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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七、八

七、

井尾沒有等到那個彆扭的學生回來,然而他已經把要說的話說完了。

佐野紫也看出井尾的尷尬,於是主動用一些誰也不在乎的理由先離開辦公室,打算在去校門口的路上與姪子會合。

「井尾老師有興趣上二年級的輔導課嗎?」

辦公室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下對著電腦「咔嗒咔嗒」改著課表的教務主任。

「唉?矢島老師是在拜託我嗎?」井尾大字形癱坐在椅子上,頭頂抵著身後的木櫃,抬眼對著被矢島從另一邊熄掉的白熾燈管發呆。

「還以為你最近很閒呢。」矢島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兩人就這麼隔著一道假牆閒聊。

井尾知道對方無非就是在說自己大費周章請家長的事。他們年資相近,在教育現場看見的是差不多的風景,這裡並不總是美麗舒適的,他們和世界上大多數的人一樣,偶爾順風、偶爾逆流,下雨的時候難免抱怨泥濘、花開的時候選擇駐足欣賞。

「嘛,再過幾年就沒這個心力了。」井尾從喉頭發出無意義的咕嚕聲,整句話聽起來模糊又難懂。

矢島那頭敲擊鍵盤的聲音沒有停過,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兩人就這麼沉默了好一下子,才打破這微妙的氛圍,「你週一、週二是三年級的,週四、週五如何?」

井尾瞪大雙眼彈跳起身,「你這個魔鬼!」

沒有哪個老師會想上週五的輔導課的。

八、

佐野紫找到祐太的時候,後者正在洗臉。

說是洗臉也不太對。在走廊中間的洗手台前低著頭,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啦嘩啦地任由水流打在後腦,沖刷過少年的臉,再從瀏海、鼻尖和下頜嘩啦嘩啦地流走。

「祐、祐太!」小姑姑心疼地拉緊包包肩帶,踩著矮跟的淑女鞋跑過大半個走廊趕到姪子身邊。

「小姑姑。」聽見聲音,祐太趕緊把水龍頭擰上,胡亂擠乾軟塌的髮絲再用衣服蹭了蹭臉,總算在佐野紫靠過來的時候能好好抬頭看著她。雖然頭髮還在不斷滴水。

「是不是……」

「不是的。」

佐野紫面前,已經和她一樣高的小少年露出小時候那樣,軟呼呼、笨拙的笑臉,她原本想要說的話,也瞬間被這對方堵得忘記該怎麼說了。

「不是的,這次真的沒事了。」少年再次強調,「小姑姑是騎車回來的嗎?」

「不、」佐野紫慌亂地掏出隨身包的紙巾遞給祐太,「我搭公車。車子前兩天借給室友了所以……」

「要回家一趟嗎?」

「嗯,剛剛老師說了一些東西,想要讓祐太也聽看看。」

「那一起走回去吧。」

「……好。」

回家的路很長,佐野紫自從買了二手機車後就不曾再步行踏上過這條越走越令人心慌的路。

從雙線道變成單線道,再過來變成一台汽車也有些危險的寬度。路旁的草也越來越長,終於在一個彎處達到路邊的凸面鏡一樣的高度了。

「所以……老師說了什麼嗎?」

在過彎的時候,祐太看了一眼覆上一層髒污的凸面鏡。在灰塵與水漬底下扭曲的、被一部分放大,另一部分縮小的自己,還有心不在焉的小姑姑。

「啊,大概說明了今天的事情,」佐野紫回過神,「井尾先生告訴我,祐太在學校好像提不起勁的樣子……」

「啊……」

無法反駁,井尾的切入點讓祐太有種意料之中的棘手感。

「祐太,」佐野紫終於下定決心,「要不要考考看市區的學校?」

「嗯?」祐太還以為井尾應該會要小姑姑開導自己,說一些「要好好回應關心自己的人」、「父母離婚不是什麼大事」之類的話,結果話題驟然往另一個方向歪過去,「是老師說的嗎?」

「啊、不是的,應該說,不算是……吧?」

一隻白鷺從田裡振翅,將佐野紫的目光往漸變顏色的天空帶去。小姑姑出神地望著天空、祐太則專注地凝視著小姑姑。

這是小姑姑的想法。

他在這一瞬間,半猜測地這樣想。

「……井尾先生告訴我祐太在學校的樣子,他沒有猜測你在想什麼、也沒有要我想辦法聯繫大哥。他建議我多和你聯絡,不是要我對你負責,而是平等的、朋友的……我不太會說,但我覺得井尾先生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事實上,井尾一時衝動,說了一些充滿個人情感與價值觀、模糊又不得體、意氣用事的漂亮話。

他本人提著手提包要開車門前,莫名地回想起自己講了什麼,也忍不住抹了把臉。

都幾歲的人了,還跟剛要實習的小年輕一樣把自己當成青春校園劇裡的熱血教師嗎?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啊井尾甚介!

同樣時間離校的矢島默默繞過一個人在車子旁邊糾結的井尾。

不過這些,已經離學校好一段距離的佐野祐太都不會知道。少年的眼裡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愧疚、期待與緊張等情緒扭在那無光的瞳孔裡。

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姑姑辛苦的活著不應該是為了照顧討厭的老家多出來的小鬼。

但他在隱隱期望,並且對於懷抱著期望的自己感到無限的厭惡。

「我以前也不懂大嫂,不對,是靜子小姐,」年輕的女性突然轉過頭來,面對著祐太,「為什麼不乾脆把祐太帶走呢?放著自己的孩子在這種鄉下地方,還是跟著大哥那種不負責任的父親,就算祐太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長久看來你們母子兩人都會後悔的吧?因為祐太也還是個孩子啊!我一直,是這樣想的。然後井尾先生問我,『這就是您請了假趕回來的原因嗎?』」

「祐太,我是一個糟糕的大人,」佐野紫越是說著語速越快,「不接電話、不回老家,每個月只管往帳戶裡存個幾千塊就覺得仁至義盡。因為不想承擔經營關係的壓力,做什麼都一個人、還總是說服自己一個人更好。但是,是祐太教會我理所當然的關心別人,讓我偶爾也覺得自己並不那麼糟糕的人類……」

不幸降生在這個糟糕家庭的孩子為她帶來了微小的、生存所需的,活著的幸福。

她覺得這麼想的自己很卑鄙,於是更加地克制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聽、不要偽善地牽起他的手還對著他笑、不要假裝自己有那個能力愛他,讓這個被自己依賴的孩子對自己產生依賴。

直到今天井尾告訴她,祐太的世界下著一場沒有盡頭的細雨,她無法,也不必將雨停住,就這樣陪著祐太吧。

「所以祐太,逃走吧。」佐野紫在哭,哭著說出她至今為止面對姪子最堅定的話,「我能教給祐太的,只有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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