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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春雪相逢(1)

“世人都道他驚艷,卻也只記得他驚艷,其餘種種,一概不論。”

蘇家娶親一事,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柳四少,原名柳苳年,漢人,男,二十二歲滿,上有三位兄長,大哥柳玄,二十八歲參軍抗戰,英勇戰死,賦商路三條,南北一街,二哥三哥赴美讀書,半個洋人了,卻是半點長進都無,別的不學,學些吃喝嫖賭,輸成了窮光蛋還得讓人來柳府討債,被城裡人笑話叫「假洋狗子」,要說丟人,那是實在丟人。

柳家那以前,可是京城四大家,柳老爺靠著殺伐起家,染了一身的血氣,槍砲彈藥傍身,商會裡頭誰看了不叫一聲威風堂堂的“柳爺”?

可現在呢?

現在提到柳家,無非兩種原因,第一,柳家那二少三少又到哪條街撒潑欠錢了、第二,那當然還是,大名鼎鼎的柳四少,又被哪位闊少爺看上了......

「荒唐!」柳苳年怒喝一聲,將手裡的報紙扔到地上,雙目裡頭火焰熊熊,一身白衣拖了地,整個人上半身就靠兩隻細瘦的手臂撐在桌沿,「蓉兒,取我筆墨來。」

少爺也不知又見了什麼東西,總歸不是些好的,蓉兒心想,總有一天她定把那每日都來的報童趕回去,省的天天地迎著臉上去給她家少爺順氣。

「小清,還不動作。」她癟著嘴瞪向另一位婢女小清,熟練地拉開床邊紅木櫃的抽屜,從裡頭取出了兩個繡袋,使喚還愣在一旁的小清快些備水準備磨墨,自己則走到桌邊,撿起地上被揉皺的報紙,輕瞥了兩眼,「又是這家報社啊?少爺,咱斬草得除根......」

「不,我再寫信過去,一家一家的這麼跑,得跑到猴年馬月?」柳苳年深吸一口氣,扶著床板坐了下來,背脊靠著床柱,整個人蒼白異常,說句話能喘個兩三次,「日楊報社負責人王辰是個慫包,他得罪不起咱家。」

蓉兒挑眉,把東西佈置好,什麼話也沒回。

柳苳年豎著眉,惡狠狠的又道:「就是現在的柳家,他也沒資格作賤。」

「是,王辰他沒膽,咱柳家要論作賤,誰比得過您二三哥呢?」蓉兒聽的心裡不快,張口閉口都是赤裸裸的嘲諷,也沒想顧及顏面,反正那倆敗家眾人皆知,「我看啊少爺,您還不如接了商隊,與其讓那倆個傢伙壞了生意,還不如您親自上陣。」

柳苳年聽了後,苦笑著彎起了嘴角:「妳這是膽子肥了。」

蓉兒撇嘴,儼然一副“那又如何”的驕縱樣,柳苳年本欲再說些什麼,見小清正好端著水跨過門檻,也就閉上了嘴。

「少爺,蘇老闆執意要見您,現在就在外頭杵著呢,您若是不肯出去,他就不肯走了。」小清放下水碟時像是突然想到,又補充了幾句:「貨品都擱外頭了,足足十大箱,小清聽說那裡頭是從南洋運回來的香料,全是好貨!」

「貨物?什麼貨物?」柳苳年一聽,當即瞪大雙眼,怒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床板嘎吱作響,蓉兒噘起嘴來,替他把擱在床頭的高領毛衣取下,「蘇邵真再來一次,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他!」

柳苳年一把扯過蓉兒手上的毛衣,不等小清上前來伺候,扒拉了幾下後就要奪門而出,好在蓉兒習慣了這種場面,不急不徐地扯住了柳苳年的手腕,又踮起腳尖給他添了條素色圍巾後,才叮囑著讓他別著涼,放行了。

要說,這蘇老闆也真是個奇人......蓉兒悶悶地想,彎下腰去把方才被柳苳年一氣之下掃落的橘子撿起,擱一旁小清纖細的手上,「拿到膳房換了去。」

小清這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蓉兒,心虛怕挨罵,一溜煙的踩著石子路跑沒影了。

這蘇邵真啊,年紀輕輕,事業有成,傳聞那混帳老爹蘇易登早些年身體還健朗時,時常的往外頭跑,像是身後總有一團火追著那屁股蛋兒燒,永遠不停歇就罷了,家有妻兒等,還能在外頭拈花惹草,沒有哪天不是在女人的懷裡醒過來的。

蘇邵真就是在日本島上被某個妓女帶回鄉土的,他老爹沒想要他,隨手一扔就當沒這個兒子,別人都說這爹沒心沒肺,他倒好,自個兒困苦慣了,在京城裡做小乞丐竟是混出了一番名堂。

手底下養著一群不學無術的窮孩子,整日挑著桿兒蹲在街口等富人的馬車經過,算準了時機就拿竹竿打馬腳,馬車後面是有貨物的,這麼一顛簸,土豆、蘿蔔落個滿地,夠他們一夥人吃一陣子。

你說他壞嗎?倒也不壞,人總得給自己謀點生活的本領,他這渾渾噩噩好幾年來,沒少被人追著打罵,都是牙一咬、血一吞,拼死拼活的撐了下來。

除了其中一次運氣不好,蹲在人樓下乞討被脾氣暴躁的主事逮了正著,險些給打死扔在路邊,這事鬧挺大,主事叫王毅,開的金滿樓是賣鐵器的,平時就給上面那幫領事館的人鑄造些冷兵器,生來眼裡見不得髒東西,什麼叫花子、什麼青樓戲子......見著了就抽、抽個三天兩夜,求饒了沒用、上頭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都是低賤的玩意兒,沒他們什麼事,不出人命死幾個人都驚不起什麼大風浪。

蘇邵真剛從日本被帶來,哪裡懂當地規矩?餓了就討飯,管你什麼樓,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結果這麼一蹲,差點蹲到閻王府門口,被人狠抽狠罵了一頓,鐵條石塊一通砸,從此說話都不利索了,當時哭的又太兇,聲帶硬生生的給他哭裂了,聲音沙啞難聽,成了街上人的笑柄,說是「小破結巴」,好在命大,流了滿地的血也能支棱起來,混成了現在的蘇家商舖掌門人。

「蘇老闆。」柳苳年瞪著他,眼睛跟個銅鈴似的,談吐之間有種不容分說的氣勢,地上的雪給他映照的又蒼白又模糊,大寫的“不近人情”,「咱柳家收不下您這大禮,還請回吧。」

蘇邵真背對著他,站在一顆斷了枝椏的梅樹下,頭上戴了頂最近大為風靡的圓頂寬沿帽,什麼話也沒說,腳邊堆著幾個木箱子,外頭印上了海關那兒的檢定章,還真如小清形容那般,一看就是奢侈貨,隨便擺上檯面就能賺夠本......可、可就這麼送人?

柳苳年這下真的不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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