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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再次看到林方,佳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呆呆地看著林方從展示櫃後走出,往日的回憶撲面而來。

她一直記得那個十年之約,只是物靈被排除在時間體制之外,她並沒有發覺已經過了這麼久。

見到長大成人的林方,佳期才驚覺已經過了十年。當初那個理著平頭,黝黑精瘦的小男孩,如今變得又高又壯。然而佳期仍能從他的眉眼間看出那個熟悉的玩伴,那個曾在她迷茫時與她互相扶持的人類朋友。

相比起佳期的呆滯,太平與桐生皆是被突然現身的林方嚇了一跳。他們雙雙退了一步,站到佳期身後,眼神滿是防禦,顯然不想和林方太過靠近,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佳期看著林方一身的警衛制服,心下了然。雖然不知道本該在韓國的林方怎麼會回到臺灣,又當了夜間警衛,仍清了清喉嚨,介紹了起來:「桐生、太平,這是林方。」接著她轉向林方:「這是銅生和太平,我們‌……我們是物靈,是物品在長期受到人類關注後產生的靈體。」她觀察了一下林方的反應,繼續說道:「我們有人的形體,也能被人觸碰,但我們的形體與人類的血肉之軀不同,沒有血淚,也無法被鏡子反映或被相機拍攝到。同時,我們也不能離開博物館。」

林方聞言拿出手機,開啟鏡頭對著三人,果然發現螢幕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心裡恍然大悟。

佳期的一番坦白解釋了他記憶中的許多疑問。比如,一次他親眼見到她在追逐間撞上展櫃。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他明明看到她被反彈在地,前去關心時卻發現她身上一點傷都沒有;比如,她從不和他一起離開博物館,總是佯稱要再逛一會兒讓他先走;又比如,他離開臺灣前最後一次來博物館,想和她合照卻被她婉言拒絕。當時這些事件他雖覺得有異,卻也不知從何問起,只當作是她的隱私不多過問。現在知道了佳期的真實身份,倒也明白了她的苦衷。

「得,見也見過了,我要回去睡了。」太平打了一個哈欠,走向長形展櫃,接著在一陣白光中消逝得無影無蹤。

「你好,林方。」銅生倒也還算有禮,他向林方點了個頭。看著林方與佳期似是認識,便也沒有多言,走到站櫃邊,亦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即使知道這三「人」異於常人,但實際看到這驚人的退場方式,林方還是傻了眼。他呆呆地轉向佳期,問道:「姐姐,妳也會這樣走嗎?」

佳期看著林方這副傻樣,有些抱歉的說道:「嚇著你了,真對不起。我原本是想著要拉上他們二人去跟你打招呼的,只是他們不太喜歡和人接觸,你不要在意。」

林方緩過勁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碰佳期的肩膀,想要確認她不是幻影。佳期看著他有些呆滯的神情,心中覺得好笑。混合著久別重逢的欣喜,她索性親熱的拉住他的手,將他的大掌捧在手中輕輕摩娑。

手心傳來溫度,林芳確認了佳期不是個幻影,鬆了口氣,「我差點就要以為我的童年玩伴只是我的幻想了。」

佳期看著他放鬆下來,也跟著笑了。既然開了頭,接下來的話也就容易出口得多了。她拉著林方到一旁的沙發區坐下,說到:「真是對不起,當時我才剛化為人形,對自己的了解也還很少,只知道自己出不去博物館。我怕你覺得我是怪物,才不敢跟你說。」隨即她又感激的說道:「也多虧當初有你,我才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我看著你下定決心努力追夢的樣子,也覺得自己應該振作起來尋找離開博物館的方法。你看,」佳期走到櫃檯邊,從下面摸出一本筆記,對著林方俏皮一吐舌,「這幾年我一直偷偷把資料藏在這裡,大概因為我抄的都是文獻,他們以為是哪位同仁認真學習的筆記呢,竟然也沒有被拿去丟掉。」

她翻開其中一頁,指著裡面的筆記說道:「《莊子‧外篇‧知北遊》說:『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莊子認為,生命是起於一股聚集的氣。而我們物靈能化為人形,也是靠人類給予的關注。當人類聚精會神地看著展品時,這股專心的氣就會傳達到展品身上。因此來看的人越多,展品身上的氣也就越多,久而久之,就能靠著這股凝聚的氣化作人形。反之,那些被放在庫房裡的展品,因為長時間得不到人類的「氣」,如果意志不堅定,很容易氣散而形滅,要等到下一次被展出才有機會再次甦醒。」

分享完目前的觀察,她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推論:「每天有這麼多遊客進出博物館,而我卻總是在大門口被結界擋下來。我想,既然我已經具有人形,是不是只要找個方法轉化為人,就能離開博物館了呢?」

佳期越說越興奮,翻開下一頁筆記,接著說道:「《莊子》中有莊周夢蝶、鯤化為鵬的先例,而西方神話中也有阿爾庫俄涅化身為鳥、黛芬妮變身月桂樹的故事。這些變形先例裡,主角都是因為一強烈的情感或有堅定的目標,才達成了變形,可是變形的步驟並未言明。《太平廣記》中所記的魚躍龍門,倒是有更加清晰的變形過程。」

她攤開筆記,讓林方讀著上面的內容。只見一排娟秀的字跡,抄寫著這麼一段話:龍門山,在河東界,每年歲春,有黃鯉魚,自海及諸川,爭來赴之,一歲中,登龍門者不過七十二,初登龍門,即由雲雨隨之,天火自後燒其尾,乃化為龍矣。

佳期一面讓林方讀著,一面說:「這段是《太平廣記》裡,節錄了《三秦記》的內容。《三秦記》中記載了許多秦漢時期的靈怪之事,大禹鑿龍門點化群鯉的傳說最早就是見於此書。可後來民間提到魚躍龍門的典故,總是會加上『魚龍本是同種生』這句話。所以我推測《太平廣記》只節錄了一半的傳說,真正的《三秦記》裡應該還有更多變形的記載。而按照這個『同種生』的規律,我是聚集人類的氣而化作人形,和人類也算是同種生了,只是還缺了什麼,所以未能幻化為人。」

佳期有些忘我地將所有推想都一股腦兒的說出。以往她只是默默的研究,也從不敢跟太平、銅生分享這些想法。早佳期幾百年化為人形的他們,知曉這個世界進步得太快,而人心變化莫測,被侷限在博物館裡的物靈太容易與世界脫節,便斷了和人類接觸的念頭,只想安安分分的待地博物館裡。

相反的,因為與林方相識,佳期對世界起了好奇心。一開始只是期待他每天帶著有趣的消息、好聽的音樂與自己分享。可漸漸的,她在他推薦的歌曲中喜歡上嘻哈音樂。她感覺到那些歌曲的創作者,每一個都對這個世界有莫大熱情,即使感到世道艱難,仍努力碰撞、嘗試,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

林方也是這樣的人,她知道他在找一個出口,而音樂就是他的出口。她被他勇於追夢的精神感染,也開始認真地找尋擺脫束縛、離開博物館的方法。

回過神來,佳期抬頭卻對上林方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一時之間抓不準他的心情。林方會不會覺得這些都只是無稽之談呢?

如果真的不能接受,佳期也能理解。她一天夜裡來拿筆記,時間沒抓準,碰到了林方的前一任夜班警衛,就把他嚇得立刻辭職。如今林方還好好地坐在這,聽自己講完這麼一大段,佳期已經很感激了。她理解地笑了笑,笑裡卻帶著苦澀:「我知道拿這些文學和神話來當立論依據很傻,可我也是一個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存在…‥自從化為人形以來我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麼存在於這個世界卻又走不出博物館。我曾經也想像太平他們那樣放棄了,是遇上你之後我才堅定了出去看看世界的念頭。所以……」佳期真誠的將林方的雙手握在手中,看著他無比認真的說道:「無論你今天信不信我說的這些,我都想跟你說聲,謝謝你。」

林方沉澱了一會兒。他的理智一直在告訴他,這一切聽起來有多荒謬。可佳期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就證明了並非所有事情都能夠用科學解釋。

小時候的自己也曾跟其他朋友說,有朝一日要成為偶像歌手,可他們大多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多少人相信他能做到。只有姐姐,在聽到他的音樂夢想時,給予最大的支持與祝福。

林方在佳期的話語中聽出一絲孤獨,心裡一緊。姐姐要的,也只是有人相信她罷了。

和當初的自己一樣。

就在佳期準備鬆開牽著林方的手時,林方反手一握,看著佳期的眼睛說:「姐姐,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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