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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2-1】盲袋裡的

夏城第一次遇見胡巧巧,其實並不是在辦公室裡。

當夏城第一天來到新任職的公司報到,清晨落座的時候,一位男性經理為他介紹了公司環境。

「稍微跟你介紹一下,我們公司業務跨足網頁視覺、平面媒體設計,甚至商品設計與打樣開發、網站維運、行銷推廣,都是我們公司提供的服務範疇,不是我在吹,我們公司前景是真的好,客戶源又穩定,完全不用擔心。」

經理笑得魚尾紋迸發,指向了夏城身旁的空座位繼續說道:

「對了,你隔壁桌的同事跟你一樣是設計部的同仁,她叫胡巧巧,很友善的一個人,今天上午她剛好補休,下午才會上班,到時候可以好好認識一下,工作上互相協助一下。」

夏城聽著點點頭,一臉木然。

中午的午餐時間,夏城徒步走到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店,第一天上班,他想吃點好的,作為一個好的開始。

半晌,付完飯錢,定食上桌的時候,他發現一位面容清秀的長髮女子坐在店內角落的單人座。女子以幾近蜷縮的姿態靠在木質鑲紙的窗邊,一手捧著手機,一手機械式地握著筷子進食。

這樣的冬季,她穿著白色寬大的高領毛衣,毛衣下襬露出一截恰到好處的白色毛呢短裙,搭配的米色長靴裡是一雙纖細裹著黑色褲襪的雙腿。

視線晃回她的臉。

夏城看見她的眼睛彷彿閃著光芒,嘴角上揚的角度自然。然而當一位服務生走到她身邊詢問是否需要加茶水時,女子的眼神與笑容立刻化作相當公版的模樣,用著官方語氣說著:「不用了,謝謝您。辛苦了。」

接著三個女生走進了店裡,看見角落裡的女子時似乎很驚喜,一個個上前向她打了招呼。夏城看見女子立刻將手機螢幕朝下蓋在了桌上,動作之快,在常人眼中就像一種無意識的舉止,夏城卻覺得並不是。

「好巧!妳也來這裡吃飯啊!妳今天不是休假嗎?」

「哦,我只有上午補休,等等下午還要到班,就先來附近吃飯了。」

「哇,可惜,妳都快吃完了。還是妳來跟我們併桌一起聊天,等一下再一起走去公司?」

「啊──好想啊。」女子一隻手摸上自己的頸邊,苦惱地笑道,「但其實我今天提早來吃飯就是要趕回公司做稿的,期限快到了,快被殺掉了。這個月是鬼月。我一個人的鬼月。」

女子的一席話引起了三位女生的笑聲。

「好吧好吧,那下次約。」

「好呀。」女子甜美地笑了,動作利索地圍起圍巾,穿起風衣,一手收拾起皮包,「那我差不多該閃人啦。公司見喔!」

接著三位女生便熱絡地目送女子離開。

夏城立刻追了上去,也不顧上桌的飯菜一口也沒動,夏城就是下意識地想要驗證一件事情。

她在說謊。

夏城不緊不慢地跟在女子身後約兩步遠的距離。微涼的季節裡,夏城攏緊大衣領口,前頭的女子也單手抓緊了自己脖上的大紅色圍巾,另一手由棕色的風衣口袋撈出手機。

夏城加快了些腳步,瞥見女子點開了屏幕,手機上立刻出現網路上的玩具開箱影片。夏城這時已經快要與女子並肩,他看見女子的側顏泛上一系列豐富的笑意,那雙圓滾的眼睛瞇成了彎月,塗成蜜糖色的嘴唇揚出夏城所見過最真誠的弧線。

玩具?

夏城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隨著女子進了一間便利商店,女子領了兩盒小包裹,放進肩上的黑色毛絨包裡,又在走出商店時立刻蹲到了商店外邊排放的扭蛋機前。

女子查看了下周遭,隨即以驚人的氣勢連續扭了十個蛋。

她一個個扔進包裡。

至於扭到了什麼,她看都沒看一眼。

接著女子漾著好滿足的笑意,步伐輕盈地走向不遠處的玩具店,她在貨架上兜轉了幾圈,看見架上一顆長度約三十公分、長了一搓彩色頭髮的蛋形玩具時,一下子就雙眼放光了。

「哦!新入荷!」

女子雀躍地自言自語,立刻就捧了一顆向櫃台結帳。

她同樣把蛋給塞進包裡,此時她的包已經鼓得相當不像話。

隨後,女子揹著外觀形狀已經變得非常詭譎的包包走向了公司。

夏城同樣不緩不慢地跟蹤她,這才發現她走進與自己相同的辦公大樓。女子走進電梯時還用了小跳步。

大樓僅五層樓高。

夏城為了不驚動她,選擇看電梯面板得知她抵達的樓層後,走樓梯繼續跟蹤。

面板上的數字停在了三。

好的,三樓。

夏城神態自若地走上一旁階梯,長腿一踏就是兩階兩階地走。

他一面用手機查詢剛聽見的新潮字眼。

──哦!新入荷!

手機介面出現關於「新入荷」的解釋。

新入荷,是在以前的基礎上出現了新的事物,一般指新進貨品、新款式的上架,亦即將新產品的款式圖片與相關資料放上店鋪銷售之意。

夏城點點頭。

這樣啊。

夏城熱愛學習新知,他收起手機。今天又學到了些什麼,太好了,今天也是充實的一天。夏城很開心,雖然他還是沒有表情。

很快的,他來到了三樓,可他沒料到他會在從二樓到三樓的樓梯間碰上那位圍著紅色圍巾的女子。

坐在台階上的女子發現他的時候,正單手探進自己的包裡,準備拿出些什麼的動作因此頓住。樓梯間的窗扇明亮,外頭渲入的炙白日光將夏城化作了女子眼中的黑色剪影。女子看不見來人的長相,但卻仍然咧開一記相當公式化的禮貌笑靨,微幅頷首。

夏城回以點頭,快速地從旁走過。

接著夏城作勢繼續往四樓走去,女子抬頭確認已然見不著人影,這才鬆了口氣,望回包裡。

這時,夏城脫掉了皮鞋,提鞋輕著步伐走回能夠看見女子的角度。

他蹲在三樓到四樓之間的樓梯上,透過欄杆往下看著坐在那兒的女子,女子安靜卻明顯興奮地捧出長著彩色頭髮的蛋,隨而照著手機屏幕上的開箱步驟,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壓開了蛋殼。

塑膠蛋殼裡是一只毛絨玩偶,看上去是一只粉紅色的……貓?兔子?

夏城看不明白,皺起眉頭。

「啊、獨角獸!可i!」

獨角獸?

可什麼?可i?

夏城覺得女子說出的話都像另一個星球的用語,這讓他感到有趣,雖然他還是沒有表情。

然後他看見女子從蛋殼裡又接連拿出了許多粉色帶白色條紋的小紙袋。

「哦,不錯嘛,這次的盲袋很多啊,值了值了。」

盲袋?

夏城又聽見陌生的詞彙,趕緊拿出自己的手機查詢。

盲袋,是一種看不見裡面東西的袋子,裝著不同樣式的內容物,購買者在購買前並不會知曉裡頭裝著什麼樣的款式。

這樣啊。

夏城又點點頭,繼續關注下頭的狀況。

只見女子一面喃喃,一面唰啦唰啦地撕開一個個紙袋子,從裡頭捏出各式各樣的配件,舉凡串珠手鍊、假髮片,以及夏城覺得有點醜的小公仔。

「啊!這個可愛!」

可愛?

夏城沒法理解女子的審美,繼續觀察。

女子將拆封的物品連同包裝紙全給塞進包裡,再從包裡掏出一顆顆扭蛋。她細心地一顆顆壓開,笑瞇瞇地檢視裡頭的小物。她拎起其中一只彩繪玻璃窗款式的微縮吊飾,樓梯間映入的光線穿透那彩色半透明的小窗,在她臉上糊了一層搖晃的斑斕。

夏城單手支著下頷,注視著女子盯著微縮小窗的模樣,竟感到一瞬間安寧。

所以原來一個人的喜悅,可以只濃縮在一個安安靜靜的樓梯間裡。

夏城看著女子淡淡彎著嘴角的側臉,不經意也彎起了嘴。他看見她這時又將小型的扭蛋一個個放回殼裡收好,接著她看了下手錶,忽然慌慌張張地收拾包包就站了起來,轉身往三樓辦公樓層走,夏城立刻跟著女子,不料竟一路跟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

他看見女子優雅地挺直腰桿向周圍的同事打了招呼,舉手投足的大方氣質,與蜷縮在角落享受慵懶的形象大相逕庭。

接著,女子坐到了夏城辦公座位旁的位置。

夏城沒料到這種巧合,他拎著他的皮鞋,一雙裹著鐵灰色厚襪子的雙腳走了過去,在他的座位上落座。

女子注意到他的出現,沒認出他就是樓梯間的那一抹逆光的身影,於是只輕巧地對他問好。

「哦,你就是經理提過的新同仁吧,我聽說你叫姚夏城?真好,好文藝范的名字啊。還有,你為什麼不穿鞋啊?」

女子盯著夏城手裡的皮鞋問。夏城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索性沒答話。

「好吧,不穿鞋也可以啦,拿在手上也很潮。」女子笑開眉眼,微笑道:「我還沒自我介紹吧,不好意思。你好,我是胡巧巧。叫我巧巧就可以了。工作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問我喔。」

而夏城只是看著巧巧這一貫制式化的笑容,輕輕頷首。

他還是更喜歡樓梯間裡看見的,那個女子的笑容。

「謝謝。但我可能不需要。」

夏城說,而巧巧停頓一秒。

「哈哈。這樣啊。」巧巧尷尬地回應。

下一秒,夏城低頭把一直拎在手上的皮鞋給穿上,他接著按開了電腦主機。當他開始設定電腦時,巧巧看回自己桌上的文件。直至三位在日本料理店見過的女生走過來,夏城才又瞥向巧巧。

「哎、巧巧,妳還真的回公司拼命啊!」其中一位妝容俏麗的女生對巧巧笑道,「剛看妳匆匆忙忙的,我們還在講天底下哪真的有那麼認真的人呢。」

巧巧聽著笑了。

「我也不是直衝公司啦,我中間接了個客戶的電話,臨時狀況啊,所以就先繞去附近辦了點事才回來趕工的。」

夏城在旁聽著巧巧的應話,不由得一愣。

這信手拈來的胡謅,高段!周全!

「啊,是這樣。難怪剛在外面遇到經理,我們說妳有夠盡職,還提早回來上班,經理說他在公司待到剛才也沒看到妳呀。」另一位挑染藍髮的時髦女生以一副恍然大悟的語調說道:「原來出狀況了。現在都沒事了嗎?」

「沒事了喔,小問題而已。輕輕鬆鬆啦。」巧巧接話接得順暢,「等一下妳們組要開會吧,加油喔。」

「好,親愛的,下次聊!」

三位女生親暱地向巧巧道別後,逕直就往另一側辦公間走。直至她們消失在視線範圍,巧巧臉上的笑意也沒有絲毫鬆動。

這時,巧巧意識到一旁夏城的視線,望了過去,恰巧對視。

巧巧漾出人畜無害的笑靨,細聲細氣地問道:「怎麼了?」

夏城一如既往的擺出沒有表情的表情,說道:「沒怎麼。」

沒怎麼。

夏城只是有些瞧不起這樣一口一句謊的人,卻又幾乎想要拜她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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