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CH1. 搞錯了的木乃伊

      一個月前。

      黑土之國,南邊的某處墓室,距離阿布辛神廟約二十公里。

      光,變得很有實際的份量,輕如紙薄的想像,竟然無差別地燙溫了皮膚上的每一吋地方。

      封閉多年的密室開了一道缺口,機關將沉重的石門緩緩移開,沉澱的古老空氣和外頭的新鮮氧氣一混合,併出了令人頭昏腦脹的味道。

      一道纖細的身影短暫遮蔽了入口的陽光,沒有遲疑地鑽進密室,身後跟著數名少女,都是一貫的僕人打扮。

      「噹!」兩柄鐵矛直直地插在入口處的地上,兩名護衛者眼神冷然地四處警戒。

      少女們蜿蜒著前進,像來到熟悉的小迷宮般,知道該往哪邊鑽。

      在某個空間裡,門頂上方有一列聖書體雕刻出的數字,十三。

      進門後的最角落石桌上,擺著一副聖棺。

      聖棺前方的架上,依照傳統儀式擺放著三只陶罐,象徵著重生後的希望。

      少女群中走出了身影纖細的那位,她的手腕上掛著亮澄澄的黃金手鐲,一小顆瑪瑙串在銀製的鍊子上,掛在她的胸前。

      她的手上小心地捏著一卷莎草紙,攤開,密密麻麻寫著非當代的祭文。

      一旁的其中一名少女燃起了火苗,將火尖對準草紙上的一角,古老的祭文便在一群少女面前開始燃燒,發出淡淡的灰色煙氣,把整間墓室薰得朦朧一片。

      帶頭的少女看似準備好了心情,左右點頭示意,跟進來的少女全都伸出了手,一起以同個方向使出全部力氣,挪開聖棺上厚重的棺蓋。

      棺木的一角緩緩被移開,像是要終結生命的強烈白光刺在裡頭的東西臉上,它動了一動,女孩摸了摸,命令身旁少女將它抬出來。

      少女們哄鬧著,但仍可以感覺到她們刻意放慢動作的輕柔,像是早就訓練過那般熟練,伴隨著動作上的行進停頓,她們身上的香料味道,像浪潮般來來去去。

      「先開眼睛。」

      一聲威嚴卻仍是少女的稚嫩嗓音下令,眾人停下動作,一層又一層的亞麻布在開始發癢的眼部被解開,光亮的程度越來越明顯,直到快到喚醒什麼的程度前……赫然停下。

      柔軟帶著淡淡花朵香氣的手掌,覆蓋在眼部上擋住了亮光,也停下了這個世界的喧囂。

      「剛解開臉上的布一定會很不習慣,忍耐一下。」隨後聲音轉了方向,對著兩三米外的地方吩咐著:「收拾好了就退出去吧,到外頭待命。」

      漸漸,人聲遠去。眼部的那隻手掌也醞釀著要離開,墓室裡的這個角落,存放著被掀開的聖棺,還有一個少女蓋著木乃伊眼睛的突兀現場。

      「木乃伊」像是猶豫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一定是搞錯了。」

      對於木乃伊突然開口說話這點並不感到奇怪的少女緩緩地挪動手掌,卻又不敢直接抽開:「你說什麼?」

      「不知道您是法老還是貴族?但您一定搞錯了,我並不是您等待的那個人。」木乃伊的聲線很沙啞,口吻像極了從沙漠中逃回來的奴隸。

      木乃伊吞了一口口水,聲音變得堅決:「我,不是靈魂轉世的成功例子。」

      少女的手掌輕輕地移開,伴隨著一聲極細的嘆息,木乃伊的眼睛在緩衝的時間裡慢慢睜開。

      那是一雙年輕男孩的眼睛,湛藍色的眼珠帶著點沙塵的痕跡,黏著在短短的睫毛上。

      慢慢,他才看清楚,眼前的少女穿著一身古老的王室裝扮,頂著一頭黑順的長髮,與青澀靈動卻皺起眉頭的表情。

      盯著少女這張臉龐一陣,木乃伊下意識地想確認自己的手腳,用力抓握著拳頭、腳趾緩緩舒張、感覺全身的骨骼正在劈劈啪啪伸展開來,然後腦海裡也浮現著自己身上血管正快速流通著的假想畫面。

      恢復了視力,木乃伊往前踏出棺木,但神經尚未活絡的膝蓋湧出酸軟,讓下半身陷入了無力可使的姿態,噗地一聲往前跪倒。

      「小心。」陌生少女的手臂撐住木乃伊的上半身,臉龐和對方的距離瞬間拉近:「你、你是誰?你為什麼不是賽提西斯?為什麼你出現在這個墓室裡?」  

      對上眼神,女孩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溜了進來。

      一溜,就溜進他的世界裡。

      「我想、這些、可能是意外……」木乃伊的混亂意識還需要一點時間整理。

      女孩呆了呆,然後彈了兩聲手指,對外頭正魚貫進來的少女們吩咐:「安靜的把他臉上的亞麻布纏回去,放回棺裡,蓋緊。」

      「?」

      眾少女同時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是他,關上。」女孩失望地說。

      「什麼?喂!等等!」木乃伊看著逐步逼近的少女群,慌亂地解釋著:「就算我不是這間墓室的主人,也不能這樣把我塞回去,我是活人阿!」

      女孩的眼神銳利,掃過一眾少女的臉:「動手,安靜迅速!」

      「是,公主。」

      少女們立即蹲下拾起地上的麻布,一臉認真地往木乃伊的臉上開始重新纏繞。

      木乃伊兀自掙扎,被纏滿亞麻布的軀體根本無法抗拒,只能任由這些少女用極快的手速封好自己,然後塞回堅硬冰冷的棺木裡。

      「嚇!」

      當棺蓋正要移上去,門口的護衛者單膝跪地發出吼聲,除了行禮,也同時警示著裡頭的女孩們。

      在場的人都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於是想要把棺木蓋回去的動作停了下來,好幾雙手縮了回去,那具木乃伊也很配合地慢慢收回自己搥得表皮發痛的手指,試著將呼吸慢下來,聆聽著外面的聲音。

      一陣隨性的腳步用慵懶的步數慢慢接近,走到了外頭,轉彎,靠近這裡,走到了……那個想要重新埋他回去的女孩面前。

     

      「妳又調皮了吧。」

      富有磁性的男人嗓音響起,微弱的光線讓木乃伊可以用很朦朧的視線看著外頭,過了一會兒他發現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只有那個要封他回去的女孩除外。

      「舅舅。」女孩低下頭,行禮。

      男人逕自繞過所有人,走到了棺木的面前,拿起三個陶罐看了看:「僧侶體祭文……妳還是沒有死心,拚了命也要等到賽提西斯回來對嗎?」

      女孩沒有回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男人回過身摸了摸女孩的頭,順了順她如瀑布般的烏黑長髮:「我告訴妳很多次了,賽提西斯不會回來,他已經死透了,妳是托勒密王族的公主,該做什麼妳要認清現實,知道嗎?」

      女孩這次沒有點頭,只是從發紅的眼眶裡,慢慢滴出液體。

      一滴一滴,把黃色的土塵給染色。

      男人接著走到了棺木的另一側,從腰間抽出小刀往木乃伊的臉上一劃,亞麻布瞬間脫落,露出男孩原本迷茫又驚恐的眼神。

      「阿!」男孩還是叫了出來,手腳不由自主地亂動著。

      「這是個什麼東西?你這張臉不是這裡的人。」男人將刀尖抵住木乃伊男孩的下顎,撇過頭問著:「你們藏了一個『阿薩辛』在這裡?」

      「沒這回事。」女孩用袖口擦了擦眼睛,走到男人的面前:「他是我新買下的奴隸,用來做僕人。」

      「噢親愛的。」男人的刀尖倒轉,劃開了木乃伊男孩心口位置的亞麻布:「我沒聽說過妳有偏好男僕的傾向,妳不說我也不會逼妳,但只好讓他躺回去等復活囉。」

      女孩的手舉高,視線停在男人的臉上:「我說。原本以為他是賽提西斯,結果發現不是正要把他埋回去。」

      男人的刀尖依舊停在相同位置,視線在眼前女孩的臉上也從未移開過,但他卻像是聽到了這幾個月以來最好笑的笑話,線條勾住他的嘴角用最大的角度左右拉扯,隨後是一陣將陵墓牆上塵土都震落下來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發現不是賽提西斯結果要把活人給埋回去,真有妳的風格阿海瑟薇,阿哈哈哈!」男人笑得極度開心,指著女孩說著:「我明白,我明白,發現又做了一次夢之後失望到想滅口,對妳的打擊該有多大阿?」

      叫做海瑟薇的女孩退了幾步,讓背靠上土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想讓自己不要因為情緒起伏太大而頭暈。

      又笑了幾聲後,男人終於將小刀收回袖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左右環視了一圈。

      「好吧。」

      海瑟薇帶來的少女僕人都縮到了角落,男人看了看她們,臉上兀自帶著笑意的說著:「既然這個木乃伊這麼有紀念價值,舅舅就准許妳收作男僕了,以後看到他就會想起這次的失敗,多麼深刻的回憶。記住了海瑟薇,不准再找賽提西斯。」

      男人滿意地拍了拍手,步出陵墓時順手帶走了那兩名護衛者,留下寂靜的現場,和不時掉落的沙塵。

      被包成木乃伊的男孩也知道現場情況不是很樂觀,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封回去繼續躺成歷史遺跡,所以他沒有出聲,慢慢挪動腳趾上的纏布,想弄鬆一些些空間,至少還可以奮力一搏逃跑之類的。

      正當他的小腿快要抽筋前,女孩的臉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嚇得心臟一縮,只能愣愣地盯著對方看著。

      「解開他帶回去,我們走。」

      他走出人形棺,赤腳踏在沙地上,粗糙的觸感像是上輩子那麼久遠。

      男孩在木乃伊的軀殼裡重生,他之後的歷史,就從這間陵墓開始。

     

      回頭看這間偏僻的陵墓,彷彿他聽見了,這裡頭堆積了幾個世紀的喧囂。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