼓涨涨的牛皮纸档案袋,正面是殷红的钢印——丰溪一中教务处,姓名班级栏上,秀丽端庄的钢笔正楷勾勒出档案袋主人的姓名——20xx级理科6班褚俨。笔迹因时间久远略显模糊,但一笔一划极为端正。褚俨呼口气,颤着手去找封条,封口上引出的棉线缠在锈蚀的袋扣上,很难解开。她揭起一角,哗啦撕开,袋里的东西纷纷掉出来。她不放心地又抖了抖袋子,确认里面空了,丢在一旁,研究起积在脚下的这堆“文物”。

        相继翻出高中毕业证,艺术节获奖证书、奥赛参赛证明、水平考试会考证等无关物品后,她终于在运动会志愿者证书里找到了——

        一把泛黄的绢制团扇,扇面窄小,还没有她的手掌大。熟绢的材质已经氧化发黄,但扇中人的轮廓清晰可见。乌发委地,斜抱琵琶,虽然只露出半面容貌,含情藏笑的那段眉眼描画得异常精细,画者寥寥数笔,少女跃然扇上。即使是简单的水墨写意,也难挡画中少女的风华流转。

        褚俨闭上眼,时间倒流,回到那个闷热的暑假:

        她躺在檐下的藤椅上吹风乘凉,那个人猫在屋里摆弄他的画具,半天也没声响。她等得不耐烦了,叫他名字,他反应很快地哎一声回应,可人像在书桌前生了根般纹丝不动。她气鼓鼓地冲进屋里,迎面却是他无辜的眼神,他怯怯地说就差几笔画好了,让她再等等。她气得踩他一脚后又跑回院里,过了一会儿,他献宝似的在她眼前晃着一把精致的团扇,她赌气不理他,白眼飞上天。他也不气馁,搂着她的肩膀软绵绵地赔礼道歉,也不管她的耳朵掉在哪棵树上。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她的白眼飞累了,礼貌性地在他身上停留一下,被他逮住。

        胳膊也见风使舵地挽住她的腰肢,轻轻地吻着她脸颊、额头、眉毛、鼻梁,落在嘴唇的前一秒被叫停,她得意地扬眉:“想得美,和好还早着呢。”

        他却露出罕见的强势,含住鲜艳的唇瓣,深深地吻下去。

        吻罢,望着臂弯中面若桃花的少女,与她前额相抵:“我们现在算不算和好了?”

        ......

        褚俨翻过扇子,另一面素净无画,上方题有一行蝇头小字,与档案袋上姓名栏的钢笔字迹相似:

        申酉年七月处暑戏作美人图赠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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