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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要死了嗎?

      「我要死了嗎?」我才剛閃過這個念頭,身旁的景物竟然都靜止了,窗外的雨滴也凝結了。我慢慢的離開了駕駛座,往上飄。

      從受制於翻車的過程,一下子變得無比輕鬆。

      緊張、痛苦、疑惑,剎那間都沒了。

      從遠方射過來一道光,前所未見的緩慢,但卻又無比強烈。

      我直覺的閉上眼睛,卻發現並不刺眼。瞳孔好像可以完全接受全部的光。

      我並不難過,卻不斷掉淚。

      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單,但又充滿溫暖。

      就像是一個人在炙熱陽光下,獨自落淚。

      光帶來的熱能,貫注在每一吋皮膚。水蒸氣從我身上不斷冒出,身體越來越輕。彷彿化成一縷煙,透明無色,但緩緩上升。

      眼皮很重。像是哭了一整夜,充滿疲憊。

      我不自覺的隨著水蒸氣往上飄。

      即將失去作用的大腦告訴我:「該說再見了。」

      我一瞬間看到所有人生中,那些傷心的離別:

      「小學新生第一天,我望向教室窗外,原本還在揮手的阿嬤消失了。」

      「當兵懇親結束,眼看家人離去,我還留在營區裡。」

      「一個人的旅行開始,坐在莒光號上,看著故鄉快速往後的風景。」

      「趕了夜車回到家裡,阿嬤躺在客廳裡,早就沒了氣息。所有親戚圍著她,不斷落淚。」

      「我最後一次看見她,她笑著揮手離開。」……。

      我感到無比的悲傷,卻失去哭的能力。

      「該忘了……」大腦不斷告訴我。

      我知道忘了是對的,卻不知為何死命的重複背誦那些回憶。

      每當覆誦那些傷心,身體又重了一些。

      光的吸引,要把我帶向祂。但我與祂拉扯。

      像是堅韌的鋼索,兩端用力拉著,互不相讓,出現異聲,幾近斷裂。

      好像持續了好幾個小時。

      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可以了吧?」鋼索應聲斷裂。

      我跌落回駕駛座上,擋風玻璃的許多碎片急速向我飛來,其中一片正刺向我的眉心。

      然後又瞬間停止,尖銳的碎片在我眼前約五公分的地方。

      「所以我沒死嗎?」我搞不清楚狀況。

      「你夠了吧?為何不安心的走?」那個聲音又出現在我腦海。

      找不到聲音來源。

********************

      「如果我死了,會有人記得我嗎?」

      這個問題無解。

      因為你已經死了,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這些都不重要了嗎?」

      既然都已經離開了,還有什麼重要的?

      「如果還有未完成的事,還有心願,可以不離開嗎?」

      不行。

      不行。

      不行。

      三次堅定拒絕後,我陷入長久的沉默。像在失去重力的純白空間。

      「我白白走了這一遭嗎?」

      沒有什麼是徒勞無功的。

      正是因為離開了,所以考驗結束了。那些強大的快樂和悲傷,都只是一紙試題,分數從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經歷了這一些,就夠豐富了。

      「那為什麼我想哭?」

      離別總是帶淚吧。

      「我以為是因為沒有人會記得我。」

      不。

      一定有的。

      「那我能帶一些東西走嗎?」

      帶什麼?

      「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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