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最終考核了，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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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的青年站姿筆挺，制服大衣一路森嚴扣到了頂，脖子上一點舊疤攀在邊緣，向下隱沒到衣領裡。儘管是嘴角微掀的神情，仍無端颳起一片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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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萬樂在面試時遠遠看過一眼，身為傳聞中凶神惡煞的幸福偵查隊隊長，張曇其實氣質並不凶狠，此時一派平靜背著手站在所有人面前，渾然一個正經八百的領導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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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不及琢磨出這位隊長究竟是什麼個性，張曇已經轉頭示意副隊長出來說明。玄燦一點手指，眾人的微電腦響起接收文件的提示音，紛紛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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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一下，因為不明來源的緩解劑流入市面，徹底查封前，政府已發出公告全面禁用。為了避免幸福值誤殺受緩解劑影響的公民，我們暫停了自動處決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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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萬樂不安地挪動了下腳，心裡泛起一股不安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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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大家最終考核的任務非常簡單，」副隊長一張圓臉笑得像隻兔子，「今晚十二點前，在不驚動一般市民的情況下抹殺正確對象，人數等同考核分數，最後會與你們的日常訓練成績加權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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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貂向前一步，將一個名為青鳥七的聯絡人邀請發到所有學員的微電腦通訊中：「青鳥七會透過即時地圖提示你們附近幸福值歸零的人動向。半夜前你們有權限查閱這些人的行蹤紀錄，確認沒有攝入過毒性緩解劑的可能性後就下手抹殺，回報青鳥七。追蹤、查紀錄、手動清除，這都是我教過你們的基本課程，理論上每個人都要會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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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規則夠簡單了吧？」玄燦笑瞇瞇掃一眼全體面如菜色的學員，「放心，哪裡捨得讓你們這些鳥寶寶孤軍奮鬥呢？在場每位隊長會帶著你們分別負責一區，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求救。當然，求救太多次可能會斟酌扣一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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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萬樂茫然若失地點開雪貂教官傳來的學員分配名單，她被分到第八組，循著資料檔案上第八隊長霍東系的模樣找過去，個子高挑微微駝背的男人叼著根什麼、雙手插在口袋，見她過來隨意揮了揮手，笑起來眼睛裡亮澄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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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隊長好。」陳萬樂緊張地微微躬身，霍東系終於肯把手從褲袋拿出，接過嘴裡叼著的棒子，她才看出那是一根紫色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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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緊張，教官都教過怎麼用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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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過。」她只能這樣回答，昂貴的追蹤子彈固然對槍法不太要求，但在訓練場練習和實際對人開槍，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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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用就好，習慣後就不怕了。」霍東系含回棒棒糖，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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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被分到霍東系手下的學員已經到齊，彼此打量的視線都隱隱藏了火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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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贏得這場最終考核，等著的就是青鳥崇高的社會地位與高額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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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想像這般榮景，學員的幸福值就激動地騰升了好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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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東系迅速點了一次名，領著他們走向山莊外，陽光清澄，灑在他通身的漆黑上無聲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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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直接將他們帶到了定點，霍東系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直到抵達目的地，學員都已拿出手槍，才恍然醒來般拎著車上的喇叭開始叮嚀：「看到微電腦上的地圖了嗎？紅色小點是幸福值在系統上顯示已歸零過的人，藍色小點是你們學員，黑色小點是我們隊長。記得，抹殺時不要被人看到，不要引起任何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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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學員抿著嘴點頭，霍東系讓司機開了車門，對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祝你們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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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的日常還在繼續，緩解劑的新聞被輕描淡寫帶過，很快被更多八卦羶色湮沒，再也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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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值仍然在每個人腕上滴答行走，捍衛著多數人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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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不起眼的一角，長髮女子匆匆捲著大包小包離開超市，趕回租屋處。無人照顧的小孩正在嚎啕大哭，共租的房客不耐地抱怨，她連連道歉，哄著孩子回到塑膠隔板隔出的逼仄房間。孩子不舒服哭鬧不休，女子把她抱在懷裡安撫，微電腦跳出兩則訊息，一則是房東催繳租金，一則是公司的資遣通知，她請了太多假來照顧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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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茫然地在孩子刺耳哭聲中發愣了幾分鐘，還是咬著牙到廁所擰毛巾讓孩子降點溫，十多人共用的廁所骯髒不堪，她忍著惡臭正把毛巾沾濕，同租的一個房客推門而入，很是輕薄地倚在門口。女人關上水龍頭時看一眼手腕，幸福值跌到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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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上的宣傳語是怎麼說的？對，要對生活抱持著感激，感謝的心情可以促進幸福感。她至少還有屋子棲身，還有她最愛的孩子在身邊，她該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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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到她身後，兩人的視線在鏡中重合，他上下其手了好一會，才滿意地將只夠看場電影的金額轉進她的帳戶，微電腦發出接收匯款的通知，這才放開她，在耳邊曖昧低語：「晚上我去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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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咬緊牙關直到牙根微微發酸，奪門而出，給孩子敷上毛巾後，又連忙出門買退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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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值顫抖地降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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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藥局的藥物漲了價，女人咬牙買下，回家路上撞上一群嬉鬧的少年，錯身而過時少年不小心撞掉她的包包，落進汙水坑裡。她連忙彎身去撿，唯一算是完好的包卻已經髒水淋漓，少年們沒有道歉，自顧自笑鬧地走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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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站在原地，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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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只是繁瑣小事，卻在此時壓垮了她心裡最後一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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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逡巡的高晨伶猛然停下腳步，看見地圖中自己的所在地亮起一顆新的紅點，鮮濃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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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與女人絕望的雙眸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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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里外，陳萬樂走進空氣陰鬱的地下區前再次檢視一次地圖，看見其中一顆紅點閃爍著，迅速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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