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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與線人會面還有幾日,手邊也沒有委託,霓靛空下來的時間全被書信往來填滿,窗邊一隻烏鴉偏頭偏腦地看著正對著窗的書桌前,正奮筆疾書想把信件往來寫出滂沱大海氣勢的人,安安靜靜地不會聒躁,就像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一樣。

乃琋的回信一向很短,通常一張便條紙就能簡潔寫完,堆積起來的便條被霓靛收在桌前的餅乾盒裡,那盒子是幾年前從弗倫斯特帶來的,特別設計過的方盒造型典雅,一直想不到要裝些什麼,拿來放瓶蓋或硬幣又覺得太浪費了些,這幾日從抽屜裡翻出來,恰到好處多了紀念感。

兩人的信件交流多是霓靛自顧自說了很多,不論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的日常生活還是在弗倫斯特的經驗,枯燥乏味也被說得多采多姿,又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了很多,乃琋通常只對問題做出回答,不曾省略過任何提問,卻可能從簡作答。

有時看著送回來的便條霓靛也是哭笑不得,乃琋的信像是交考卷一樣,還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簡答題,可他交來的「卷子」又好比優等生的模範,看來曾經特別練過的字硬是把通用文那九彎十八拐的字體寫出書法的意境。

相較之下,霓靛的字就跟三歲小孩的塗鴉沒兩樣。

乃琋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但年紀再怎麼小也是霓靛的十幾倍,平時忙活並不多,他習慣挑委託接,不喜歡回家,所以工作上很隨意,反正也不缺錢花,空閒的時間都在讀書,按照乃琋自己的不仔細統計,他至少精通三百種以上的語言,興趣是閱讀原文書、逗貓和聽烏鴉說話。

只懂通用語的霓靛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從學霸和學渣的差距傷害緩和下來,好說歹說以前在弗倫斯特的時候他的成績也是榜上有名的,但如今看來這榜來到伊婭希德是蚍蜉與大樹的區別。

最初回信的時候霓靛都要上街去找烏鴉,有時運氣不好還得找個二十幾條巷子,多了幾次後,窗邊這隻就總是定點就位,兩方來回跑,升級成特別郵差了。

霓靛曾問過養這些烏鴉的用意,他得到的只有兩個詞「解悶、情報網」,從信件來往中多少還算乃琋語三級,優良翻譯得出,一開始是解悶,沒事就養烏鴉,聽聽烏鴉在外都看到些什麼,結果後來烏鴉養得太超常,越講越多本不該被知道的事情,就成了特別情報網。

數百隻烏鴉所編製而成的情報網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不過想想也讓人背脊發涼,由於一般人不會特別注意到這種在伊婭希德算得上常見的鳥類,自然也不會特意提防,混雜在普通的烏鴉當中,把各地的所見所聞都看在眼裡,拍拍翅膀飛走也不至於令人大驚小怪,卻未料到有些機密已經被聽走,不論是大小陰謀、好壞計畫、交際來往,還是最簡單的……名字。

所有的秘密都在自以為藏匿的最好的時候,被一一流出。

真該慶幸是朋友不是敵人,否則這樣的角色是防不勝防。

將信紙折成小小的一艘船,人類的童年總是會有這樣的樂趣,把一張紙折成小盒子、小船、小青蛙、小兔子、小愛心,花裡胡俏地從前也跟著學過一手,雖說許久沒折有些手生,不過所幸在把紙揉爛前做出個形來。

「謝啦!」

窗邊的烏鴉自覺地叼走那艘小船,振翅聲很快遠離,霓靛撐著腦袋遠望窗外,笑顏都快發酵出酸甜,不曉得這次的回信會有幾個字,能超過二十個字就太好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

無奈地將撐著下巴的手收回,霓靛沒有回頭,後頸處冰涼的銳利感不允許他有任何動作,他也就隨對方的意思不多掙扎,慌亂只會讓自己占下風,來人想要殺掉自己擺明是分分秒的事,他又何必添亂。

「儘管我很想說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不過看來好像不那麼容易,不知道貴客找我何事?」

按照許久以前看過的電影,通常講出把刀放下、把槍放下這類的台詞都是無用活,身後的人氣息淡薄,若非抵了把刀子在頸後,脖子涼颼颼地,霓靛也不覺得自己能察覺到有人悄然無聲地入侵。

在腦海中想了一圈自己最近得罪了誰沒,可惜的是沒想出半個名字。

總不可能是強盜取財吧?

「你……最近和小遙走很近?」

低沉磁性的男音在渺渺幾公分的距離下悠悠傳出,太過溫和的口吻反而讓人全身上下起滿雞皮疙瘩,尾椎骨一陣不自在的酥麻,霓靛花了大半氣力才按捺住想跳起來的衝動。

「小遙?」是個陌生的名字,聽起來是暱稱,但近來他認識的人大概就只有,「你是指乃琋?」

「啊──!怎麼還在用那個名字啊!」身後的男人突然發出受不了的嘆息並退了開來,連帶著架在脖子上的刀子也收了回去,霓靛這才後知後覺地抹了把額間的冷汗,算是得到了面對面的許可。

縱然沒想過乃琋給的是本名,不過知道是個假名還是有幾分失落。

轉過身的同時,霓靛不合時宜地想,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掐在腦海中。

不速之客相當自來熟地佔據了霓靛的床,姿勢不能稱得上是雅觀地坐在床邊,黑色的長髮過了腰際,末端散在他的床上,滿臉是受不了的模樣,可顯然地又不甚在乎,或許更稱得上是寵溺吧,出於對存在於對話中的人。

「你是哪位?」

「喔?問的這麼直白啊?」挑了挑眉眼,掃過來的眸子是紫色的,幽深的紫朦朧著神祕的色彩,男人並不為了這單刀直入的對話不悅,聳了聳肩似是在思考要用怎樣的方式回答,「小遙的大哥。」

最後還是選了個最直白的介紹。

「那麼找我什麼事?」

「剛剛不說了嗎?聽說最近小遙和一個人類走很近,我剛好路過就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說是剛好路過必然是騙人的,霓靛還抓不準男人來的目的是要興師問罪還是打探消息,既然說是乃琋的大哥,那想必是邪魔一族的長子,怎麼想都是個惹不起的角色,說單純關心弟弟的交友情況也未免太過?

「不敢當,偶然認識罷了。」

霓靛有預感,要是說了這個偶然還是自己搭訕出來的,可能當場陳屍。

「霓靛,弗倫斯特來的情報販子,有個同住友人珒葑,算得上是莚桾的走狗……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有什麼想補充?」

若把此刻的心情說是如坐針氈還太客氣,霓靛覺得自己是砧板上被刀抵著肚子的魚肉,連彈跳掙扎都不敢,捉摸不定這位大神想知道什麼,但講錯話必然會成為明日早報無傷大雅的一個小角,就一張四乘四屍體照片。

「就一個,我不承認是走狗。」

「嗯?」男人對於這個回答顯然有了興致,他坐直上身,兩隻手交疊在膝蓋中間,嘴角邊淺淺揚起的笑容抹了一把不屑,「這麼敢說?」

「雖然我只是個弱小的人類,不過再怎麼樣也不至於當狗,做情報交易的沒有上下級之分,最多最多我只承認跟珒葑在工作上綁定而已。」

霓靛邊回答邊觀察男人的表情,但年紀想必不只自己十幾倍多一點的人就連表情管理也相當熟練,勾起的笑顏沒有改變過角度,眼睛雖然是笑的,可眼底分毫笑意也沒有,那不是狩獵者瞄準獵物的眼神,那是死神不帶情緒的隨心所欲。

要是哪句話說得不動聽,或是說得太虛偽,大概都會被殺吧。

「喔呀,沒說謊啊,挺有能耐的你這傢伙,是那種死得要快不快的蠢貨吧。」男人放下雙手,含笑的眸子總算透出幾分笑意,「自我介紹一下,邪魔家長子芃熾,是本名沒框你,興趣是欺負小遙,愛好是看小遙睡覺,日常生活是打探小遙最近在幹嘛。」

整段話來得太突然太不明所以,反而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起,簡而言之是個變態吧。

當然這話是說不得口的,霓靛思索了半晌需不需要上茶,到底還是放棄了下樓倒茶的念頭:「就這麼告訴我名字沒問題嗎?我可是情報販。」

「沒關係啊,想殺我的人還沒成功過呢,眾多的弟弟妹妹裡也只有綵芽和小遙會打我呢……雖然說是題外話,不過總而言之,你也要先有膽子賣了我的情報啊。」

「自然是沒這膽子。」霓靛相信,要是賣了這情報,在芃熾被人找麻煩之前,他會先死無全屍,「話說回來……你是弟控還是搞骨科?」

恍然間想起邪魔一族為了血緣的純統性,基本上代代都是近親通婚,每一代的兄弟姊妹多多少少有血緣關係的是一大群,結合方才芃熾那絕對是變態才有的發言,雖然不是很想這麼說,不過他是不是來找場子的?

「哇喔,就你這張嘴還沒得罪過別人嗎?我是弟控喔。」

承認的也相當自然,讓人無法吐槽。

「我可是看著小遙長大的啊!那時候小小一團總是在我的工作檯上爬來爬去,笑起來就像顆小太陽一樣,拿著小刀就朝著我的方向揮啊揮絲毫沒有殺傷力呢!」

想著令人愉快的回憶,芃熾的笑容逐漸變質,要是在弗倫斯特,這番話與這表情都足夠讓人報警了,文化不同雖說不能相提並論,但給小孩子拿刀常理所想都不正常。

真不愧是殺手家族,連育兒經都獨樹一格。

「所以呢?我都誠實的回答了,你也來說說,跟小遙接觸是單純要交朋友,還是要追他呢?」

「啊?」

霓靛猜想過芃熾是要來確認自己是否是帶有意圖的和乃琋交流,在伊婭希德不存在純粹的關係這樣的心理準備還是該有,只是他沒想到,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麼不純粹的問題。

他?跟乃琋?

不不不不,請別開玩笑了!他怎麼可能……大概不可能抱有這種心思。

「什麼表情?是嫌棄我家小遙還是我猜錯了?」

「沒嫌棄,但一般來說不是問我是否居心不軌之類的……不是這類的居心。」

這就跟準備了好幾個禮拜的考試,結果考卷一攤開,全是範圍外的東西一樣,殺得人措手不及。

「你帶什麼惡心思這無所謂啦,雖然我家小遙單純可愛不過也不是傻子,處理不來這種程度的問題可是會被逐出家門的……別轉移話題,就說說對著他你硬不硬得起來就行。」

這種問題才莫名其妙吧!

男生對著男生怎麼可能……好吧有可能但是他們才認識幾天而已,見面也沒見過幾次,也不存在一見鍾情這種天方夜譚,他怎麼會……好啦可能會啦,但這不是重點!

「咳咳!大概硬不起來吧。」

「嘖,陽痿。」

這話談不下去了。

「難道你可以?」

「可以啊,為什麼不行?」

這真的不是弟控的範疇是骨科的領域了吧。

「算了,你好好想想吧,說不定多想幾次就會開竅了。」

芃熾站起身來,拉了拉身體,眼角餘光瞥了眼似乎還有話要說的霓靛,快一步搶了話頭:「別說你是直男這種百八年前才用的理由,這裡是伊婭希德什麼都不奇怪,難道你跟女人親過?跟女人做過?還是對著女人硬過?沒有的話不就是個彎的。」

「我是沒這麼說,只是這種事情不是強買強賣可以勉強的。」

還是邏輯神回的買賣。

「不要就作罷吧。話說回來,我在你身上設個標記不介意吧?」芃熾的掌心突然竄出一縷紫色的火焰,毫無溫度的火光淺淺映在他的面上,以一種「今天中午吃水餃吧」這樣的口吻說出來的話反而更像是不徵求意見走過場的「借我做個人體實驗吧」這樣惡質。

「我會突然燒起來或爆炸嗎?」

話鋒轉得太快,霓靛望著被芃熾當成小球一樣兩手交替著把玩的火焰,詭譎的顏色不似一般自然現象,快速跟上對話的思緒免不得聯想到所謂邪魔一族各有不同的能力,不知道該先榮幸見了還沒死還是擔憂這人突然迎面扔火球。

「不會啦!只要我心情好。」

「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力吧。」

「有啊。」掌心一握,本還躍躍欲動的火焰便被掐滅,芃熾走到門邊,悄然無聲地轉動門把,「我很開明的,反正不設標記也有的是方法。」

門被輕巧地拉開,絲毫摩擦聲都沒傳出,平日裡聲響都相當清晰的門彷彿有了意識,懼怕地服從隨時能碎了它的人。

「對了,有空的話去翻翻你的族譜吧,人類。」

什麼?

還不等霓靛追問,芃熾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沒有下樓的腳步聲、沒有驚擾到樓下的珒葑,來去自如地把擅闖民宅做到不著痕跡,莫名其妙到好似一場鬧劇,又不讓人輕易當一場夢。

「啞──!」

窗邊的振翅聲拉回霓靛的注意,熟悉的烏鴉把嘴裡啣著的便條鬆到書桌上,兩隻腳抓著窗框,秀麗的翅膀微微抬起蹭了蹭腦袋,時不時歪一歪頭,眼珠子直盯著霓靛,宛如在催促他回信一樣。

「走這麼快該不會是這樣吧……」

「啞──?」

「沒事。」

抬手撫了撫順風飛翔了一趟的烏鴉,霓靛難得不急著閱讀簡潔的回信,他從抽屜裡抽出新的一張信紙,方想抬筆寫下敬啟的開頭文字,腦海中又被方才的胡攪打亂。

什麼會不會硬啊,這種問題是能問的嗎?

這樣的內容也根本寫不入信內,總不能告訴乃琋他的弟控大哥來發了瘋還問自己對他是否別有居心,儘管能想像乃琋讀信時依舊不會有任何表情變化,甚至可以不在乎地回信,不過……

要是收到那樣的回函,也是怪鬱悶的。

儘管是說多想幾次就會開竅……

思緒當中浮現出坐在貓堆裡的男孩,頭頂著巷弄裡稀疏的陽光,微微低著頭、心無旁鶩地逗貓,把歲月靜好柔和地描摹出輪廓。又一閃而過方黎明的夜末,月色還踩著朦朧的尾巴,跳下矮牆的人在即將踏入陰影前停下腳步,石子路上殘存的光映著一雙纖細的腿。

猛然放下筆,霓靛把頭砸向桌面,發出不小的聲響,激得窗邊的烏鴉驚嚇地飛起,在窗外繞了一圈才又停了回來,烏黑的腦袋左偏偏右動動,遲遲不見撞在桌上的人抬頭,最終彎下身體,不輕不重地啄了兩下或許是撞昏的腦袋。

殊不知單身快二十年的人,正為了突如其來的思緒變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體溫上升、心跳加快、血流奔騰同時砸向感官。

啊……似乎被帶向陌生的領域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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