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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D-7那個空殼般虛無的男人

春天,百花盛開的季節,這一帶看過去全都是像地毯一樣的花田,有室外的、也有頂著白色棚子的溫室栽培,雖是春天,但花農們早已換上短袖,在烈日下大汗淋漓。

大部分的花農年紀都很年長,但這個季節會有特別多年輕人來打工,石崎安是少數在這裡工作了數年的年輕人。

「阿崎啊!」

戴著斗笠的農場老闆娘聲音從花田入口傳過來,距離那裡一百公尺遠的崎安感覺耳膜震了震,便站起身往那裡看去。

「阿崎!過來一下!」老闆娘舉起手朝他比了過來的手勢。

這一次的聲音更大了,他很佩服,老闆娘一大把年紀了聲音還是如此宏亮,同時也很羨慕,他這一生從來沒有那麼大聲的說過話。

他迅速的收拾工具,小跑步往那裡過去,走近後,他看見了老闆娘身邊站著一位陌生的少年,少年的身高很高,比崎安高了半顆頭,崎安的皮膚曬不黑,少年則有著一身小麥色。

看起來比他還像是這裡的員工。

崎安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小狗一般,他不知該做什麼表情變化,他認為那是表達尊重態度的一種方式。

「這是今天來的工讀生,農會那有急事,你老闆去送貨還沒有回來,你幫我帶一下他。」老闆娘的聲帶像是裝了幾顆珠子,一句話裡總有幾聲會突然只剩下氣音,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到她的音量。他一直很不懂,為何老人家不管在什麼距離總是會用同樣的聲量說話,那總是讓他的耳朵感到刺痛。

崎安點頭,老闆娘便著急的離開。

崎安往少年看去,少年馬上舉起一隻手,「我叫謝澤」。

「石崎安。」他的語氣像是隨地撿起一顆小石往路邊丟去,明明有些重量,落地時卻似有似無。

「你學過什麼了?」崎安的說話速度比一般人慢了一些些,像是初學外語無法唸得快速的那種樣子,也總是用最簡短的對話,但他語句通順、聲音也沒有小得讓人聽不見,只不過總是給人一股未知的不自信。

「剛剛嗎……」謝澤把眼珠子往上抬,看來是在思考,「那叫什麼,剪枝吧。」

想起來任務名稱後,謝澤一臉燦爛的看著崎安,從說話的語氣到表情都能感受到這兩個人滿滿的不同。

「做完了嗎?」

「還沒。」

「做完再來找我。」

天黑後,全部的花農坐在工廠裡的大圓桌吃晚飯,崎安工作的農場大概有二十名花農,年長的坐一桌,崎安和年輕的工讀生們坐在另一桌,工讀生大多是男生,年紀都是二十歲初頭的大學生或是等兵單的畢業生,很快的就能聊起天來,唯獨崎安是裡頭最年長又最資深的,他不太會聊天,只是埋頭吃飯。

晚飯結束後,年長的花農回到自己的家、一些工讀生也回家、一些工讀生住在農場提供的宿舍,崎安也住在宿舍,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可以算是他的半個家,他是孤兒,成年離開育幼院後就一直住在這裡直到現在已經十年了,老闆和老闆娘對他很好,還給他自己一間房間,只不過過了這麼久,他們依舊還是員工和雇主的關係,依舊是那麼的陌生。

「阿崎啊。」

崎安剛從浴室出來,老闆的聲音就從走廊盡頭傳來,他頭上還掛著毛巾、手上拿著塑膠臉盆、髮絲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沁濕他的T恤,特別狼狽的樣子。總覺得今天被叫特別多次,而且那個預感好像是同一件事。

老闆從走廊盡頭走來,後頭又跟著早上那個少年。

「那個阿崎啊,拍勢啦,工讀生的床位都滿了,你的房間還有多一張床對吧,下個月那個等當兵的阿成就離開了啦,這個月他先跟你住可以嗎?」

從這段話就能看出老闆是真的對他很好了對吧,明明都是他的房子,卻像是詢問兒子房間能不能借用一樣。

崎安一樣只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點頭以示同意。

即使崎安知道多年來老闆對自己的『偏心』的態度,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過那樣,根本沒有資格拒絕,他只是寄人籬下,應該要心存感激。

老闆拍拍崎安的肩,然後離去。

崎安與少年對上眼,「嗨,又見面了。」少年立馬舉起一邊的手向崎安打招呼,只不過崎安面無表情的樣子,再親切的反應只會被尷尬壓制。

崎安張開了一半的嘴,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撇了撇頭轉身往房間的方向邁步,「走吧。」

進房間後崎安指了指上層的睡鋪,「你睡那。」說完,就從書櫃拿了本原文小說坐在床上開始閱讀。

崎安的房間牆壁上貼滿了外國的風景照,最顯目的就是一張全開大小的北歐地圖,木頭色的書櫃看過去全都是英文小說和學習英語的書籍。

「你是老闆的兒子嗎?」謝澤有些驚訝,一邊四周觀望邊放下他的行李。

「不是。」

「那你怎麼一個人一間房間?」

「不知道,可能因為我在這裡做很久了。」

剛來的時候崎安也是跟其他人一樣住在四個人的宿舍裡,其他三個室友總是不斷變換,過了三年後,他就擁有了一間個人房,起初他總覺得有些彆扭,但喜歡獨處的他還是很快的妥協了。

崎安往他那裡撇了一眼,看見了他其中一個行李是高中書包。

「你是高中生?」

「嗯,高三。」

「你不用上學嗎?」

「考完大學了,不想去。」

說完,崎安的問題結束,他的視線又回到書上面,換謝澤往崎安手上的書撇了一眼。

「你是英文系的?」

崎安搖頭,「我沒上大學。」

「你對英文有興趣?」

「沒有,只是覺得需要。」

「做花農幹麼需要學英文,難道你以後想轉業?」

「不知道。」

比起轉業,對崎安來說一輩子做花農或許更加容易,他只有普通高中學歷,連專長都沒有,幸好,他英文持之以恆的學得還不錯,雖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一整本原文小說幾乎都能看得懂,唯一無法跨過的坎大概是他永遠聽不懂洋片裡的美國腔。

「你會讀大學嗎?」崎安問謝澤。

「會吧。」

「你要讀什麼?」

「成大法律。」

「挺意外的。」看他的外表還以為他是體育生,沒想到是高材生。

「你呢?沒打算重考嗎?」

「我二十八歲了。」

「挺意外的。」崎安看起來還像個二十歲初頭的少年。

崎安放下書本,平躺在床上發呆,每年都會有很多大學生來這裡打工,當他們各自談論著自己的科系時,他總是很羨慕,羨慕他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羨慕他們只是把這片花田當作過路站。

他有時會想像自己一輩子都困在這個連去便利商店都要騎車半小時的地方會怎麼樣,他總是無法想像到最後,那令他感到無助又悲哀,像是一頭一輩子被栓在同一座山的羊,白天被牧羊人趕去山上吃草、天黑下山回到農舍,最後連死亡也是在那一座山。

他從在小育幼院時就內向,學生時期還有一些朋友,但現在他的身邊沒有固定的人,年紀差不多的工讀生總是來兩個月就離開,年長的農夫過幾年就要退休了,也做不了忘年之交,他總是獨來獨往,這個過於極端的內向的個性大概只會越來越嚴重。

在心理素質上他不是懦弱的人,受欺負的時候心裡總會有千萬個大膽的想法,實際上卻什麼行動都沒有,說話時總令人感受到一股不自信,不只他自己痛苦,聽的人也會感受到不舒適。

他像是一隻可望天空和自由的飛鳥,只不過過了二十八年都沒學會飛,因為他少了幾根羽毛、因為他少了教他飛翔的父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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