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凌靈遽然坐起，對還在睡眠模式的電子管家低喝：「查孫淨元的最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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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在床頭邊的電子管家是一顆可愛的圓球，被猛然喚醒後，沒有一點人類的起床氣，盡忠職守地在數據海裡掃描過一輪：「早安，沒有您不知道的最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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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擰著的眉微微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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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惡夢而已，孫淨元一定還活著。如果孫家少爺死去的話，身為巨大商業利益的相關人士，至少還是會上一下社會版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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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電子管家溫順地化成手環扣在腕上，碧綠的電子眼轉了轉，非常人性化地提醒道：「根據台灣的普遍大眾審美觀，我建議您出門前刮刮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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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凌靈到浴室草草洗臉，望向鏡子裡蒼白至極的臉，以及臉周那些仔細看仍能辨認出來的傷痕，安靜地沒有反駁電子管家。但他依然沒有刮鬍子，只是從破舊衣櫃裡翻出皺巴巴的襯衣，努力用手撫得稍微平坦些後，穿上身：「記得在外面別說話，裝成普通的電子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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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並不普通的電子管家愉悅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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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戴上鴨舌帽，把帽沿壓低遮住臉龐、戴上口罩，走出破舊公寓，騎著腳踏車去學校賺點鐘點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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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學期第一堂課，台下實體與虛影的學生交錯坐著，一齊望向教室中央巨大的環狀投影幕。他架好投影片，血紅的字寫在黑底投影片上：『共感理論與應用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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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是一位年約六十的女子，清婉的聲音從接收器裡響起：『歡迎來到這堂課，我是你們的教授林心。在開始之前，我想先給大家一點入門概念。看看你周邊的同學，在共感科技如此發達的時代，他們可以用共感的權限和你分享同一具身體的感官，你們可以看到、聽到、感受到一模一樣的東西，即使你們可能身處兩地。這種共感叫做相對共感，安全、有趣，每個人都能無負擔地體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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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凌靈出神地望著窗外大片的陽光，即使是在室內，他也依然沒有拿下遮住眼睛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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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繼續說：『但有另外一種共感，超越現在科技產品的範疇，更危險、力量更大，只有非常少數的人能夠使用，我們叫它絕對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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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她隨意地點了一位同學：『知道這兩者差別在哪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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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略略猶豫：『我只聽說過絕對共感對大腦很危險，很多人嘗試後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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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沒錯，那你知道為什麼他們會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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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遲疑著答不出來，林心好脾氣地一笑，抬手發了個連結到群組：『我特別準備了一個安全版本的體驗，讓大家利用共感親身感覺一下。順便介紹個，這位是你們的助教，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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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凌靈起身和大家打招呼，口罩上方的眼睛形狀很美，優雅但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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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紛紛點入連結，幾秒的連結時間後，他們發現自己多了一副極其靈敏的感官，來自他們的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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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下一秒，他們跟著助教的感官，墜入了一片陌生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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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的瞳孔乍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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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只感受到了助教的五感，還被助教帶著入侵了另一人的意識。如果平常玩鬧的共感體驗是平面的線條，現在他們的感覺就是三維的空間，除了助教原有的五感，還有另一個人的感官，以及數十年累積的心思與記憶，同時鋪天蓋地淹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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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紛湧的記憶裡窺見，這是教授林心的意識與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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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用接收器玩的相對共感，只能感受到五感，不能操作對方身體，也不能感知到對方的思維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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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絕對共感，顯然完全是另一個層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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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帶著他們抬起林心的指尖，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們同時感知著助教的手臂在動，也同時感受到操作著林心指尖的感受，控制身體的神經互相影響，讓不少人已經難耐地皺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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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迅速超載，冷汗泉湧，他們在自己的腦袋裡無聲哀號，在密密麻麻的記憶和意識裡沉浮著，喪失所有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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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壓力堆疊到頂，恐慌感開始蔓延時，林心的聲音彷彿在他們的腦中輕輕響起：『凌，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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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桎梏忽然一輕，學生們喘著氣睜開眼，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回到各自的身體感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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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學生下意識看一眼時間，發現那宛如煉獄的體驗，其實只過了短短五秒，但已有不少人摀著嘴，臉色鐵青地忍住劇烈作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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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一片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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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體來的學生，下課後來我這邊領藥，今天睡前吃一顆。』衛凌靈平緩地打破寂靜，『線上的學生也請到藥局出示課堂證明去領藥，沒吃的話，你們今晚會睡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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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絕對共感的力量。你們剛才只是跟著助教的感官，用絕對共感的方式進入我的意識，就已經覺得難以忍受。如果是以你們自己的身體素質進入，大腦神經肯定會受損。』林心仰頭望向所有學生，神情嚴肅，『這是你們學到的第一堂、也是最重要的課。絕對共感是極度危險的力量，我衷心希望上過我的課的學生，永遠不要想著去嘗試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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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危險的東西，是合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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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裡有學生低聲討論，林心捕捉到這個問句，唇線微微向下：『因為不明的基因突變，大約千分之一的人口擁有這樣的異能，我們叫這些人「共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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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凌靈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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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任意使用共感是絕對禁止的重罪，這群天生就能夠使用絕對共感的人，在社會裡往往被視為危險的不定時炸彈。除了教學用途，唯一能夠合法使用的是「糾察者」，你們可以把他們想像成負責管控共感的警察，平常需要嚴格監測共感的相關使用，特別是掌握這群「共感者」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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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討論的學生們互看一眼，七嘴八舌：『要怎麼管控「共感者」？這樣的人應該把他們都集中一起，禁止他們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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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太沒有人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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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有高度犯罪可能的人，要有什麼人權啊？到時候出了事，受害者的人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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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默默聽他們說完，才慢條斯理繼續說下去：『如果發現共感者有危險行為出現，糾察者必須馬上出動逮捕，嚴重的情況甚至可以當場擊斃。但是，究竟對共感者的管制應該如何拿捏，至今各界仍在爭論中，沒有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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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活潑點的學生已經漸漸恢復，其中一位舉起手，好奇道：『請問，為什麼助教有辦法做到絕對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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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微笑，回頭看一眼神情平靜莫測的衛凌靈：『抱歉，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助教個人隱私。我唯一能向你們保證的是，助教的能力僅供教學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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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課程結束，學生紛紛離開線上會議室或實體教室後，衛凌靈收好東西，和教授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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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靈。」林心溫和地叫住他，「剛剛學生的問題，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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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凌靈大半神情藏在口罩後：「我的能力是僅供教學用的沒錯，但妳我都知道，這實際上是不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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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用教授的權限讓你可以留在這邊工作，只是暫時的作法。」林心和藹的目光幾乎讓他無所遁形，「但你真的不考慮回去當『糾察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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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沉默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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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林心嘆了口氣：「凌靈，你是我見過、在共感領域最有天賦的學生，不要再把自己困在過去的事件裡了。那個孫家孩子的意外，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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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凌靈一言不發，只是輕輕點頭，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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