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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Sir. Do you have a boyfriend?

「對不起我教不起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請您另請高明!」瀕臨崩貴的男子抓著手機對另一端的通話者尖叫著,他是被十九歲的劉品熹氣走的第十二個數學家教老師   。

始作俑者劉品熹毫無悔意,此刻正坐到家中的大電競螢幕前,百無聊賴的選著遊戲片。

沒多久他的手機響起,他不必看也知道是誰:「是的爸爸,您確實交代過我要善待新的家教,而我也努力過了,只是他緣分不夠……不不,我說過了不必再幫我找家教,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行吧,您愛找幾個人就盡量找吧……您說的都對,您忙,不打擾了。」

他翻了個白眼將通話掛斷,將手機關機後隨手丟到沙發上。

從小,他的父母就在國外經營事業、很少返家,為了找人照應,不斷的找各種藉口往他身邊安插人,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待超過兩個月。

而他也知道下一個人很快就會出現。

果不其然,幾天後,他看見父親傳來訊息,告訴他隔天下午會有一個新的數學家教。

隔日,門鈴聲響起,劉品熹繼續癱在沙發上吃著午餐三明治,直到五分鐘後第二聲門鈴響起,他不慌不忙地將吃完的塑膠袋摺好丟掉,才慢條斯理的開了門。

門開啟的瞬間,他微微一楞,沒想到自己會看到一張西臉孔。

他很少遇到比自己高的人,但來者的身高竟讓他覺得有些壓迫,那是個年約四十上下的青年,留著淺金色的中長捲髮,戴了副金框眼鏡,身穿灰襯衫與皮鞋、身後還有個深藍色後背包。

確實有著斯文書卷氣,但不知為何,劉品熹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詞,是「老學究」

「請問是……『六先生』?」對方出乎意料的中文不錯,只是多少帶著口音。

劉品熹心理冷笑一聲,挑了個微妙的稱呼:「Yes,   Sir.」

他看見對方眉角微微一抽,卻還是保持著和善的笑容:「你可以稱呼我『Mr.   Adonis』(阿多尼斯)」

「Yes,   Sir.」劉品熹報以完美無缺的笑容。

書房裡,阿多尼斯細細講解著一道道數學題,劉品熹拿出上午特別去買的大橡皮擦和筆刀,一行行刻起畢生所學的所有英文髒話句子,他的字很美,即使至左右顛倒的書寫體,也工整完美的挑不出錯。

阿多尼斯每講完一個概念,就會請劉品熹做練習題,劉品熹也有辦法停下手邊的工作,算出正解之後將參考書推回去。

阿多尼斯認真翻了翻他的算式,便知道這個孩子其實不怎麼需要補習,或許此刻的安排也不過是他的父母的主意。

不久,劉品熹手上的橡皮擦終於刻滿了字,他滿意的檢視著成品,隨後放到阿多尼斯面前:「每個家教老師我都會送禮物,您是第十三位。準備的倉促且手藝不佳,還請不要嫌棄」

阿多尼斯瞥了一眼,淡淡「嗯」了聲,面不改色的收進後背包裡,繼續講下一道題。

劉品熹無趣的打了哈欠,開始觀處窗外的景色。

外頭正下著雨,他默數著雨水的窗沿滴落了三十六滴,而阿多尼斯講解完題型之後問了今日第七次的「Any   question?」

他很討厭雨天,而重複性的問句更令他煩躁。

於是他不耐煩的舉起手,用懶洋洋的語調開口:「Yes,   Sir.   Do   you   have   a   girlfriend?」

阿多尼斯話語微微一頓,抬眼看向他:「No.」

「Or   a   boyfriend?」劉品熹繼續問道。

「None   of   your   business.」阿多尼斯的目光回到參考書上。

終於扳回一城的劉品熹暗自得意。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無事可做的劉品熹開始觀察起阿多尼斯。

他發現對方有雙修長漂亮、節骨分明的手,也和自己一樣是左撇子,而且似乎很喜歡鋼筆。

阿多尼斯忽然抬起頭,劉品熹冷不防對上一雙藍眼睛,竟一時發愣,莫名有些心虛的撇開視線。

那雙眼睛確實很美,卻深沉的令他難以看透。

直到課堂結束,劉品熹難得的沒再發作。

阿多尼斯收拾背包離去,劉品熹深深嘆口氣,窩回沙發裡。

第二天傍晚,天空飄著綿綿細雨,準備上課的阿多尼斯在劉品熹家們前按了門鈴。他沒有撐傘,只是戴起風衣外套上的連帽。

無人應門,於是他站在門外,直到十分鐘後劉品熹大搖大擺的撐著傘走回家。

「你遲到了,六先生」阿多尼斯瞥了一眼腕錶。他注意到少年的神情比平時要陰沉幾分。

「因為我討厭雨天。」劉品熹收起傘,手插在口袋裡,漫不在乎的笑了笑。

他的笑意張揚,讓阿多尼斯片刻恍神,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少年,帶著相似的神情,立下要跟他相伴一生的誓約。

然而他很快拋開這個念頭,一如往常的開始他的教學。

又過了幾個禮拜,劉品熹偶爾幾次故意作弄,阿多尼斯全都不以理會,彷彿沒有脾氣。

不知不覺,阿多尼斯竟成為留在劉家最久的家教老師。劉品熹終於逐漸收斂起惡作劇的心態,想著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他不自覺的在意起對方的每個細節,和對方相處的時光也成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當他意識到自己深陷其中的時候,早已無可自拔,然而他卻想不出任何理由。

一日傍晚,屋外下起雨,劉品熹關窗隔絕雨聲,他戴上耳機,打算開始寫作業。

忽然電鈴聲響起,劉品熹煩躁的皺眉,滿是不耐煩的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阿多尼斯,劉品熹有幾分意外,這比平時上家教課的時間還要提早許多。

「Sir?您今天來的真早,家教老師都這麼閒嗎?」他收起厭煩的神情,卻忍不住出言調侃。

阿多尼斯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說了句:「因為今天是下雨天。」

劉品熹一愣,唇角不由得上揚。

他毫無理由的討厭雨天,就如同他毫無理由的喜歡眼前這個男人。

劉品熹幾次試探過阿多尼斯,可不管是開玩笑般的調戲或似有若無的示好,阿多尼斯的回應始終處於一個不冷不熱的模糊地帶。他所嶄露的溫柔與體貼容易讓人產生一種被寵愛的錯覺,但劉品熹明白這不過是他對每個人都一致的禮貌態度。

又是一個假日傍晚,劉品熹幾乎整個人陷在沙發裡,手上操縱著遊戲機,電競螢幕上聲光效果不斷。

他一向很懶,非要等到快把自己餓死了,才要出門覓食。

又過了幾個小時,他才終於肯放下遊戲機,換了件衣服出門,走到附近一家常去的小吃店。

在小吃店櫃檯打工的女孩見到他時笑了下,她叫魏君儀,是他從國中就認識的朋友。

「唔,客滿了欸,你要稍等一下。」魏君儀打量一遍店內,露出帶了些歉意的神情。

劉品熹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笑了出聲:「啊,沒關係,我有看到我認識的人。」他自逕走進店裡,極其自然的坐到阿多尼斯的面前。

魏君儀略感訝異,她很少看到劉品熹對別人嶄露這樣毫無防備的笑容。

「Sir很常來這間店嗎?」劉品熹又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笑嘻嘻地問。

阿多尼斯從片刻驚訝中回過神,看著鬼靈精怪的少年,滿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劉品熹沒翻菜單,而是直接轉向魏君儀,說了一句「老樣子」。

魏君儀點頭表示明白。

沒多久,一碗香氣四溢的麵被端上桌。

「謝啦!」劉品熹衝魏君儀一笑,比了個拇指,又隨意閒聊幾句,逗得她時不時發笑。

隨後他看向阿多尼斯:「這間店的辣椒醬是特製的,我會特別請他多加三匙,特別好吃。」

阿多尼斯眼神頓了下,低低應了一聲「嗯」。

氣氛突然靜默,劉品熹只當對方心情不好,沒敢再亂開玩笑,只是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晚餐後,兩人分別,劉品熹忽然起了好奇心,偷偷跟在阿多尼斯身後,他發現對方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彎進另一條巷子裡,又進了另一間店。

劉品熹觀察了下,似乎是間開在地下的的酒吧。

他心裡犯了一股酸意,忽然不想繼續跟下去。

過了幾天,阿多尼斯如同往常到劉家上家教課。

課堂正式開始前,阿多尼斯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忍不住詢問:「上次那間麵店遇到的女孩是你女朋友?」

他知道那個女孩在對方心中是特別的存在。

劉品熹明白他說的是魏君儀,心情莫名不錯:「您希望聽到『是』還是『不是』?」

阿多尼斯無意理會他的捉弄,乾脆沉默,翻開習題。

劉品熹有些無趣的撇撇嘴,冷哼了一聲:「不告訴你!」

後來阿多尼斯再到那間小吃店用餐,發現櫃檯站的人竟換成了劉品熹。

「Sir?真巧啊。」劉品熹眨眨眼,賊兮兮的笑。

阿多尼斯再度無奈了,眼底卻不經意的流露三分寵溺:「一碗乾拌麵,多加三匙辣。」

「馬上來!」少年笑著應聲。

又過了幾個月,再次坐在小吃店裡用餐的阿多尼斯先是意識到最近劉品熹都不在店裡,隨後才察覺自己來這間店的次數似乎越來越頻繁了。

後來在課堂上,阿多尼斯看著低頭寫著數學題的劉品熹,忽然問了聲:「你……最近沒去打工?」

劉品熹停筆抬起頭:「我最近跟別人換班了,下禮拜二就去。」他輕輕笑了聲:「Sir這是在想我嗎?」如同他所預料的,阿多尼斯並不接話,然而他依然心情愉悅了不少,寫題的速度加快許多。

劉品熹察覺,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慢慢開始轉變了,以前阿多尼斯跟他不會有課程以外的交集,可現在,在課餘之外的時間,他們有時會一起吃飯、偶爾閒聊幾句。

他努力想了解阿多尼斯的興趣與生活,發現對方很喜歡旅行和寫札記。為了能夠接話題,他做了不少功課,他的學習能力本就不錯,不知不覺間竟也收穫頗豐。

阿多尼斯也覺得挺訝異,幾次聊天下來,他發現劉品熹並不是普通的紈褲子弟,他的見識很廣,眼界不同於一般的少年,更重要的是劉品熹身上自帶一種獨特的魅力,只要一笑就讓他難以移開視線。

新年前夕,劉品熹用打工存款送了一隻訂製鋼筆給阿多尼斯。

「Sir,先祝您新年快樂。」

「謝謝……」阿多尼斯忽然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落寞:有些遲疑地開口:「你……每年新年都一個人過嗎?」

劉品熹被講中心事,藏起眼神中的失落,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是阿……習慣了。」他的父母即便逢年過節也很少返家,而是寄一些他喜歡的禮物當作慰問,只是看到其他人因團員而和樂融融,他就沒什麼心情去拆那些遠渡重洋而來的包裹。

「要不要一起去看跨年煙火?」阿多尼斯突如其來的提議,讓劉品熹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見到少年欣喜若狂的樣子、阿多尼斯只覺得心情複雜,一時陷入沉默。

課程結束後,兩人一同用過晚餐,便坐著阿多尼斯的車前往施放煙火的廣場。

停等紅燈的短暫片刻,阿多尼斯看向副駕駛座,發現劉品熹正閉著眼睛小歇。他伸手輕輕撫過少年的髮絲,忽然心念一動,蜻蜓點水的吻落在對方額頭上。

劉品熹瞬間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轉頭,然而阿多尼斯已經退回原位,燈號轉變,一切回歸原樣。

到了目的地,劉品熹拉著阿多尼斯走進人潮擁擠的廣場中。他本該對人群嘈雜感到煩躁,此刻的喜悅卻壓抑過了那些不快。

阿多尼斯任由對方拉著穿梭在人群中,身在異鄉獨來獨往了許久,平時的他不是一個會慶祝節日的人,此刻卻為身旁的少年而動容。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廣場上的眾人終於迎來倒數,絢麗的煙火綻上夜空,劉品熹閉上眼睛許願,阿多尼斯看了少年一眼,眼底浮掠過各式心緒,最終化作一絲埋沒在風聲裡的嘆息。

劉品熹睜眼後先是拿過阿多尼斯的手機,自拍了一張照片才還給對方:「Sir,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兩人各自回家後,阿多尼斯翻出手機,看著劉品熹的那張自拍照許久,指尖伸向刪除鍵,卻遲遲按不下去。

相片裡的少年笑得意氣風發,會讓他想起自己早已飽經滄桑。

旭日東昇,新一年的朝陽帶來了新氣象。

有些事物似乎轉變了,卻又看似一切如常。

阿多尼斯講解著題目,一轉頭才發現劉品熹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幫少年披上外套。

「Sir……」劉品熹似乎被驚動,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

阿多尼斯愣住,片刻才發現對方只是在說夢話。

時間悄悄流淌過,劉品熹醒來時連自己都有些迷茫。他注意到阿多尼斯似乎在講電話,不動聲色的維持原來的姿勢繼續裝睡。

「他真的長得很像……」阿多尼斯的聲音壓得很低,劉品熹聽得很吃力才勉強辨認得出。

他沒聽清楚那個名字,但能從前言後語中,推敲出似乎是在說自己很像阿多尼斯許多年前喜歡過的某一個人。

他很慶幸此刻對方看不到自己埋在臂彎裡的臉,淚水無聲滑落,他自己也說不清心裡隱隱作痛的情緒,是悲傷還是嫉妒。

可儘管被當作替身,他還是無法不愛那個人。

後來他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再次清醒時,阿多尼斯已經走了。

他正要起身,才察覺身上多了一件淺灰色的西裝外套,上頭有著淡淡的佛手柑與雪松香味,他認得這是阿多尼斯常用的香水,一種溫柔沉穩,卻令他難以戒除的香味。

下一回課堂見面時,劉品熹將送洗過也熨燙的平平整整的外套還給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道謝後,自背包裡拿出另一支訂製鋼筆:「這是上次的回禮。」

劉品熹當下沒多想,收下後一直保存在書桌抽屜裡。

時間轉瞬而過,劉品熹偶然看見路邊花店打著優惠廣告,才發現情人節快要到了,以往他並不會特別留意這些,此時心裡卻起了個主意,打開手機琢磨了許久,有些忐忑的訂了兩張電影票。

到了二月十三日,下課前,劉品熹突然叫住阿多尼斯。

「Sir,我最近數學考得不錯……」

阿多尼斯對於他近乎撒嬌的態度有些訝異,靜靜等著他出招。

「那Sir明天能跟我去看場電影嗎?」劉品熹將電影票塞進阿多尼斯手裡:「不見不散喔!」少年飛快地逃離現場,不敢聽答覆。

阿多尼斯看著票券上的日期,忽然明白了,輕輕嘆口氣,揉了揉眉心。

隔日,劉品熹對著鏡子盛裝打扮了一番,卻怎麼樣也不太滿意,只好再度換回平時的裝束。

他刻意提早到了電影院前,然而左顧右盼,始終沒見到阿多尼斯的身影。

直到電影開演前的幾分鐘,才有熟悉的臉孔上前。

「咦?是妳?」來赴約的人是魏君儀。

「嗯……」同樣精心打扮一番的魏君儀心中一陣掙扎,終究還是坦白:「Mr.   Adonis   給我電影票的……他……或許還在小吃店。」

「抱歉啊,我要先走了。下次請妳吃飯喔。」劉品熹毫不猶豫地起身。

「哈哈,不用啦,你快去吧!」魏君儀揮了揮手,直到對方離去,她才發現自己的唇角彎得有些勉強。

劉品熹幾乎是用跑的跑到小吃店,氣喘吁吁地推開門。

阿多尼斯因為動靜聲而往門口瞥了一眼,愣住。

在場眾人的視線也齊齊望向劉品熹,他卻不甚在意,坐到阿多尼斯面前:「Sir,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喜歡男人。」

阿多尼斯本想說些甚麼,卻沒有裝傻的餘裕。

「所以啊……」劉品熹頓了下,他以為自己已經有勇氣表明心意,卻在真正面對這個人的時候再次心生退卻,把嘴邊呼之欲出的話嚥下:「Sir,您欠我一場電影。」

阿多尼斯莫名鬆了口氣,心裡卻也疼了一下,他發現只要看見少年期盼的眼神,就很難說出拒絕的話:「……知道了。我後天要回英國一趟參加表妹的婚禮,下星期才回來,要告知你停課一周。不如,就約在下禮拜日吧?」

劉品熹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連聲說好。

後來的一個禮拜,劉品熹總覺得特別漫長,恰巧學校課業又特別繁重,讓他疲憊之餘更加煩躁。

一個星期後,阿多尼斯歸來,也重新恢復了家教課程。

「最近課業壓力很重嗎?你看起來很累?」阿多尼斯見面時的第一句話令劉品熹有些意外與驚喜。

「忙著想念Sir。」劉品熹,坐在書桌前,手裡轉著筆,習以為常的胡亂調戲。

「嗯,我也很想你。」阿多尼斯的聲音很低,劉品熹幾乎要忽略過。

「What   did   you   say?」手裡的筆掉到地上,劉品熹猛然回頭。

「Nothing.」阿多尼斯彎下身去撿起筆,眼底湧起的波瀾一轉而過,終究回歸平靜。

時間恍若凝結,劉品熹站起身,擋住對方的去路:「Sir!我……」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阿多尼斯神情淡漠,卻沒意識到自己逃避的心態其實也難得任性了一回。

劉品熹徹底愣住,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一手推落身旁架子上的花瓶,奪門而出。

劉品熹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覺得身旁景色有些陌生。

而當他漸漸沉靜下來後才察覺自己臉上掛著淚水,下嘴唇也被咬出血。

他找了附近的公園洗了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拍了拍臉頰。

他終究是太過年少,從來就看不透阿多尼斯的真心。

而他以往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在對方眼裡也不過雕蟲小技,興不起波瀾。

他將自己打理乾淨並收斂了情緒後,才叫了計程車回家。

進了家門,他發現地上的花瓶碎片已經收拾乾淨了,餐桌上則擺著小吃店的乾拌麵。

他腦海裡浮現出阿多尼斯收拾著碎片的身影,忽然憶起躺在書桌抽屜的那支鋼筆自己一直沒拆開來看。

他打開筆袋後才發現,筆身上印著阿多尼斯的手寫字:「There   are   plenty   of   fish   in   the   sea.」

「Sir……您真的很過分……這樣要我怎麼忘記您?」他喃喃自語。

後來幾堂家教課,劉品熹刻意保持這距離,沒再說甚麼逾矩的話。注意到阿多尼斯拇指上多了一道傷痕,他皺了下眉,又將關心的話吞回肚子裡。

阿多尼斯看著少年明顯的轉變,似乎有幾次想說些甚麼,但總是欲言又止。

兩人間的互動似乎一直不冷不熱的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阿多尼斯看著看似沒什麼異狀、成績甚至蒸蒸日上的少年,心裡卻泛起不祥的預感。

那天是劉品熹二十歲生日,他買了個小蛋糕,象徵性的為自己慶生。

夜幕降臨,劉品熹喝了點酒,酒精一點一滴磨滅掉他的理智,他順手拿起電話,撥通阿多尼斯的號碼:「Sir,今天是我生日,您可以喜歡我嗎?」

沒等對方回應,他切斷通話,將手機關機。

他回到房間裡換了一套襯衫,噴了點香水,憑著記憶走到先前阿多尼斯所到的那間酒吧前。

順著一階階樓梯向下,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一抹神秘優雅的輪廓,隱藏在喧囂城市下的酒吧漸漸顯露真實面貌。

劉品熹推開門,他的氣質吸引了不少目光,他以淡漠的神情拒絕了所有上前搭訕的人,坐到吧台最角落的位置,點了杯長島冰茶。

調酒師略感訝異,一面調酒一面不動色的觀察著眼前的少年,他的氣質太不凡,竟與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

長島冰茶被送到劉品熹面前,卻被另一隻手接過。

「你來這裡幹甚麼?」阿多尼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語調多了分平常沒有的冷意。

「Sir?」劉品熹微愣,旋即彎起了笑:「為甚麼不能?Sir,您沒有立場阻止我。」

他的笑容慵懶且帶了點痞氣,引來更多目光,有心想上前的人卻又被阿多尼斯的眼神擋了回去。

阿多尼斯沉默片刻,把酒杯推回對方面前。他注意到少年身上特意噴了香水,下意識皺起眉。

劉品熹拿起酒杯,品了幾口,眼底帶著笑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阿多尼斯聊天。

阿多尼斯沒有點酒,看著對方的反常,始終皺著眉。

直到酒杯見底,劉品熹付了錢,起身說要走。

「我送你回去。」阿多尼斯暗暗鬆了口氣,跟著起身將椅子靠攏。

「今天是我二十歲生日,可以要求一點生日禮物吧?」劉品熹似乎有些醉了,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示意對方靠近些。

「……嗯,你說吧。」阿多尼斯停下腳步,傾身靠近,他也很想趁這個機會、聽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說說心裡話。

「這是我今天的第二個願望……」劉品熹恍神般盯著眼前一雙漂亮的藍眼睛,下一瞬抓著對方的衣領,踮著腳尖吻了上去。

酒的微甜與辛辣隨著少年的氣息被度了過來,阿多尼斯微微僵住,直到少年鬆手拉開距離。

整夜沒碰酒的阿多尼斯在那一刻徹底醉了。

兩人一同回到阿多尼斯的住所,磕磕絆絆得跌進沙發裡。

劉品熹跨坐在阿多尼斯腿上,伸手環著對方的脖子,近身要吻,卻被偏頭避開。

「Sir,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嗎?」他把襯衫袖子湊到對方鼻尖,濃郁奔放的廣藿香與雪松香縈繞,近乎魅惑:「聽說這款香水很令人沉醉,但我看八成是我被騙了。」

阿多尼斯對上他的視線短短一瞬,又立刻撇開,對方不過是一個懊惱的神情,都能讓他心生憐愛。  

「如果今天你遇到的不是我呢?」阿多尼斯沉聲問道。

劉品熹笑意更濃,吻在對方頸子上:「所以我的第一個願望是『想要見到你』。結果你就來了。」

「……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阿多尼斯啞著嗓子,做出最後一點於事無補的掙扎。

這次劉品熹答得毫不猶豫:「Sure,   Mr.   Adonis.」

阿多尼斯終於伸手扣住他的腰,托起臉,輕柔的吻落下,一開始還帶著些許試探,可在劉品熹濃烈的回應下,逐漸變成佔有意謂濃重的深吻。

襯衫衣襬被撩開來,帶著薄繭的手在白皙的肌膚上摩娑,他們都明白彼此要的不只是擁吻,而是佔有對方的一切。

歡愉過後,兩人相擁而眠,半夢半醒間,劉品熹感覺到似乎有人親吻了他的額頭,在他耳畔低聲說了一句:「I   love   you.」

天還未亮,阿多尼斯已經悄悄起身,沒驚動身邊熟睡的人,隨意套了件衣服,到陽台點了支菸。

夜風微涼,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因為年輕時的回憶作祟,劉品熹已經足夠特別,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替身。

他腦海中浮現與少年相處的一幕幕過往,有時竟會覺得時光太殘忍,對方正是年少,自己卻已要開始衰敗。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不敢去想,自己真的能守護那名少年,得到幸福。

隔日劉品熹清醒時,房裡只剩他獨自一人,若不是宿醉帶來的不適和身上的痠疼,他幾乎要以為不過是一場夢。

他走出客廳,發現正在翻著旅遊雜誌,而桌上擺著一盤豐盛的早餐。

「Sir……」他才正要開口,便被阿多尼斯打斷。

「你醒了?吃點東西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劉品熹心裡一沉,隱約覺得對方想逃避。

果不其然,阿多尼斯佯裝無事般,和他的相處模式退回到刻意保持距離的模樣。

劉品熹心理縱有不快,卻也找不到突破點開口。

隔日下課臨走前,阿多尼斯忽然開口:「我跟你父親說好了,今天是我的最後一堂課。」

劉品熹手上一痛,才發現竟是手裡的原子筆被自己硬生生折斷了。

「太不公平了!您分明連道別的時間都不給我!」

阿多尼斯別過視線:「你不需要被這些事情牽絆住。」

「Sir!」劉品熹上前拉住阿多尼斯的手,卻被輕輕繞開。

大門隨著阿多尼斯離去應聲關上,劉品熹蹲坐在地上,無可壓抑的無聲痛哭。

幾天後,阿多尼斯本來要去劉家的時間暫時未安排新的工作,空閒了下來。

然而他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屋外下著滂沱大雨,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個少年肯定又心情不好了。

門鈴聲響起,阿多尼斯開門,旋即愣住。

站在門外的劉品熹沒有帶傘,被雨淋的狼狽。

少年一頭埋進他的懷裡,不發一語,眼神卻道盡委屈。

阿多尼斯欲言又止,最終沒多說甚麼,只是整理出客房並煮了熱湯,讓對方盥洗與歇息。

次日,劉品熹看著鏡子裡神情憔悴的自己,心底深深嘆息:「居然神智不清到使出苦肉計了,太丟臉了劉品熹。」

將自己打理整齊後,劉品熹終於有勇氣收拾因為一時幼稚而造成的局面。

他走至客廳,發現阿多尼斯正背對著他,在廚房料理著早餐。

他走至對方身後,伸手環抱住他。

阿多尼斯毫無防備,身子僵了下。

劉品熹深怕又被隨意糊弄過,搶在對方開口前先發話:「Sir,您別走。我喜歡你。」

阿多尼斯沉默許久,才終於放下手邊的工作:「你還有大好前程,可惜我已經老了,無法與你相伴而行。」

「這不該是您拒絕的的理由。Sir,請相信我一次。現在的我眼界和見識還太過狹隘,但我會努力成為配得上你的人。」

阿多尼斯輕輕嘆口氣,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回到遙遠的故鄉,可他終究捨不得。少年根本於須說服他,單是這個擁抱,就足夠讓他動搖:「那我們就試試吧。」他回過身,去吻他深愛的人。

他的歲月已經無可揮霍,卻願意為他放手一搏。

後來的日子裡,劉品熹三天兩頭就往阿多尼斯家裡跑,最後甚至乾脆窩著不走、比待在自己家裡的時間還長。

即使如此,兩人的生活卻也沒有因此受到太多牽制與改變,阿多尼斯接了新的補習班工作,劉品熹也繼續完成學業並拓展自己的夢想藍圖。他們的人生裡多了彼此的位置,在不斷的溝通與磨合中找到最適合的步調。

時光飛逝,轉眼間劉品熹即將畢業,他為自己安排了一場旅行。阿多尼斯也空出假期,與所愛之人回到故鄉。

於是兩人遠渡重洋,並肩走在倫敦的街道上。

「冷不冷?」阿多尼斯看著身旁「瘦瘦弱弱」的身版,伸手將人往懷裡帶。

「……Sir,我不是女孩子。」劉品熹小聲抗議。

阿多尼斯沒打算理會,將手扣得更緊。

「……」劉品熹將半張臉埋進圍巾裡,暗自慶幸身在英國,不會有別人認識他。

「你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問我的問題嗎?」阿多尼斯忽到。

劉品熹眨眨眼,很快想起對方指的是甚麼:「Sir.   Do   you   have   a   boyfriend?」

「Yes.」

四年前兩人第一次相識時的一句無心玩笑,竟默默牽起兩人的緣分。

即便是當年確認關係的那一刻,阿多尼斯都還在懷疑兩人之間的愛究竟能支撐著彼此走多遠。

但至少此時此刻,身邊的人讓他相信永恆。

大笨鐘的鐘聲響起,兩人在悠遠的鐘聲下不約而同牽起彼此的手,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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