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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Ch.3(修)

兩人又重新沉默了下來,面面相覷。路單雁挑眉,開口問道:「你需要幫忙嗎...?」

「等...等我一下。你先轉過去啦。」用的是花季少女的嬌嗔語氣。

路單雁在一個微妙的氣氛中聽話的轉過身,不太理解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這才回頭。

男人比他高出約一顆頭,兩邊鬢角至腦側的髮剃去了,留了一點厚薄的漸層;像是懶得打理,頭頂翹起來的髮浸在陽光中,被染成焦糖色。路單雁無法很好的辨識對方實際上的髮色。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下垂,右眼角旁長著一顆淚痣。他在記憶裡搜尋了一遍,仍沒發現相似長相的人。

他把目光從對方臉上移開,很快的全身上下掃過一遍,巡至下半身時頓了一下。

他盯著他左腳上的石膏:「......」

「啊,等等,我東西忘了拿。」男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抬頭,只見對方一蹦一蹦的到了坡道旁邊,把手伸進欄杆裡,艱難地把一支拐杖給拿了起來。

路單雁眨巴了下眼睛,稍微放心了一點。看來對方不於是什麼危險人物。

單純就是個製杖。

見他的眼睛不住地往自己腳上飄,男人笑了笑,說:「沒關係啦,這樣還是可以翻牆,只是比較慢而已。」

「???」大兄弟你是不是放錯重點,路單雁在心裡吐槽,表面上依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還是你其實想在我石膏上簽名?」男人的口罩悶住了低笑。

「....不用了謝謝。我只是有點好奇傷是怎麼來的。」是不是順便傷到腦子。

「啊,說來話長,」對床先生靦腆的摸了摸頭,「但簡單來說是不小心中槍了。」

「….」路單雁僵著身子,機械式的回應:「啊哈哈,那下次,小心一點啊。」

幹他到底在說什麼。

路單雁抿了抿嘴唇,腦子一片混亂。所以對方究竟是不是混道上的?什麼幫?不在本地?

他要繼續問下去嗎?

「好了,那你要去外面逛一圈嗎?」男人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嗯…蛤?什麼外面?」

「旁邊的附設大學啊。」他笑咪咪的說。

「…穿著病服不能出去。」

怎麼看醫院都才是附設的吧?

為什麼那麼自然的約陌生人去散步啊?

路單雁從無數句吐槽中盡力找了一句最禮貌的來講。

「那就在醫院裡面逛就好。」

路單雁頓了一下,還是不由自主的跟上對方的步伐。

他們又順著車棚走到正門處,再次走進花園。

走近最外圍花叢的時候,路單雁嘗試開啟話題:「你看過這紅花嗎?」

「嗯。路邊很多吧。」

「以前——很小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它的花蜜可以吸。」

「但會有狗尿在上面欸。」

「……」

路單雁:該說他是很難聊呢?還是很難聊呢?

他沉默了下來,轉而垂首,無聊的盯著前一人踩過的地面。

腳步忽然停下。路單雁抬頭看看,對床先生微微偏頭,一隻手在眉上擋著陽光,問道:「你要走我旁邊嗎?」

路單雁看著對方,合理懷疑他其實是想趁機用拐杖把自己貓進草叢裡,好繼承他的嬌妻和地盤。

計畫通。

可惜他沒有地盤。

更別說是嬌妻。

呵。

「…嗯。」

兩人在擠到爆的甬道上並肩走著。路單雁站在內側,對床先生稍微幫他擋了一些陽光。他側過臉看著,男人的病服袖子已經半挽至肘。

兩人在小花園不知走了幾圈,出來時都沒說話。

路單雁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像是醫院白牆那樣不可忽視。

他看了看手錶,心想是否到了吃飯的時候。忽然,對床先生暴衝出去,路單雁錯愕的抬起頭,看著他歡快的撐著拐杖一蹦一跳衝向他們走出來的側門。

「……」

路單雁想張口叫他,卻突地想到不知道要叫他什麼,只好跟上去。

他快跑了起來。想到自己中風的狀況,路單雁咬緊牙根。腳底板觸地吸收的震動傳到全身,風流竄過身周,他感到身體不很協調。他專注在手臂的擺動上,腳卻無法很精準的配合。可能是太久沒跑步了,他忍不住咧嘴而笑。

他不確定究竟看起來笨拙的是什麼,是他的跑步姿勢還是明明中風但仍笑的跟傻子一樣的臉。

到了醫院後邊,路單雁喘了幾口氣,慢下來。這裡跟醫院前頭的配置差不了多少,中央是一塊圓形花圃,種了幾棵樹,不特別高大,甚至各有三支木棍,分別斜插在支點上,許是要固定還未長得非常粗壯的枝幹。

他瞇著眼睛,踩過樹影,沒有踏上草皮,只仰頭看了幾眼。枝條上的葉片隨著風拂過而抖了幾下,彷彿那樣輕柔的力道恰巧搔到癢處。金燦燦的陽光自葉的縫隙篩下,連移動也是以細碎的方式飄移,像是宇宙的碎片在地球沉澱。很緩慢很緩慢的結晶著。

一隻鳥在枝條和樹葉間來回穿梭,連飛帶跳,跟某傻逼有異曲同工之妙。

路單雁從樹上收回視線,很快地在不遠處找到了該傻逼的身影。

他走近對床所在的位置。男人在樹蔭下站著,看不清臉上表情。

「那棟是綜合教學大樓。」男人突然開口,指了指左手邊的紅磚色建築,「連著我們這棟的是醫學中心,急診就在那裡。」

我知道。路單雁想,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看著遠處,眼神有些失焦。

「再後面是儲藏室。」

「嗯?放什麼?」

「我們這些要去實習的預備役路障。」

「……」聽起來好可憐。

「想去看看嗎?」

「…都是醫院有什麼好看的。」

路單雁換了一隻手拿外套,很輕的吁出一口氣。

他經過對床先生面前,試圖舒緩腳的麻木。

一陣風揚起沙塵,路單雁眨了眨眼。

他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是以男人又再次說話時,他並沒有漏聽。

「你知道那棵是什麼樹嗎?」

路單雁把外套披了回去,那怕身體依然暖和著。

「不知道。」

「仁心仁樹。」

路單雁很慶幸自己剛剛穿上了外套。

「你別逼我,你已經透支我對你的尊重了。」路單雁面無表情地說,轉頭就走。

這人是社牛吧,社交牛逼症重度患者。

「好啦不鬧啦,」男人聽起來完全沒有要掩飾一下的意思,笑聲猖狂到連路單雁都替他覺得肚子痛,「那是榆樹啦。」

「...喔,這樣啊,不能整除是嗎。」路單雁已經進入了棒讀敷衍模式。

「靠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罵髒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幹有料欸哈哈哈哈哈...」

路單雁無語的回身,只見對方拄著拐杖,自顧自笑的很開心。

他本來打算說些什麼,才張口,就想到一切的話語竟是如此薄弱。

無法將自己的意思跨越物種傳遞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他完完全全,就是天擇說的漏網之魚。

達爾文的棺材板都快壓不住了。

路單雁冷眼看著這一場演化的悲劇,準備要回病房。他只在男人旁邊停了一下,確保他不會因為拐杖壓到鋪滿爛掉的落葉而有些滑的地面跌倒,造成(對腦子的)二次傷害,就背向他往醫院側門走回去了。

「欸…哈哈哈…我認真的啦。」男人的聲音在後方不遠處響起,伴隨著交替的腳步聲及杖端節奏性的叩在地上——後者不太明顯。

路單雁暗自嘆了口氣,稍微放慢了速度,但並沒有停下。

「不要走啦…我說的榆樹是一種落葉性闊葉樹,葉緣有鋸齒,花是…嗯,我記得是二柱頭。超酷的啦,我說真的…理我一下啦。」

一個冰冰的東西隔著病服的薄棉褲碰了一下他的腳後跟。

路單雁回頭看了一下。

是蓮霧。

嗯,蓮霧。

他抬頭看停在他身後兩步距離遠的男人,後者正用一個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踢足球。」

「……」

路單雁輕輕把蓮霧踢了回去,等它滾到男人腳邊,男人便微微舉起拐杖,瞄準,然後…

「不是,你這樣明明就是高爾夫好嗎。」路單雁決定打斷他一副看起來要在這場比賽中打出eagle的氣勢。

然後蓮霧就滾過來了。

路單雁突然想打人。

男人又走近了點,在蓮霧滾到路單雁面前之前,抬起打著石膏的那隻腳,點球。

「……」

「所以說,你應該做不到吧。」男人瞇起了眼睛笑,一副非常得意的樣子。

並且開始盤球。

「……」

路單雁看他艱難的用石膏輕輕把球踢到另一支腳邊,待球停住後,換了一隻手拿拐杖,把球撥過去,然後再用懸著的石膏腳踢回來。

受夠。

路單雁趁對方還沒抓到訣竅,球速不快時,趕緊搶球,把蓮霧撥到自己腳下,然後開始一面慢跑一面帶球,還有餘裕回頭以譏笑的眼神嘲諷男人。

然後兩人開始在花園踢起了蓮霧。

默契十足地,他們在沒有事先講好的情況下一致認定車棚是路單雁的門,而靠近綜合教學大樓那邊的一條小徑出口則是男人的球門。

「哼,我完全看不出來你有任何勝算。」路單雁第三次帶球過人的時候,見對手早已脫下了口罩,便也將自己的扯下來,塞進口袋哩,對他露出一個冷笑。

「輕敵是任何一個偉大人物都不該在自己生涯中犯下的低級錯誤。」男人用手背抹去了額上的汗,高深莫測的低語道:「哪怕只是一名寂寂無名的足球員。」

路單雁執意往球門的方向去,卻聽到一個「喀、喀、喀」越來越近,響起的頻率越來越高。他冒險回頭看了一眼,男人正一蹦一蹦的向他飛奔而來,臉上是一種追捕獵物的興奮表情——

「不要逃了。」

路單雁發誓,要是台灣真有這麼一個幫主,北中南東的弟兄應該早就統一了。

他加速,準備拔腿狂奔,遲疑了一下,反射性地停下腳步。

先把有點裂掉的蓮霧先撿起來抱在懷裡。

然後他拔腿狂奔。

「你離我遠一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跑了...帶球走步!你這是帶球走步!」

雖然早就過了定義上的大清早,路單雁開始覺得在場沒人是清醒的。

「喂!不要跑那麼快!」

「該說這句話的是我吧?」路單雁大吼。

他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而路單雁很清楚那並不是好的兆頭。

他呼吸不過來,也漸漸失去了對右腳的控制。他先蹲在地上,以免等會猝不及防的倒下,而後極為緩慢的移動,好接近一旁的石椅。

一對強而有力的臂膀環住他,把他拉到石椅上來。路單雁懶得抬頭看,任憑對床對自己動手動腳。

男人將他的頭靠在自己大腿上,並令他臉面向側面。路單雁趕不上尷尬,盤旋不去的念頭便佔據了腦海。

踢蓮霧病發而死絕對會是所有可能的死法中最智障的一個。

手探到了他胸前。路單雁轉動到不會驚擾男人且他所能的最大角度,卻只看到對方的喉結和下頷。

他抬起手,攫住對方的,問:「怎麼了?」說出口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路單雁清了清喉嚨,感受到一絲血味。

「把衣服領子解鬆一點。」

「我自己來。」

「小中風?」男人順從地把手拿開,低頭看著他,眼神很專注。

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嗯。」

「那還敢這樣跑。」

「要不要聽聽看你自己在說什麼。」路單雁擠出最後一點力氣,講話之餘盡力不讓口水滴到對方褲子上,「誰先的啊?」

男人像是因為心虛而沒有回答,只是傾身把方才直接被放在地上的柺杖拾起來,靠在一旁。

路單雁也沒什麼心情說話,轉而靜靜地呼吸,試圖找回原本的節奏。

「你幹嘛還抱著那顆蓮霧?很喜歡嗎?那邊還有很多。」

但會拿蓮霧來當足球踢的傻逼只有一個。

路單雁沒有回話。

他閉著眼睛,陽光依然穿透他的眼瞼。

溫度依然擱淺在他世界的岸邊。

還有蓮霧。

嗯,蓮霧。

「好一點了嗎?我們先回去,我不確定你狀況會不會惡化。」

路單雁懶得說話,正要搖搖頭,讓對床自己去揣摩意思,他便又補充了一句:「這樣小蓮霧會失去爸爸,很可憐。」

一根中指緩緩懟到男人眼前。

我操你個蓮霧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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