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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彩虹魚與龍王 2-2

走出宴會廳以前,奧杰將手中的高腳杯放上一位侍者的托盤,而倪樂不著痕跡地多看了那位男性侍者一眼,隨後環視了一圈。

那般打量現場男性的目光炙烈,讓一旁的奧杰不禁笑了。

「妳評鑑的樣子不會太招搖嗎。」

倪樂聽著撩起嘴角,「幾歲了還嬌羞呢,又不是小高中生。」

奧杰一下子攬上她的肩,湊近她耳邊。

「我們的關係在公司裡傳得可兇了,妳早就被貼標籤了。」

「這麼說我是死會了?」

「妳有沒有死會我是不知道,但在其他人眼中多半是的。」奧杰勢在必得的眼神含笑,他勾起一側唇角,單手拉鬆了西服領口,另一手泰然自若地順了順倪樂的髮尾。

當他們並肩走出廳門,倪樂踏步到奧杰面前。他們停在右側的沙發席前,奧杰任由她替他整理藍色領帶。

在倪樂伸長手替他梳整漆黑微捲的短髮時,倪樂踮腳貼近了他的耳。

「這年頭死不死會並不重要,死會活標不是更有爭取的價值嗎。」倪樂的雙手捧上他略帶鬍渣的臉,嗓音酣甜,「我被爭取的價值來自於你多優秀,說穿了我還得謝謝你呢。」

這充滿挑釁的歪理激起了奧杰的回憶,他想起曾經的畫面,竟無主地掐上她的手腕。她察覺自己的雙手被猛力掐握得有些不尋常,這不是他平時對待她的力道。

倪樂立刻板起了臉。

「放手。」

她沉聲的命令,讓奧杰一瞬間恢復理智,鬆開了她的手腕。

她的腕間浮現一圈紅印。

倪樂垂下圓滾的眸子,盯著手腕上的痕跡。她殷紅的嘴角浮現感到荒謬的笑意,再抬眼時,奧杰看見她魖黑的眼底,一片荒蕪。

「你給不起的,你不能要。」她說,「這你還是知道的吧?」

奧杰聽了,幾乎是立刻明白她指得什麼。

「妳想說什麼。我給不起愛?」奧杰沉下臉,語氣微慍,「我說過了,愛本來就有無限多形式,難道只有配套一系列漂亮話的才算得上愛?十三年了,妳的思維還是這麼狹隘。」

「漂亮話?」倪樂不敢置信地嗤笑,「如果你有身為一個人類該有的常識的話,那叫做『承諾』。承諾是指受要約人同意接受要約條件,從而訂立口頭約定或紙面合約的意思表示。」

倪樂刻意以學術口吻強調。她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開始波動,她的語調帶上了不容忽視的刻薄,她不喜歡自己這一面的模樣,可她控制不了。她想起了第一次看見奧杰的場景,她同樣不喜歡奧杰那一面的模樣,可她曉得他也控制不了。想著那一切時,昨夜在窗上倒影看見的、他倆美好的模樣,她竟想不起來了。

也好。

人都要醒的。

倪樂深沉的眸子一瞬間變得鋒利。

奧杰看出她臉上的倔氣,可奧杰從來也不是容易動搖的類型,奧杰這一生,只奉行自己深信的道理。

「倪樂,收起妳的情緒化。」奧杰單手掐上她的下頷,提高了她的臉,「回答我,如果妳沒有到過未來,妳怎麼確定妳能達成妳說出的承諾?」

倪樂明亮的雙眼映上水晶燈的碎芒,奧杰知道她生起氣來伶牙俐齒,於是他壓根不等倪樂回話,逕自說道:

「說穿了,沒有人能保證白頭偕老,到躺進棺材前,那些還沒做到永遠愛一個人的『意思表示者』,都只是滿口漂亮話的騙子。」他傾身湊近她的臉,神情認真。

「倪樂,」奧杰放輕了聲嗓,「不要這麼廉價。」

那彷彿溫柔教誨的語氣,讓倪樂一瞬間燒起怒火。

廉價?

「廉價?」倪樂伸手擋開他捏在她頷上的手,「我廉價?你是說這世上所有願意作出承諾的人都廉價嗎?所以怎麼了、只有你這樣連未來都給不起的人,才夠高尚嗎?」

奧杰看出她已經瀕臨爆發,立刻捉上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掌包握在自己的雙手中。

「不是妳廉價,我指的是妳認定的愛,都太廉價了。」

未料奧杰的這一句話並沒有為他扳回局面,倪樂已聽不進任何解釋,奧杰意識到她的手在發抖。她要失控了。

「你知道真正廉價的是什麼嗎。」

倪樂低下臉問。她試著抽回手,卻反被奧杰握得更加緊密。

「妳冷靜點,倪樂。看著我。」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總是在和你最親密的時候,找上別人。」倪樂沒有抬頭,搧下的眼睫顫動。她的憤怒正快速地變作悲傷。她的聲音輕得像風一吹就能散,她說,「因為,我得在對你認真以前,愛上另一個人。」

因為。

「因為你給不起我的,我不能給你。」

倪樂望著白瓷地板的視線開始模糊,淚水積起一層薄霧。她聽見不該坦承的言語,從她顫抖的體內通過她發燙的喉。

倪樂並不想在公共場合失態,她聽見周圍來往談笑的人聲稀落不斷,終於忍不住在掉淚以前甩開奧杰的手,掉頭就走。

奧杰被突然的大力道嚇得一怔,下秒回神就看見倪樂拐入了一旁的樓梯口。奧杰立刻追了上去。

螺旋式的樓梯間內陰暗無人,奧杰一下子摸不著她是上樓了還是下樓。

「倪樂!」

奧杰一面呼喊,一面細聽高跟鞋敲擊階梯的聲響。聲源似乎是由下方傳來,幾乎是辨認出的同一時間,奧杰就三步併作兩步的往樓下跑去。

就在追了兩層樓時,奧杰扯住了倪樂的手肘。

倪樂在一片灰暗中轉身對上了奧杰的眼,須臾之間,她想起那些幽微零落的時光下,她所見過太多次的專注目光。

那是懂得愛的人才會有的眼神,他憑什麼用這樣的眼光注視著她?

倪樂蹙眉抿唇,感到憤慨地甩動手臂,扭著身子想脫離箝制。

「倪樂!別鬧!」奧杰怕黑暗中傷到她,索性將她按上了牆。

倪樂察覺自己的雙手手腕被奧杰一隻手揪在了身後,竟無法掙脫,當奧杰另一手扳住了她的臉,她再也無法克制地吼了出聲。

「我有多努力才能不愛你你知道嗎!」

奧杰一愣,看見微弱燈光下,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倪樂不住抽噎,她想別開臉,但奧杰扳在她頷邊的手沒有鬆,這讓她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更加挫折。這麼多年,在他面前除去歸屬與依賴,就只剩下一地難堪。

她撩起一側嘴角,笑得嘲諷,「我有多努力去愛那些人,我就有多努力的不愛你。」她的哽咽中帶著嘲笑,她用著諷刺自己的語氣,讚許自己,「這些年,我一直做得很好。我真的很努力了。」

她用著疼痛的音色,說著那些本該帶進棺木裡的、她的愚痴,和脆弱。她意識到自己正說著十三年來,她承受的枷鎖,那是她本該掖藏一輩子的心思,這一刻卻攤牌得血肉模糊。

「奧杰,真正高貴的是不顧得失,是賭輸了也感謝上過這場賭局。可是我對你的感情不是這樣的。這才真的讓我感到廉價。」倪樂吸了鼻腔,咽著唾沫笑了,「我對你的感情,是上了這場賭局,就只能贏。」

奧杰看見她的眸子裡有光,他知道那是她的信念。可當那樣的信念強加在他身上時,他總是沒有辦法如此樂觀。

「倪樂,我們談過那麼多生意,妳應該也懂,從來就沒有穩贏的局。」

「我知道。」倪樂彎起柔軟的嘴角,「我要的只是你和我有一樣的覺悟,曉得這狗屁的世界瞬息萬變,卻可以有足夠的信心相信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走到最後,可是你沒有辦法,我就沒有辦法。」

「我們不能這麼天真的談愛。」

「你只是害怕。」

「什麼?」

奧杰蹙起了眉,而倪樂露出了正中下懷的慵懶。

她瞇著眼,咧開笑容,「你只是個怕複製悲劇的膽小鬼。」

倪樂說著,感到手上及臉上的箝制鬆動了,旋即抽回手猛地推開了他。

「我要在一開始就彼此明白,這場賭局不會輸。你連這都不能做到,也只是個低級玩家而已。」她恢復一貫挑釁的姿態含笑,伸手揩去她精緻臉蛋上、那一道道半乾的淚漬。

「我承認,我有多害怕從你那裡得不到等量的感情,我對你的感情就有多廉價。」她踩著優雅的步伐來到奧杰跟前,眼神輕蔑,「同樣的,你有多害怕給我承諾,我們對彼此而言就有多便宜。我們這十幾年就是各取所需,無聊了就見面,想要了就做愛,還有什麼比我們之間更方便的嗎。」

奧杰近距離看見倪樂回到如常的笑臉,他張口想反駁,卻發現什麼也無法脫口。

倪樂抬頭對上奧杰片吋失序的目光,不由得清脆地笑了,那笑聲太過輕盈,有著直視一切的坦然。

她把她不該說的,都說給了不該聽的人。

於是就再沒能失去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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