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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背影

      我曾經幻想過,可以默默跟在他調察隊伍的後方,在他又露出那種充滿熱情的眼神時上前去阻止他,揪住他運動衣的領口問:「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來!」

      我想我是忌妒山裡的那些生物的,牠們把他引得太深,而他又註定為了山林而生,註定為了熱情奉獻生命,真是了不起的研究精神啊!我只能悲哀的想著。

      但此刻我望著他攙扶我的側身,反而不敢輕易說出任何疑問。

      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前方曲折的路徑並不好走,有時需用上已經使不上力的手攀爬過大石。晨平目光都集中在路面交縱的樹根,也有些微喘。

      「我們到了喔。」他聲音不穩,卻聽起來鬆了一口氣。

      他將原先緊揪著我肩膀的手鬆開,讓我依靠在一棵檫樹旁。少了支撐顯得我有些虛脫,像輕飄飄繫在樹幹上的風箏。已經是險路的盡頭了,再過去不遠就是貨車會經過的道路。到了盡頭後,我卻沒有即將獲救的欣喜,我望著晨平,他似乎覺得做了一件好事,心情愉悅地往山谷下眺望。約莫是我的目光太過悲切,他查覺到後轉過頭來回望著我。

      「怎麼了?」

      「那你呢?一起回去嗎?」我的聲音好細小,像蚊子一般微弱。

      他收起舒展的雙臂,柔聲說道:「這裡就是我們分別的地方了吧,妳可能要自己走一小段喔,再過去我就沒辦法陪妳了。」

      三年前下落不明的學長或許是順流找到一個世外桃源生活呢?也許他還在山上,總有一天會回來?也曾這樣妄想著,可他終究還是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可是我還沒有找到水鹿……」我哽咽著,期望用這樣的理由牽制住他。

      「這個喔……沒有必要強求水鹿,只要妳心裡還在為了『尋找水鹿』而尋找,那就是還沒有必要。」

      我們陷入一陣沉默。

      「晨平學長!」我忽然大聲的喊道:「你是不是早就已經、已經在三年前就離開了?」

      他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量而愣了一下,隨後緩緩在臉上浮現出有些蒼涼的一抹微笑。

      「嗯。」

      是啊,我記得那年的一天中午,我在巷口一間充滿油耗味的自助餐吃著飯,只見新聞上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妻含著淚說:「這一切太突然、太不真實了。沒有親眼見到孩子他們不能相信,只要搜救隊還沒找到就還不能相信。」記者的麥克風收音品質雜音亂竄,高放在老舊櫃子的電視機離我好遠好遠,太沒有真實感了。

      直至現在,他風一般輕聲的回答,卻像青銅鐵鐘沉重地敲響在我的耳邊,宣告定案。

      「那麼你是神是鬼、還是我的幻想呢?」

      他又淺淺的笑了:「至少我還救了你吧。」

      「可以的話,麻煩告訴我的家人一聲吧,讓他們操心了,謝謝他們。」

      操心了?這豈能是用操心來形容的?

      「你跟我回去,你如果真的擔心他們就跟我回去!」我向前拽住他的衣角,像年幼總是胡亂哭鬧的孩童般固執。晨平輕輕鬆鬆的退了開來,徒留我在空中僵直的手掌。

      起風了,風帶動他輕柔微長的頭髮,掃過他俊修蒼白的眉眼,捲動著他輕薄的鐵灰色襯衫。

                「我該走了。」他說。

      「不行、不行——」我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去,摔倒在地上。他背對著我開始往回走,他又要回到最熱愛的山裡去了。

      跨出了幾步後他又回過頭來朝我喊道:「妳不能、也不需要成為像我一樣的人,所以妳回去吧。該追尋水鹿的是我,而妳追尋的一直都該是前面那條柏油道路通往的地方。」「這沒有不好!」他一再強調,用極其溫柔又堅定的語氣要我加油。

      他回過一直往深山走去,我不顧腫痛的腳踝死命地爬起,又再次被褐色的爛泥絆倒。

      「學長!你不要過去!你不要被山林騙了,你快回來,你家人都還在等你!」我追不上他,他走得太快了,像霧散去那般無聲無息又抓不住。我嚐到鹹味,液體從眼鼻流出擾亂我的視覺,就快被眼前的氤氳弄得看不清了。

      陽光透過樹梢落在他側臉,他好像是微笑了。他要跟隨水鹿那搖搖晃晃的尾巴往深山走去,山裡盡是幽香的蘭草,滿山盛開的野杜鵑飛舞著鳳蝶,他終究是消失在這個世外桃源之中。

     

            天色漸趨昏沉,沸騰的血液逐漸冷卻。我跪坐在粗糙的樹根上望著山谷好一陣子,疼痛終於再次傳達到腦神經,我發現自己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這裡還不是柏油道路,我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爬過去。以往我總覺得夢醒生死並無不同,晨平的話卻像是穩固的基石實在地放置在胸口,讓我得以攀附生根凝聚力量,況且他還囑咐我要向他的父母道謝,再怎麼說也必須回去。回去柏油路那邊,妥善的面對自己的價值。

      深吸一口氣,提起還能移動的手肘用力撐在骯髒的土壤上移動。腳踝腫痛,褲子布料也擦破了,至少膝蓋能勉強推進沉重的軀體。從未覺得一條真實存在的路是那樣險峻漫長,筋膜傳來陣陣抽痛反而讓我踏實確信自己正在前進。有時在肉體遭受極大痛楚忍反而思緒會如洪水襲來,彷彿靈肉分離。庸庸碌碌的我第一次有勇氣產生強烈不甘心的想法,想要繼續的存在這世界上。

      夜寒,髒亂的臉頰終於觸碰到柏油冰涼粗糙的表面,瀝青獨有的氣味沾染在地面。

      母親告訴我,我被搜救隊找到時已經力竭昏迷,渾身是傷是泥倒在路邊,不知道是多幸運能在這雨季從山谷找到路爬回來。搜救隊在山谷的另一側發現了我的無線電和背包,意思是我拖著傷走了一大段隱蔽又兇險的路,連他們都嘖嘖稱奇。

      我像大夢初醒坐在病床放發愣,冰涼濕潤的淚沾滿臉頰,滑落到下巴,逐漸連喉頭、鼻腔都開始發燙,淚水崩堤而出,我止不住地嚎啕大哭。母親以為我是因為獲救而淚流不止,父親以為我是因為驚嚇而淚流不止。

      我仍舊想起最後一幕,高山杜鵑點綴著遠近群峰,紅白色的花朵集繁盛與高凜綻放,風吹動花腰間配戴的金蕊華美搖盪。他的背影逐漸消失,恍若一隻頎長的棕色水鹿走入七彩的花簇,隱身於蝶鱗紛飛的薄霧中。

      我只覺得心時而滿溢時而空虛,空氣中佈滿紅檜悠遠的香氣,而淚就這樣滑落。

(完)

後記:

緬懷在大家生命中消失的那個人,希望他們都去到嚮往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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