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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迪狸特

「我說你們兩個小鬼到底是還要不要命了,到底是誰准許你們跑來這種地方的!」洞穴之中,爭得一口喘息之機的老譚,選擇將這口氣力拿來破口大罵。

「唉,人老了就是這樣,嘮嘮叨叨的。」嘴巴咬著髮帶,雙手正在整起散在肩上的金髮,蘭寶娜回答的含糊不清、輕描淡寫。

而在一旁,仍陷入昏睡狀態的伏羲,嘴角滴出了一抹熟睡的甘甜。

「臭丫頭,就知道頂嘴,如果不是倚仗著風音墨斗的特殊能力,我看我們三個都要命喪在那群魍魎的手下了,你們到底是怎麼惹上的,我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也沒能得罪那麼多魍魎。」老譚吐了一口大氣,雙手還不時撫摸著腳上那雙造型奇特、像是獸蹄的鞋子。

原來,伏羲跟蘭寶娜之所以冒著危險進入這座玄息濃度極高的十八羅漢山,就是為了尋找在半個月前入山之後就失去消息的老譚,也正是負責掌握這附近區域玄息濃度、狀態的巡山者。

所謂的巡山者,是在近五十多年才逐漸出現的特殊職業,受雇於災難後的各地政府組織、以及龐大的商業集團,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負責關注玄息超標區域的各項動態,以利玄息濃度有所改變時的因應作業。而除了巡山者之外,還有另一種相似的職業,叫做尋山者,其工作內容就故名思義是負責「尋」山了,但在十幾年前,人類逐漸掌握大部分人類能力範圍內所能掌握的玄息區域後,尋山者的數量就微乎其微了。

尋山與巡山,其實是一體兩面的職業,象徵著的,都是有一定的能力在玄息區域活動下來的人。而之所以是尋山、巡山,則是因為大部分玄息濃厚的區域,都剛好處於海拔較高的位置。

「要知道,沒有通過授權,除了巡山者以外的人類在進入玄息區域的同時,就已經喪失了穫援權了,更何況是這種玄息濃度已經失控到指玄針都失去作用的區域,連我這種老經驗的巡山者都受困了半個月了,更何況是你們兩個小鬼!」

「什麼呀,我們也是好心來救你耶!」雖然自知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理虧,但是在口語上被老譚這麼斥責,蘭寶娜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救什麼救!上課時我不是教過你們了,巡山者自然有巡山者的機制,只要沒有消息回報超過十天,救援機制就會啟動,哪裏輪的到你們兩個不成氣候的小鬼來救。」

「可是……」蘭寶娜自然清楚這件事,但是……

這時,伏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因為他們已經選擇放棄你了。」他坐起身子,稍微扭了扭脖子後接著說,「可是我做不到,對於那所謂的巡山者條例什麼的,要我放棄你,不可能。」

「你們這……想不到事態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但你們來也於事無補,反而爭添了我不少困擾。」

「喔,是嗎?學生可不這麼認為。」見到伏羲醒來,蘭寶娜心中的一顆大石放了下來,她摸了摸下巴,眼睛恢復清澈地說,「我們為你帶了這項重要的消息,還有也許能派的上用場的迴音術,整體來說對你是有幫助的吧?」

伏羲也搭腔道,「還有一口劍,一顆風音墨斗。」

「嗯……」聽見伏羲兩人這麼說,老譚陷入了沉思,事實上自己並沒有打算多麼斥責這兩個學生,以戰力來說,這兩個學生是他教導過最優秀的準巡山者,既然已經闖了進來,那麼如果能成功渡過去這次危機的話,這兩個小鬼肯定能得到不少歷練值吧?

老譚點了點頭,「小鬼,還記得我說過的,一個巡山者必須具備的三種能力吧?」

「記得,第一是對於玄息的感應能力,以及在玄息環境下的戰鬥能力,第二是古傳道具的掌握與應用,第三則是對於妖物們的基本認知。」蘭寶娜回答道。

但老譚卻搖了搖頭,「是標準答案沒錯,但是那騙小鬼用的。事實上只需要具備一項條件,你們再猜猜看是什麼。」

這時伏羲笑了笑:「是一口劍。」

聽見伏羲這麼說,老譚雖是不意外伏羲的回答,卻也暗喜伏羲這孩子無形之中早就抓到了關鍵點,「是強大,綜合實力的強大,只要夠強大,就能生存,由其是在危險的區域之內,這才是巡山者的唯一條件。」

聽見老譚這麼說,伏羲隱隱約約了點了個頭,而蘭寶娜則是對於這種爛答案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

「寶娜,現在我們首先要判斷的是什麼?」老譚突然問道,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嗯……你毫不考慮的就帶我們來到這個山洞,顯然這裡早就已經是你的棲生之處很久了,所以安全的問題暫時得以舒緩,你必須告訴我們食物、水源的資訊,然而這些都不是首要的重點,剛剛才脫險的我們,應該先確認彼此的狀態才是,例如說伏羲的身體感覺如何,老師你的羚羊蹬、我的風音墨斗的狀態如何等等。」

「嗯,很好的分析,那伏羲你呢?」

只見伏羲忽然伸出手去摟了攔保娜的腰,動作極為迅速,卻是異常輕柔,「妳失去的血肉,我會討回來。」

「你……原來如此。」蘭寶娜先是臉上泛紅,但隨即理解到伏羲的用意,他是在確認自己傷口恢復的速度,跟他自己是否一致,如果一致,就代表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吧?

老譚也發現了這點,當場點破道:「果然有些不對勁,告訴我,你們究竟是怎麼適應這麼濃厚的玄息環境的?一般人類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濃度下活動自如,更何況你們竟然還能靠著玄息來快速回復傷口跟體力。」

「發問之前,老師是不是應該先講講自己又為什麼能夠適應?」蘭寶娜反問道,事實上她也還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適應,索性反問來爭取一點思考時間。

「這……身為一名巡山者,我們本來比常人更能適應玄息環境。」

「騙人,你自己也說這裡的濃度高得離譜,如果正常巡山者可以適應的話,你也不會特別把這拿出來講,而是只會認同我們的程度已經接近巡山者的標準而已。」

「哈,果然瞞不過你們。」老譚有些驕傲地笑了笑,這兩個小鬼啊!他從懷中掏出了個小瓶子,倒出瓶子內的紅色藥丸道:「這就是我的秘密,玄植紅景天,是神農一氏獨家的祕方,我是靠著這個才能勉強適應這裡的,再加上碰巧尋得這處玄息濃度較低的洞穴,才能苟延殘喘到現在。」

「果然沒錯,所以果然老師當時選擇直接撤退而沒跟那群魍魎糾纏,不是因為突然變得穩重,把老頑童愛鬧事的壞習慣給改掉了啊!」蘭寶娜調侃道。

「切,說這什麼話?現在該你們解釋解釋為什麼你們能適應了吧?雖然你們一直以來都很有資質,但即使是伏羲,我也不認為可以這麼快適應才是。」老譚的意思是,雖然早有預料伏羲是個怪物般的存在,但這樣的情形還是不合理。

而蘭寶娜則是至今也沒有想出來為什麼,明明玄息濃度都濃厚到連迴音術都失靈了,照理說自己應該會被玄息壓得喘不過氣來才對,但自己卻感覺生龍活虎,連腰間被咬去的血肉,都已經恢復的七八分,自己甚至還直覺地認為那並不會留下疤痕?

見蘭寶娜陷入沉思,老譚將目光轉向了伏羲,只見後者笑了一下,在懷中掏了掏,然後像是拿出什麼寶貝般的掏出蒼臨留下的那壺美酒,「我想,是因為遇上龍了吧?」

原來如此。一時之間想通一切的蘭寶娜,接著向老譚講起了遇上蒼臨的經過,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快說!是不是要來侵略地球的啊啊啊啊!」聽到蘭寶娜的敘述,老譚有些誇張地喊道,畢竟能遇上龍已經是十分罕見的事情,但這兩個小鬼竟然能吸引龍、甚至得到龍賜與長生酒,運氣簡直好的天方夜譚了。

「原來這叫長生酒啊?味道不錯,老師也喝點?」伏羲笑了笑,將酒壺遞給了老譚。但老譚卻將其推開了。他解釋道:「所謂長生酒啊,之所以能長生並不是因為這酒真的能讓人長生不老,事實上在這個玄息濃郁的時代,人類的壽命早就得以延長了,只要能掌握玄息,長生不老其實不難,換句話說,長生酒的用途,就是轉換人類體質,使得人體更能適應玄息,但十個人有五個喝下去會當場暴斃,你們的運氣很好。」

「所以意思是,老師不敢賭這五成的運氣?」蘭寶娜激道。

「我該賭嗎?」

「即使喝了之後,老師能得以獲得更好的戰力,更有機會帶我們脫離險境呢?」

「這長生酒對你們兩個人來說的幫助很大,多喝一口是一口,我年事已高,用在我身上太浪費了。」老譚解釋道,對於這種事情,老譚的心裡起不了貪念。

但伏羲卻冷冷地說,「囉嗦。寶娜,動作。」伏羲話才剛說完,一個眼神傳達,蘭寶娜已經突然用盡全力在老譚大腿上捏了一把,痛的老譚張嘴大叫,同時伏羲抓準時機,精準地將長生酒罐入老譚喉中,老譚一時之間竟是腦袋一片空白,直到濃濃的酒香回了乾,他才醒了過來喊道:「好酒!」

「明明是個酒鬼。」伏羲淡淡地說,蘭寶娜則是摀著嘴一陣竊笑。

對此,老譚無奈地表示:「真是拿你們兩個小鬼沒辦法……」

這一夜,師徒三人在洞穴之中,伴著酒香與歡笑,幸運地安然度過。

夜色,月光自山洞頂部的夾縫中透了進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月光下撫著那嘴山羊鬍,任由月光張顯著他眼角旁的皺紋,而蘭寶娜熟睡著。

「你有事情瞞著我吧。」直覺一直是伏羲的強項之一,所以他問道,在寶娜睡著之後。

「不是隱瞞,只是在想這裡是適合授課的地方嗎?」

「伏羲的劍,無處不是殿堂。」他握起劍,似乎有些會錯意。

老譚笑了笑,將伏羲的劍推回鞘中,開口道:「學會用氣,才是成為巡山者的基礎條件。」

老譚撫了撫鬍子,開始對他驕傲的學生,上起了這奧妙異常、博大精神的一課。

氣,又稱炁,難以定義的一種物質、或者能量。

而簡單來說,在這個時代,練武者所掌握的氣,就是太始之氣,也就是玄息。

普通的人類,在獲得適量的玄息之後,能夠得到體力的回復、精神的良好,壽命也能因此延長。但再更多一點,就不行,甚至有害。但是練武者卻可以。

透過肉體的鍛鍊,精神意志的強化,人對於玄息的感應能力跟接納度都能因此提升,提升之後,玄息又會進一步的強化肉體,然後又更能適應玄息,不斷重複著這樣的良性循環,最後得到的,就是足以在玄息濃厚的區域,能夠跟妖物戰鬥的能力。

因為那些妖,只是贏在起跑點而已。

「事實上,對於氣的理解,我是很差的,能夠教給你的並不多,你也並不是個需要言語教導的學生,所以──注意看來!」

只見老譚閉上眼睛,寧靜之中,一股別有韻色的氣息油然而生,接著他攤開右掌,掌心處竟然微微看的見一股氣息湧動,接著他睜開眼睛來,腦海中似乎在運轉著什麼,那股掌心間的氣息越來越明顯,最後形成一股像是煙又像是霧、清晰可見卻又半透明的能量包覆著他的右手。

「摸摸看。」老譚說道,伏羲點了點頭後伸手去觸碰,感覺到的是一股介於固體跟液體之間,但更應該形容是濃郁一百倍的氣體般的觸感流動著。

「這就是氣,也是玄息,感覺如何?」老譚問道,伏羲沒有說話,只是學者老譚閉上眼,然後伸出掌心,有樣學樣地做著同樣的動作,但──什麼也沒發生。

「看來是失敗了呢。」伏羲笑道,有些氣餒,但並不失志。

「哪有這麼簡單?我可是練習了一千五百遍才成功。」

「嗯,我確實是小看了。」

「哈,小鬼別氣餒,學無止盡啊!唉唷唉唷,老夫該睡了,你慢慢練習吧。」老譚打了個哈欠道,然後靠著山壁,得意地閉上眼。然而他沒注意到的是,正背對著他捲起身子的蘭寶娜,眼睛是睜著的。

氣嗎?

伏羲輕輕地閉上了眼,專注地呼吸著。

隔日清晨,起了一個大早的譚常綱沒有叫醒仍在熟睡的伏羲與蘭寶娜,獨自走出洞穴,在天色未明的朝霧中點起了煙斗。

思緒就像是裊裊升起的輕煙般開始繚繞,老譚心中打算著的,已經不是逃不逃的出這片區域的問題了。

雖然沒有細問,但從伏羲的口氣聽來,自己被協會放棄救援這件事情已成定局了,也就是說,這十八羅漢山周遭區域的玄息濃度,以及衍生而來的妖魔群聚問題,已經超出能控制的範圍了。當然,老譚知道所謂的被放棄,僅只於表面上的說法,因為事實上與其說是放棄救援機制啟動,倒不如說是整個行動全面性的升級了,不然的話,區長不會讓這兩個小鬼有機會跑來吧?

老譚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擅長以奇招致勝的區長,這回連優秀的秧苗也算計進去了嗎?老譚搖了搖頭,簡直是胡鬧。

這時,蘭寶娜帶著有些顛頗的腳步走出洞外,睡眼有些惺忪,但藍色的眼眸中,顯然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

「唷,難得妳會醒得比伏羲還早,怎麼,妳看起來有話想說。」老譚吐著煙,露出了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

蘭寶娜也笑了,將兩樣東西拋給了老譚:「我想通兩件事,老師想先提那一件?」

老譚看了看手中的指玄針跟銀鈴,先是一愣,然後接著說:「兩件事情,其實都是同一個結論對吧?說吧,妳對玄息有了什麼看法。」

「指玄針跟迴音術都是探測玄息的方法,但兩者雖然類似,目的卻是大相逕庭,迴音術主要是藉著『音探』本身對於聲波震動的特殊感應力,來感知週圍玄息的濃度、多寡、分佈位置,但指玄針卻是針對玄息濃度最高的位置,感應磁場的方向來確認玄息濃度最高位置的所在方向。而現在問題來了,指玄針所指向的地方不斷改變,而每次用迴音術所探知的玄息分佈也不相同,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性是,玄息的來源,是活的?」

「活的?」老譚有些驚訝地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講,昨晚在洞穴中的時候,我無意間看見指玄針的指向竟然是穩定的指著東北方,但從剛才到現在,指玄針的指向卻又呈現不穩定的跳動了。」

這時,伏羲也從洞穴中探出頭來,對於蘭寶娜的推論自然聽在耳裡,直覺性地說:「是氣吧。」

氣?老譚震了震,抬頭跟伏羲對了一眼,卻發現伏羲渾身上下散發著不同以往的氣息……這小子!一個晚上就領悟了?

「氣,什麼意思?」蘭寶娜不解地問。

伏羲笑了笑,伸手向老譚要了指玄針,然後輕輕閉上眼睛,同時下意識專注的寶娜忽然感覺耳際有什麼在流動的感覺,下一秒,指玄針的指針,竟是指向了伏羲!

「原來如此啊!」老譚驚呼。

所謂玄息雖然是散佈世界各地,但並不可能真的完全平均分佈,而在玄息濃度極高的地方會產生一種能量磁場的磁極,指玄針就是透過這種原理指向的,但老譚從來沒有想到的是,萬一有個人、或者妖魔本身具有的「氣」濃度就大過週圍的磁極呢?如果是這樣,指玄針不但沒有失效,反而會更加準確地作用著、指向者磁極,只是這個磁極,正不斷移動著罷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如果要安全地逃離這片區域,不論方向如何,只要朝著指針的反方向走就是了吧!」就在老譚思考的同時,蘭寶娜也得到了自己的結論。

而如此一來,難題卻又回到了老譚的身上了。是要朝著指針的方向走,繼續完成任務,還是先帶著兩個學生安全離開再說?

老譚嘆了一口氣,選擇了後者,同時在心中苦哈哈的消遣著區長的失算。

「就這麼辦!朝著指針的反方向走,既然指玄針並沒有失效的話,寶娜的迴音術應該也沒有,如此一來也較容易避免掉那些有能力對我們造成威脅的妖魔們。」

擬定了計畫,伏羲三人花了段時間,沒有遇上太多凶險,就按造老譚手中地圖所標記的方向,來到最近的出山口,無風無浪地離開了這片凶險之地。也幸運的,錯過了一場紛爭。

而在他們從出山口的小吊橋緩緩離去的同時,視線對角的山峰上,兩雙眼眸子正凝視著他們。

「你很在意那個人類?」一名有著麻綠色長髮,頭上頂著一對鹿角的女子說道。

「比起這山巒間即將要發生事情,他顯得有趣多了。」彎起嘴角,應龍蒼臨笑著。

「你不擔心?」女子冷冷地問道。

擔心?蒼臨愣了一愣,過了幾秒才領略過來道:「原來是指那群蠢蠢欲動的人類們啊?那確實很亂來,但我們並不能插手,不是嗎?」

「我並不打算插手。道綱給予我們提早下來的能力,同時也限制我們不得直接干涉人類,我並不打算再這個時候付出代價。」

「哈,你如此豁達,本座倒是落得清閒了。」蒼臨轉過視線,對著那名精靈般的鹿角女子說道:「我會過來,正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片土地對妳意義非凡吧?艾梅莉雅。」

「你說的沒錯,但我也不會完全地袖手旁觀。」艾梅莉雅微笑,蒼臨頓時感覺到週圍的氣息有所改變。

一片綠葉飄下,青澀的絕不尋常。

蒼臨霎時拱起了背脊,一股威勢象徵他的本來面目將要顯現,然而就在此時,一名不速之客的出現,打斷了無形的僵持,也震驚了兩對犄角。沒發現,竟然沒發現這個人類靠近。

「看來,我打擾兩位了?」

他有著一頭俐落的金髮,穿著一雙商旅身上常見的厚底皮靴,有點纖瘦,但很精壯。

「嘛,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狄狸特,蓬萊聯邦政府巡山者協會第四區、台灣區區長,職業是吟遊詩人,換句話說也就是兩位口中那群人類目前的領導者。」

「喔。」蒼臨點頭。

「嗯。」艾梅莉雅微笑。

「好的,那麼我現在宣布,這座十八羅漢山,包含山脈末端十里範圍內的土地,已經是我們人類的領地了,希望兩位能夠立即地,滾、開。」

語畢,狄貍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蒼臨的下巴跟艾梅莉雅的腹部同時遭到一拳一腳的攻擊,再下一秒,偷襲的人類付出了代價。反手一掌,蒼臨一掌拍在狄貍特的胸口,掌心跟胸膛接觸的同時,驚訝的人卻是來自五指發麻的攻擊者。

「哦?」蒼臨顯得有些亢奮。

「咳咳……」吐了一口血,狄貍特搖了搖手指:「如果有思考過我的目的,你就絕對不會只用上三分力道吧?」

「一分而已。」蒼臨笑著說,擺出了備戰姿態,但艾梅莉雅卻拉了蒼臨一把說:「人家都提醒你了,怎麼還這麼笨?」

蒼臨搖了搖頭,有些可惜地說:「好吧,人類,叫狄貍特是吧?」

狄貍特露出酒窩:「是的,敢問大神何名?」

「應龍蒼臨,這樣吧,我倆現在就走,你如果留的下來,本座就如你所願。」

「是嗎?那麼女神大人不行動了嗎?」狄貍特伸出食指,對艾梅莉雅勾了勾。

「不用了,聰明的人類,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子了,就當作你允諾我了。」

「明白。」狄貍特點了點頭,從身後的琴袋中抽出一把看上去有些沉重的魯特琴,對著蒼臨說:「那麼,要開始了嗎?」

卻見蒼臨莞爾一笑:「一切早已開始,人類。當你有所意會,綠葉已隨風成煙。」語畢,只見艾梅莉雅周身浮現幾百片綠葉,同時狄貍特也身形爆起衝向蒼臨,一張順間從魯特琴中擴散而出的音網朝著蒼臨一包,卻是撲了個空。綠葉緩緩飄落,眼前所見只剩殘影。

「嘛,差距真大。不過神真的沒想過隨手殺了我這樣礙事又老想著激怒他們的人類嗎?哈,真是幸運呢。」

此時,山雲散去,視野極佳的山峰上,嘴角帶血的狄狸特,一邊遠遠望著遠方離去的伏羲三人,一邊既驕傲又因尷尬而感到不好意思地笑著。

「比我想像的還要堅韌呢。」

時間是伏羲三人成功逃離十八羅漢山的三天之後。

在豐竹城中,隸屬於巡山者協會旗下的區立學校中,譚常綱正坐在辦公室內焦頭爛耳地寫著即將要上呈給區長狄狸特的任務報告。一旁的沙發上,蘭寶娜伸直了雙腳,左右腳分別一上一下地搖晃著,雙手攤開一份封面蓋上了機密章的文件專心地讀著。令人在乎的是,她將她柔軟蓬鬆的金色長髮分別用兩個髮圈綁起,垂在了肩膀前,是的,她是綁了雙馬尾,這讓老譚顯得有點焦躁。

輕輕地闔上了文件,蘭寶娜放下了腿,吸了口玻璃邊緣插了片柳橙片的紅茶,瞄了眼譚常綱道:「看來我們是錯過了件很偉大的事情嘛。」

老譚放下了裝模作樣的筆,抓了一旁的盤裝的腰果,邊咀嚼邊說道:「偉大嗎?我可不這麼認為,不過那確實不是我能參與的事情,沒來得急通知我,區長也付出了一大筆補償金的代價了,只是他不也讓你們兩個小鬼有機會來見見世面了嗎?」

「切,我想只有伏羲會感到愉悅吧。」蘭寶娜對此感到十分不滿。

根據那份文件的內容來看,區長早就有要將玄息濃度急劇變化的十八羅漢山給攻佔下來的打算了,為此還特別提早向其他區借調高手來助陣,什麼沒來得及通知譚常綱,還是對伏羲兩人表示放棄譚常綱,然後放任兩人入山之類的,根本就在區長的計算之中,甚至連補償金的申請日期都在一個月之前,根本是故意到了極點。

但從報告中來看,為了攻佔十八羅漢山,第四區協會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損失了相當多的巡山者才成功從以魍魎族為主的妖怪群中搶下十八羅漢山的主導權。如此來說的話,對於自己還能坐在沙發上喝橙香紅茶,蘭寶娜感到有點慶幸,也難怪譚常綱嘴中的腰果咬的如此津津有味了。

「今天的學習如何?」譚常綱離開辦公桌,坐到了蘭寶娜身旁說道。

蘭寶娜聳了聳肩:「老樣子,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學這種普通人的知識,文學、數學、或是人文,太無聊了。」

事實上,伏羲跟蘭寶娜雖然算得上是「準」巡山者,也就讀於區立學校中為了那些具有潛能的學生所創立的班級之中,但為了隱藏身分,他們並沒有得到任何特別的權力跟課程安排在學校之中,也就是說,他們還是得讀書、上課、考試。

「那不是普通人的知識,而是身為人類應有的知識好嗎?既然覺得它們簡單無聊,那學起來不也很輕鬆?」老譚笑著說,拿起沙發桌上的馬克杯,撩起茶包喝了一口。

「我也只是抱怨一下,拿到第二名不輕鬆嗎?」蘭寶娜有些驕傲。

「跟遙遙領先妳的伏羲比起來,妳確實是太輕鬆了。」老譚放下杯子。

「哼哼。」嘟著嘴,蘭寶娜故作姿態,但其實毫不在意。伏羲嗎?會去跟他比才是真的瘋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名有著褐色短髮的學生慌慌張張地喊著:「老師,不好了!」

「嗯?」譚常綱抬起頭皮。

「我肚子餓了!」褐髮學生驚呼道。

「……」蘭寶娜輕輕地放鬆握著飲料的手,地板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好險她喝完了,譚常綱代替地毯慶幸著。

下一秒,辦公事的窗戶轟然炸裂,一道金髮身影從窗外被轟了進來,直直地撞在了另一邊的牆上,一張油畫不經意地掉了下來,敲在被窗簾蓋住的狄狸特頭上。

他爬了起來,有點靦腆地笑著說:「啊,老譚啊,不好意思,這個畫我會賠的。」

意思是沒打算賠償窗戶嗎?蘭寶娜莫名地感到興奮。而老譚則是沒有說話,只是朝著窗外看去,窗外有一個少年,看起來身體恢復的很好,精神不錯,手中握著一口紅色的劍,看著狄貍特的眼睛中有些許的興奮,但更多是敬意。對強者的敬意。

「先失陪了。」狄貍特笑了笑,背對著牆壁輕輕一躍,以後仰的姿勢同時抬起雙腳,在那雙顯得輕便而有質感的皮靴觸碰在牆壁的瞬間消失,留下一道金色的殘影,以及牆上兩隻向外凹陷的腳印。

蘭寶娜忍不住地跟了出去,褐髮學生則是指著地上那張油畫說:「老師那個可以吃嗎?」

「你可以吃腰果,呃、好吧,窗簾也可以,但別吃那張畫。」老譚也跟著走了出去,從窗戶。

入夜,晚餐時間,豐竹城內的一間知名餐廳內,臉上貼著熊寶寶透氣膠布的狄貍特正優雅地用刀叉切著牛排,即使他們來的是以辛辣火鍋聞名的川菜餐廳。他們,指的是除了狄離特自己之外,還有伏羲、蘭寶娜、譚常綱,以及那名褐髮的學生。

蘭寶娜綁著雙馬尾,穿著連身的紗紡短褲跟運動鞋,譚常綱難得地穿上了西裝,而伏羲唯一值得提的仍是那口通體朱紅的長劍。

「啊,老譚那個餃子你要吃嗎?不吃給我?」狄狸特咀嚼著牛肉說道。

「呃,配牛排嗎?你請用。」譚常綱將餃子夾給了狄貍特後接著說:「所以區長的意思是,這兩個孩子將以特殊生的身分送進本校?」

「兩個?不對,是三個啦!」狄貍特接過餃子,喝了一口巧達湯說道。

「三個?怎麼會是三個,加上老師嗎?」含著湯匙,蘭寶娜疑問道。

「啊?就妳、你、還有他啊。」狄狸特分別指了蘭寶娜、伏羲、還有那名褐髮學生,「他挺能吃的,應該可以吧。」

同樣是「含著」湯匙,褐髮學生歪了歪頭,「這個不好吃。」

「不過,並不是以特殊生身分進入本校普羅瑟般喔!」狄狸特搖了搖手指道:「是以特殊生的身分,參與普羅瑟般的鑑定測驗,通過的話就同時成為巡山者跟普羅瑟般本校的學生,失敗的話就永遠失去被我舉薦的機會,怎麼樣,好玩嗎?」

「不稀罕,但我接受。」蘭寶娜顯然有所打算。

「不稀飯,但廣東粥!」褐髮學生含著銀湯匙道。

「那麼你呢?伏羲。」狄狸特看向伏羲,眼神變得有些認真。

此時,伏羲慎重地夾起了塊鴨血:「那一定會,很好玩吧?」

他是認真的,認真地感到興奮。

「蘭寶娜,妳可以幫我一個忙嗎?」餐聚結束後,名叫沃夫的褐髮男孩在餐廳的門口這麼問著蘭寶娜。

「幫什麼忙?」蘭寶娜停下打算離去的腳步,轉過頭來回應道。

「陪我到附近的山頭,用繩子將我綁在樹上好嗎?」沃夫低著頭,有點羞澀地說。然而他得到的回應是蘭寶娜立刻掉頭就走。

「我也走了。」不想多話,譚常綱也隨著蘭寶娜的腳步離去,事實上,狄狸特也早在不知何時就消失蹤影了。

「那麼……」沃夫正想把目標轉向唯一一個還沒離開的伏羲時,卻發現伏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了,「好吧,可惜了如此美好的月色。」

離開餐廳後的伏羲,並沒有直接回去宿舍的打算,而是難得地選擇在街弄上隨處亂逛,也順便整理了一下思緒。在餐聚尾聲的時候,區長狄狸特提到以特殊生生份前往本校的日期在一個月後,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雖然伏羲對這個期限沒什麼感覺,但蘭寶娜聽到時間後,竄出的一絲躁動感,令伏羲有些在意。

踏在石磚鋪成的道路上,伏羲難得地看起了豐竹城的街景,比起學校宿舍旁的荒郊野路,城中心的巷弄即使是夜晚也顯得五光十色,明明已經入了夜,仍是有著許多人潮在專人定食補充油料的街燈下往來,路旁兩側的店家上,還有著許多特殊設計過的、發著各種顏色燈光的招牌,這座繁榮和平的城市,在這方面來說,跟幾百年前,其實沒有太大差別。

隨著腳步走出了步行區,穿插在草皮道路上的少了些行人,多了些由馬匹拉扯載運的各種或大、或小的馬車,有的是由一匹馬獨立、也有兩匹馬並行,也有著由五匹馬以上共同托著韁繩的大型公共馬車行走著。

一名騎著「龍稚」在街上巡邏的騎警經過伏羲身旁時特別打量了伏羲一眼,事實上,在這個時代背著一把長劍之類的武器在路上行走,並不算什麼罕見的事情,但伏羲的年紀看起來還是太小了,也或許是那口朱紅色的劍過於搶眼,但不論如何,那名騎警也只是多瞥了伏羲一眼罷了,見怪不怪。

從熱鬧的步行區走到主要道路,再沿著主要道路繼續前進,伏羲的腳步停在了眼前這一片熱鬧非常的夜間市集前。

「原來今天是月圓之夜啊。」伏羲下意識抬起了頭,看著頭上那顆又大又圓的月亮。夜間市集通常在月圓之夜展開,是居住在豐竹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沒有花時間猶豫,伏羲就踏進了這片燈火燦爛的夜之市集之中,市集內大置上分成幾種類型的店家,為數最多的是販售特色小吃的小吃攤飯、炭烤晏雀鳥、鐵板翡魚燒、羊肉包子……,也有提供遊戲娛樂的飛刀沾、騎馬驢、火圈跳躍等等,在夜之市集中都能體驗到,當然,你也在這裡聽到吟遊詩人的街頭演奏,或者馬戲團的巡迴表演等。

然而伏羲的腳步,卻停在了一間不起眼的古玩商店前許久。商店的老闆是一個白髮蒼蒼,戴著一頂草編的漁夫帽的老人家。

「年輕人,站在這裡這麼久,想買點什麼?」咬著煙斗,古玩商店老闆問道。

「你散發的氣息,太不尋常。」伏羲冷冷地說,手已經扣上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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