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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第一章<溫室>)

      纖細的指尖沿著邊緣描繪葉片的輪廓,在圓弧盡頭處遇到向內的凹陷,手指順著溜下繞了一圈,又回到外緣持續前行。伸長手臂直到極限,還是勾不到最後的尖端,真夜嘆了口氣,因為不想起身直接放棄,從厚實的葉片後探頭,第兩百零七次望向大門。她坐在枝枒上晃著雙腳專心注視,沒有根據的預感告訴她,大門即將開啟。不到五秒,預感誤打誤撞地成真,門扉緩緩往旁移動,敞開連接溫室的通道,讓站在外面的人順利進來。

      是白袍。

      看到潔白長袍的剎那,真夜表情一亮,不禁放開手裡有著羽狀裂口的葉片,葉子唰地往旁彈去,輕輕左右搖擺。

      是他嗎?

      她仔細看向來人的面孔,前一秒的期待隨即消逝,又一次的落空使她垂肩,無精打采地抬起手,改描繪另一片樹葉,視線時不時往大門瞄去。

      每當到了光芒最耀眼且溫暖的時刻,那扇門會頻繁開啟,約莫十幾分就有一人走進,就像現在。他曾告訴過她,那道光芒也有名字,和她擁有他為她取的名字一樣,人們也幫光芒取了名──太陽。她不知道太陽長什麼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特定的時間就會消失,但她很喜歡太陽,喜歡被照耀時的溫暖,尤其他也只在太陽升起時會來見她,更增加了她對太陽的喜愛。

      穿越大門進來的人沒有注意到躲藏於樹上的她,只是匆匆路過,培育員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他也不例外。白袍或許是讓他們忙碌的原因。她想著。如果脫下他那身「原因」,是不是可以讓他不要那麼忙,有多一些時間來陪她?但她又很喜歡被純白包裹的他,喜歡那威風凜凜的氣勢,而且她也穿著白色連身裙,這樣他們又多了一個共同點。她刻意忘記所有待在溫室裡的大家也都穿著同樣的白裙,就如培育員都穿著不曾脫下的白袍。

      真夜總是待在她最喜歡的樹上等他,那不是溫室裡最高的樹,也不是距離大門最近的樹,但她喜歡那些比她身體還大的樹葉,喜歡葉片上渾然天成的裂縫,喜歡剛好看得到大門、又可以在不想被人發現時偷偷躲藏於葉子後的秘密基地感。她甚至想住在樹上勝過住在透明小屋,這會讓她感覺自己與他的距離又縮短了一些,夜晚他來時她也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他。雖然她不知道培育員晚上會不會來,因為最後一點的光亮消失後,大家都必須回到透明小屋,沒有例外。

      大門又再次有了動靜,阻絕外面的屏障開啟,期待攀升,手指不知是第幾次離開樹葉的真夜凝眸。守著大門不是件輕鬆的事,要經歷好多次的失望,每一次的失望又會使她消沉許久,但無數次的落空裡必定有一次的成真,她知道他一定會來,就如即使黑暗再怎麼冗長枯燥,照耀溫室的光還是會來,從未失約。

      她在他步入溫室的瞬間認出他,高瘦的身材、自然捲的黑短髮、走路的姿態、步伐的間距與節奏,還有白袍微微揚起時捲起的小波浪,讓她在他還沒抬頭前就能篤定是他。真夜揚起今天的首次微笑,她算著他的步數,在他最接近樹下時縱身一躍。

      她背後的灰褐雙翅輕柔展開,慢速輕拍減緩降落的速度,打亂在晨光中漫舞的金色塵粒,直到雙手即將觸碰到他時才微微收攏。他在聽聞樹葉婆娑時抬頭,沒戴眼罩的左眼映照出她逐漸放大的身影。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但他沒有任她墜落,張開雙臂穩穩接住她。

      「時雨。」她白皙近乎透明的雙手勾住他的脖頸,微笑輕喚他的名字。

      「又在等我?」他問。

      「嗯,每天都在等你。」真夜凝視他疲憊的面容,他眼睛下的黑眼圈似乎又比昨天深了些。

      時雨輕輕將她放下,確定她的雙腳觸及地面才放手。她感到不捨,雖然每一次他都會接住她,給她被動的擁抱,但卻如曇花一現般短暫。她也不再奢求太多,乖乖收起翅膀,看著他彎腰撿起她掉落的羽毛。

      「回去等我,我晚一點過去。」他每次都對她這麼說。

      真夜也總是聽話點頭,但沒有立刻轉身回到她的小屋,而是和他一起走過幾棵樹、一個小池塘、幾枝天堂鳥。她喜歡與他並肩慢步,不說任何一句話也無所謂,因為這段路像是額外的小禮物,他默許她的撒嬌,讓她爭取多一分與他相處的時光。這段路不長,從她跳下的那棵樹開始,於白色孤挺花結束。那株孤挺花獨自佇立於路旁,與150公分的她同高,周遭沒有任何花朵,顯得十分寂寞。當她看到孤挺花時,她就知道該是她止步的時候。若她沒停,時雨也會停下腳步,拒絕愛黏人的她繼續跟在身旁。

      她知道自己不能接近時雨要去的地方,那個地方在溫室的某處,她曾飛上最高的樹上俯視整座溫室,從時雨消失的方向推測,應該是去位於最角落那兩個較小的溫室。那兩座小溫室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觀,外圍全是鏡面看不到裡面的景象,裡面有什麼、時雨和其他培育員在裡面做什麼她都一無所知。那是工作。他好像這麼說過,她不太理解什麼是「工作」,就如她還有很多事都不懂。

      孤挺花是無形的分界線,不容許她輕易跨越,她停在那條線前,收下他給的微笑。她抬起手對他揮了揮,但他早已轉過身,往濃郁的綠意走去。明明都在同一個溫室裡,卻有不能擅自進入的區域,她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也不能問為什麼。

      她目送時雨離開,看著他在固定的某處轉彎,彷彿被植物吞噬般倏地消失。真夜多希望他在離開前可以摸摸她的頭,拍拍肩膀也好,可是她不曾盼到過。她轉身面向朝小路綻放的孤挺花,從她有記憶開始,孤挺花都是盛開的姿態,未曾休息,未曾凋零。她忘了從哪一天起,她會在和時雨分別時也跟孤挺花道別,她覺得它和自己很像,似乎總是在等待著誰。她擅自將它視為自己的同伴,經過時打聲招呼,希望能稀釋彼此寂寞的色彩。

      回去等他吧。真夜默默想著,往小屋的方向走去。她住的地方其實不遠,這令她感到慶幸,覺得分配住處的人說不定是在為她著想,因為離孤挺花越近,她就能越快見到時雨。

      穿過植物密林,她沒在半路多做停留,經過好幾個透明小屋,最後來到和其他小屋毫無二致小小建築前。她很喜歡這個透明小屋,和他們所住的「溫室」很像,都是由許多三角型所組成,只是溫室是龐大的半圓形,幾乎看不太清各個三角形的尖角,他們的小屋則是接近球型的多面體,邊與尖角明顯許多,架在堅固的支架上,懸浮的感覺如同居住在半空。

      樓梯的立柱上有個木牌,用花體刻著好幾個數字。那是她的號碼──054091,她的裙子上也印著相同的數字。大家都有編號,她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不是每個人都有名字。

      真夜拾階而上,推開門走進屋內,裡面沒什麼東西,只有用來睡覺的小床、掛滿同款白裙的衣櫃和桌椅。桌子有兩個抽屜,裡面空無一物,桌上也只擺著一面桌鏡。所有傢俱都是一塵不染的純白,枕頭、棉被和床單也是,每當她枕在鬆軟的枕頭、長髮如蝶翼散開時,她都覺得自己的黑髮太過突兀。黑與白,完全相反的兩色,互相排斥著彼此的存在,卻因為她不得不勉強和平共處。

      她脫下長靴躺上床,躺平後視線自然盯著上方發呆。周圍茂盛的植物高過她的小屋,從裡面看出去,全都被切割成一個又一個三角形。她以前曾覺得有趣,但看久了,似乎也沒那麼有趣。她很快就從正躺改為側躺,身後的翅膀壓久也會痛,還是維持最舒適的姿勢才能讓她靜下心等待。她面朝門口的方向,讓外頭的景色收納進她的視線範圍,打算一看到時雨的身影就起身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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