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代号:薪火相传(一)

“我的心灵很平静,因为我知道我所信的是谁,也深信它能保全我所交付他的,直到那日。”

——法拉第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就这样悄悄的到来了。

绿茵之下,秽土之中。一只蚂蚁正在勤勤恳恳的挖掘着一条悠长而又深邃的地道,这条地道将会和其他蚂蚁所构筑的地道一起组成一座错综复杂的地下工事,而这座工事又会成为蚂蚁们的君主也就是蚁后的华丽地宫的一部分。

这只蚂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挖掘这条隧道,也不知道还要挖多长时间,它只知道自己只需要遵从蚁后的命令就可以了。就像蚂蚁从它的前辈手里接手了这份工作一样,相信在它死后还会有别的蚂蚁来接替它继续从事这项工作。

就在蚂蚁辛勤挖掘的时候,忽然,某种坚硬的物体阻挡了它前进的道路。在黑暗之中,蚂蚁用它的触角轻轻地触碰着物体,以此来判断现在的情况。

随后,蚂蚁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这个物体触感上像是金属,而且异常的巨大,推,肯定是推不动了,看来只能绕路走了。

于是,蚂蚁便开始向右挖掘。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在蚂蚁暗自感叹这物体其体积之巨大的时候,忽然,前方传来了阵阵微风。

蚂蚁顿时感到很纳闷:这地底下怎么会有风呢,莫非,前面有一个洞?

想到这,蚂蚁就用触角四处摸索了一下,随后它发现:这巨大的金属物体似乎在此处开了一个口子。

面对此时此景,蚂蚁即刻做出了决定:与其继续漫无目的的向前摸索,不如就在此穿过洞口,说不定就这样穿过这物体了。

随即,蚂蚁便开始动身尝试穿过洞口。虽然说这是一个对蚂蚁来说都算小的洞口,不过好在这个巨大的物体好像不是很厚,蚂蚁仅仅爬了几步它的触角就已经感觉不到前方的障碍了。在经过了对周边环境短暂的接触后,蚂蚁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某种巨大的金属坑道之中,同时它还发现右侧不知为何一直传来阵阵强风,这股强风迫使蚂蚁不得不选择向左侧前行。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爬行,蚂蚁感到身后的强风似乎减缓了,同时与之迎面而对的是一个奇怪的洞口。为什么说这洞口奇怪呢,因为它不同于其他的那种不规则圆形的岩洞,而是一个由几条巨大长方形金属板规则的分割成几块同等大小矩形开口的方形金属洞口。随后,蚂蚁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好奇顺着这奇怪的洞口缓缓的爬出了金属坑道。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但是进入蚂蚁视野的并不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景象,而是垂直向下的悬崖峭壁,看起来它像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坑道。蚂蚁随即开始摇晃自己的触角来判断当下的情况,这个坑道感觉起来与刚才的金属坑道截然不同,峭壁的触感上像是石头,但是表面上好像是涂了什么东西让其看起来白暂无暇而且非常光滑。

更令蚂蚁感到不解的正上方传来了刺眼的光芒,明亮而诡异的白光使蚂蚁感到双眼发涩,但同时也为它提供了清晰的视野。

随后,蚂蚁定睛环顾四周,可能是因为距离遥远,所以视野显得很模糊,但是尽管如此,它还是隐隐约约地能看到自己的正对面似乎也有一面和自己所处位置相同的峭壁,而洞口的左右是一望无际的峭壁向两侧延伸,就好像世界是没有尽头的。

此时此刻,一种因为身处陌生环境而产生恐惧感在蚂蚁的内心油然而生,它回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方向。顿时,两个相互矛盾的声音在蚂蚁的心中博弈了起来。

“回去吧。”一个声音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世界,像其他蚂蚁一样老老实实的给蚁后挖地道不好吗?这里说不好就是蜘蛛或者瓢虫的秘密基地,回头死在这都不会有蚁给你收尸。”

另一个声音说:“可是就这样回去真的好么。在你短暂的生命中,这样的大探险还能有第二次么。多月以后,待你年老力衰再回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不会觉得遗憾么。”

是进还是退。

思前想后,蚂蚁做出了决定,并迈出了改变它蚁生的一步。

“不过话说,这岩壁还真高啊。”蚂蚁一边想一边顺着岩壁向下爬。

有关迈进这陌生环境的第一步,蚂蚁想起了曾经一条蚯蚓对它说的话:在追寻光明的同时,也要当心被它烤干。所以,蚂蚁选择了避开诡异的白光,并向下爬行。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行进,蚂蚁的前肢终于触碰到了地面。当重力不在驱使蚂蚁下坠时,它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就在蚂蚁刚刚站稳脚步时,忽然,地面开始颤抖。蚂蚁本能地躲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随即它对当前的局势做出简单的分析:地面震动的幅度并不大,不像是地震,更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

一条悠长的走廊中,一张救护床在周遭人员们的簇拥下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快速前进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吸顶灯在众人的头顶一盏接一盏的掠过,可在救护床上的少年阿邴看来那更像是临终前的走马灯,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侵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这感觉就好像是有上万把小刀在对他那虚弱的身体进行着残酷的凌迟。阿邴艰难的挪动他的右手,并轻轻地握住了在病床旁的人群中一位陪同奔跑的年轻女性的手。

阿邴隔着呼吸罩用虚弱的声音说:“丁老师,我...我难受,我好难受。”

那名女性听后焦急的应道:“阿邴你坚持住,老师就在这,我们马上就到手术室了,你再坚持一下。”

阿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喉咙中涌出,随后伴随着他瞳孔的放大,呼吸罩的内衬瞬间就布满了腥红的鲜血。一旁的医护人员见状更是加快了脚步,众人风风火火的奔向手术室。

阿邴隐隐约约的看到了眼前手术室的圆盘状无影灯取代了走廊的吸顶灯,同时病床也停止了前进,周围的医护人员也开始配合机械医生准备手术。

手术室外,显示‘手术中’的电子灯已然亮起。丁老师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待着手术结果,她一边双手捂嘴,目光呆滞地看着在眼前地面上慢慢爬过的蚂蚁,一边脑子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着希望一切顺利。

许久之后,一阵门锁运作的声音打断了丁老师的思绪,她随即看向声音的来源也就是手术室的方向:只见显示‘手术中’的电子灯已经熄灭,同时一名医护人员拿着一份报告走了出来。

看到医护人员的身影后,丁老师第一时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向医护人员凑了过去。

“大夫,请问阿邴的情况怎么样了?”丁老师面带焦虑,语气急促的问道。

医护人员摘下口罩,擦了擦头顶的汗,随后用一副生死看淡的语气说道:“病人是早衰症晚期,七分钟前已宣布死亡。”

医护人员此言一出,丁老师的眼中瞬间失去了高光,她稳了稳心神,随后用一种颤抖的语气问道:“早衰症?晚期?可是阿邴才十岁,这怎么可能呢?”

医护人员拿着笔一边在手中的报告上写着什么,一边回答道:“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需要等尸检结果出来后,才能给予明确答复。您是他的培育老师吧,请在这签个字。”说罢便将手里的报告和笔递给了丁老师。

后来发生了什么,丁老师都记不太清了,她只是自己机械性的签完了字,然后行尸走肉一般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当丁老师回过神来,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她不在是身处自己的房间,而置身于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森林当中,漆黑的夜空和浓浓的夜雾使周围的一切都看起来非常的模糊。

这片森林丁老师从未来过,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莫名的熟悉。

此时此刻丁老师的身体并不受她控制,而是自己站了起来随后向某一个方向探索性的走去。这感觉就好像是丁老师是装在别人身上的摄像机,只能从别人的视角去看,可是自己却不能改变什么。

就这样,丁老师跟着“别人的视角”看了好一会,忽然远处出现了微弱的灯光,于是“这个人”便向灯光走去。又走了一会,丁老师跟着视角似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桥,桥下流淌着滔滔河水,而那灯光正好是桥旁的引路灯。

顺着桥头看去,河的对岸,浓雾之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建筑物,而一些体大如山的身影在建筑旁缓缓的移动着并发出阵阵嘶吼。

随后,丁老师跟着所在视角的这个人环顾四周,发现桥墩旁坐落着一间饭庄,饭庄前立着一个大牌子,之间牌子上写着:孟婆庄。一位老婆婆正在饭庄门口用一口大锅熬汤。

伴随着饭庄风铃的响动,河畔刮起了阵阵清风。微风拂过刚刚经过的大森林,从而使得森林中的大树发出“啪啦啦啦”的响声,这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有人拍手一样。

忽然,丁老师所在视角的这个人似乎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这个人转过身去,迎接他的是一位扎着麻花辫的身着古式水手服的小女孩。

随后女孩缓缓的抬起头,四目相接,那是一副猩红的瞳孔长在一张白如死灰的脸上。

“嗡嗡,嗡嗡”手机的定时闹钟发出了恼人的噪音。

丁老师从梦中苏醒,进入视野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同时一种恶心夹杂着浑身酸痛如百蚁啃咬般的痛苦感觉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丁老师习惯性的伸手将离自己并不是很远的手机勾了过来,并关闭了闹钟程序,然后她又强忍着痛苦感拿着手机操作了一番。

随即,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周边的黑暗,周围的一切也变得熟悉了起来,这正是丁老师居住多年的公寓。而此刻,丁老师正四仰八叉的平摊在床上,被她那乌黑的过肩长发覆盖的枕头旁还摔着刚刚用过的手机,同时房间的天花板也在迎接着她那呆滞无神的目光,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她的外套和阿邴的死亡通知书。看来刚刚过去的一天,对丁老师来说确实是不适的一天,以至于她昨晚睡觉的时候甚至都没脱衣服。

酸痛和恶心正在加剧,以至于丁老师不得不去立刻处理一下这种糟糕的感觉。随后,丁老师伸手摸向床头柜,并将一个瓶身上写着“早衰症阻断剂”的药瓶拿到了自己的眼前。

丁老师皱着眉头看了看写在瓶身上的使用说明,然后她倒出了几颗药粒并将它们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不一会,伴随着药效的发作,丁老师感到舒服了许多,随着痛苦感的慢慢减弱,她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慢慢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几小时后,在一个多媒体教室中,丁老师正在教室的讲台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对着教室中的学生们照本宣科。但现在的丁老师可变了模样了,她一改几小时前的颓废状态,之前呆滞的目光在此刻却变得炯炯有神,被束成马尾辫的过肩长发也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笔挺整洁的教师制服也使她看上去干练了许多。

“好了,那么在下课前,我们要进行例训,所以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回到序章。”丁老师用她那干练的语气说道。

在看到学生们完成了指令后,丁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她的授课:“西元20XX年,第三次世界大战在各大国相互进行核武器打击后宣告结束。但是,覆盖全球的核打击严重破坏了地球的生态系统,以至于地表已经不再适宜人类居住,同时核辐射也对幸存下来的人类健康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例如‘早衰症’和‘梦灵症’。所以,世界各国展开了移居地下的文明自救行动,而在我国该行动的代号命名为:‘薪火相传’。‘薪火相传’的主旨目的为使我们的种族、文明、政权在这场浩劫中得以生存和延续,其具体实施方案为:在全国范围内修建无数个由人工智能‘数控中央’统一操控,用于人们居住和工作的封闭式地下城。通过几代人在地下城中的繁衍、发展和传承来度过这一艰难的时代,直到地表的核污染被地球本身完全吸收,自然环境恢复到适宜于人类居住为止。”

说到这里,丁老师顿了顿,并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学生们的状态,尤其是坐在教室后排角落中的一位学生。

随后,丁老师继续说道:“同时,由于物资匮乏,地下城根据社会整体需求进行了功能上的划分:农务型,医护型,工业型。其中,农务型主要任务是生产粮食,像什么鸡、鸭、猪、牛、羊等一系列肉类以及各种五谷杂粮都是农务型地下城生产的,但是,由于地表的核污染问题,粮食在运输的时候不能暴露在空气中,所以这些粮食根据营养平衡都被集体加工成了营养罐头。医务型:由于物资匮乏,所以国家进行了计划繁育,明令禁止了自由恋爱和各种家庭关系,因此医务型地下城主要负责人类的繁衍生息、为退休人员养老送终和生产各类药物,例如人人都在吃的‘早衰症阻断剂’。最后,便是工业型,顾名思义,工业型地下城的主要作用是生产各种机械单位,小到子弹、扳手,大到坦克、直升机。同时,为了方便从医务型地下城发送到其他功能型地下城的新人员能够快速适应工作环境,每一座地下城都会选出一些曾经的优秀职工作为‘培育老师’来为新人进行培训。而我们所在的这座地下城,就是一座工业地下城。所以,也就是说,阿纪,你和隔壁班小辛的关系能断就赶紧断了吧,不然等警备处知道了,保证让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丁老师最后的发言引起了全班第一片笑声,但是笑声结束后,一名学生举起了他颤抖的右手。

“丁老师,我有个问题。”那名学生向丁老师举手提问

“说。”丁老师干练的回道。

“请问老师,早衰症会很痛苦么?”那名学生站起身用捎带不安的语气问道。

丁老师忽然觉得这名学生的音色有点耳熟,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名学生和昨天去世的阿邴长得一模一样。

随后,丁老师靠在讲台上,并在脑内稍微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用镇定说道:“人固有一死,早衰症只是把这个时间点提前了,昨天那位邴同学去世的具体原因医疗办还在进行分析,听说是还有些其他因素,所以这位邴同学你也不要太慌张。”

看到刚才发言的同学坐下后,丁老师又接着说:“同学们,早衰症也好,梦灵症也罢,大家都不要害怕。早衰症的临床病症表现为感到恶心和四肢酸痛,偶尔会有头晕咳嗽等现象。梦灵症的临床病症表现为睡眠时会梦到位于一条河流边的森林,河上有座桥。早衰症是现在人类生命的一个必经阶段,而梦灵症只是核辐射对我们的脑细胞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罢了,大家不需要太在意。”

丁老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又用关怀的目光关注了一下坐在教室后排角落中的一位学生。

随后丁老师对学生们说:“好了,同学们明天见,俗话说‘机床想用好,理论很重要’回去别忘了写作业。下午是金工实习课,替我给丁老师带声好。”

丁老师话音一落,教室里的学生们立刻站起来高喊口号:“我为薪木,希望如火。薪火相传,终得正果!”

“‘人生的必经阶段’?你就是这么跟学生说的,还敢不敢再草率一点?”一名年轻的女性医护人员对丁老师俏皮地说道。

午休时间,根据法律规定,地下城的居民会在此时享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在此期间,人们通常会选择用自己的放松方式休息一下,以便下午能有更好的精神状态回归工作岗位。而此时此刻,丁老师正在护士站和自己的好闺蜜也就是医疗办的易护士聊着八卦。

丁老师在听到刚才易护士的嘲讽后,面带苦笑的说道:“那要不然呢,我还能怎么说。告诉他们‘我们随时都可能暴毙,所以现在赶快去申请安乐死吧’,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

丁老师此番发言引来了易护士的一阵嘲笑,这气的丁老师挖了一大勺手里的营养罐头,然后直接塞到了易护士的嘴里。

“我让你笑!”丁老师语气略带羞涩的说道。

易护士一边面带笑容的嚼着嘴里的营养罐头,一边半举双手表示投降。丁老师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可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四肢锥心刺骨般的酸痛打断了她的思绪,同时到来的恶心感使她弯腰蜷缩在了凳子上剧烈的咳嗽。易护士见状赶紧改变了状态,刚才的嬉皮笑脸一时间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心和帮助,她连忙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早衰症阻断剂”递给了丁老师,看丁老师将药粒吃下去后,她又轻轻地拍着丁老师的后背为其顺气。

丁老师吃了药之后又咳嗽了一阵,但是慢慢的,她的咳嗽逐渐减缓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口大口的呼吸。易护士见丁老师情况好转之后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随后自己也预防性的吃了两粒相同的药。

看着丁老师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易护士用关切的语气对丁老师说:“要我说,你赶紧申请退休得了,听说离退中心那边待遇还正经不错呢。你今年多大岁数,二十五了吧?也老大不小了,硬撑着干嘛。”

丁老师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果断的说:“不行,现在不行。”

易护士随口应了一句:“法律规定,二十二岁就可以申请退休了。”

但丁老师回答说:“就是不行。”

易护士听后抱着双臂想了一下,然后她凑到丁老师的耳边说:“是因为那个孩子么。”

此话一出,丁老师当即回头看了易护士一眼,脑中立刻回想起教室中坐在后排角落中的那位学生。随后,丁老师转过脸,并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易护士见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唉,你啊你。”

就在这二位正一唱一和聊着,悠扬的铃声和激昂的广播忽然在整个地下城中响起:“我为薪木,希望如火。薪火相传,终得正果。午休时间已结束,请各单位归队。”

这广播不仅打断了二位的谈话,同时也结束了地下城居民今日的午休。

从护士站出来后,丁老师独自一人走在地下城的大街上,根据今日的课程安排,她的学生们下午是金工实习,也就是说她下午可以休息了,这也为她带来了一段用来思考的时间。自从被人力资源部从一线工作调至二线后,丁老师的闲暇时光就越来越多了,她开始变得多愁善感,变得喜欢与人交往,但同时伴随着她身体状况的日益恶化,丁老师又常常感到一丝哀伤和凄凉。丁老师时常想做点什么,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生活中留下点什么足迹,但是依照当下时局,她什么都做不了。

丁老师就这样一边发呆,一边在大街上溜达,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回到了学校。看着学校的牌匾,丁老师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但非常想干的事。于是,丁老师便拿出访问卡刷卡入校,随后,她便来到了金工实习教室。顺着后窗向教室内望去,丁老师的目光集中在了一位少年的背影上,而那个背影正是属于教室中坐在后排角落中的那位学生。看着眼前这位努力工作、积极学习的孩子,丁老师露出了一抹慈爱的微笑。忽然那个孩子别过头打了两个喷嚏,而这一幕正好被丁老师看到了,她望着那工作台上扬起的清灰,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阿武   ~”第二天刚下课,待其他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丁老师叫住了经常坐在教室后排角落中的那位学生。

随后这位叫阿武的学生转身礼貌性的回答道:“丁老师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这...这个是给你的。”丁老师一边扭扭捏捏的递给阿武一个小包裹,一边支支吾吾的说道。

阿武疑惑的从丁老师手里接过了这件东西,在当即拆开包装后,他发现那是一条自行车面巾,然后他又一脸不解的看向丁老师。

丁老师略显不自然地解释道:“啊,那什么。昨天你们实习,我去探班来着,看见你总打喷嚏,我就给你买了个面巾。然后,这,平时实习和骑自行车也用得着,是吧。”

阿武摸着那条质量不错的面巾,一脸真的很需要,但是又不好意思要。随后阿武说道:“老师,您说您....我就这么拿您东西,这,不太好吧。”

丁老师听后倒是大方的说:“啊,没关系,没关系。老师嘛,就应该多体谅学生,而且这也没花多少工分。”

阿武听后略带不自然的说:“那,那就谢谢老师了。”说罢,便将面巾收了起来。

然后两人就这么无语的对视了一阵,最后还是阿武打破了僵局。

就听阿武说:“呃,请问老师还有其他的事么。”

丁老师一下回过神来,随后说道:“哦,没....没有了。”

阿武听后礼貌性的说了一句“老师再见。”随后便转身离去。

看阿武离去的背影,丁老师伸出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小声说道:“路上小心。”

“阿武~”又过了几天,同样是放学后,丁老师又叫住了阿武。

随后,阿武又是一脸的疑惑:“呃,丁老师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丁老师像是在解释什么状况一样对阿武说:“哦,我看你最近学习成绩有点下降,所以给你找了一点补习资料,希望能帮到你。”

阿武略显错愕的一边点着头,一边收下了补习资料,随后礼貌地说:“那就...谢谢老师了。”

在双方互相道别之后,丁老师看着阿武的背影又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又变成了那句小声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路上小心。”

往后的日子里,丁老师对于阿武的“师生间的关怀”变得越发的频繁了,她隔三差五的就给阿武拿东西,从养生壶到床单、枕套可谓是无微不至,同样她对阿武的课业辅导也变得越来越频繁了。

“阿易,你知道吗?自从我给了阿武那条面巾之后,他就一直在用,金工实习,平时骑车,只要是能用得到的地方,他就一直在用耶。”护士站中,丁老师兴奋地和易护士分享着最近的消息。

易护士一边把玩着水性笔,一边一脸无奈的听着丁老师的絮叨。过了一会,易护士说道:“丁,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已经讲了快半年了,咱能不能换个新的。”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我怎么感觉就发生在昨天呢?算了,那我来讲讲补课的事怎么样...”丁老师随后又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又是一番冗长的演讲之后,丁老师终于显得有些累了,而此刻易护士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随后礼貌性的递上了一杯水。

借着丁老师喝水的工夫,易护士拖着腮帮子问道:“所以,他已经知道你俩之间的关系了?”

这一句发问直接让丁老师呛了口水,她一边清嗓子一边说道:“咳....咳,问这个干什么?”

易护士听后,双手抱臂,靠坐在椅背上说:“那要不然呢?你这又折腾,又整景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丁老师盯着手里的杯子,随后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易护士听后冷哼了一声,回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就四个字的事嘛。”

丁老师沉默了一会,缓缓的说:“我....还没准备好,我觉得他也没有。”

易护士听后摇了摇头,忽然,她似乎是感觉身体不适而紧皱眉头,并且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随即,易护士连忙从旁边的药瓶子里取出两粒“早衰症阻断剂”。

易护士一边吃药,一边对丁老师说:“就怕等你俩都准备好的时候,已经没机会去说了。”

当天晚上,丁老师又做梦了,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场景,她跟着别人的视角漫步在大雾弥漫的河滩。大雾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座通往对岸的桥和桥边的饭庄,一口巨大的编钟如中天之日一样悬于天际,并散发着阵阵阴光。阴风吹过,河滩旁的森林随之发出好似人群拍手一样的响声,

但这次河滩上可聚集了不少人,同样也有很多的水手服少女在与他们一一对应进行着交流,有的似乎聊得很开心,有的则气氛很紧张,当然也不乏一些嚎啕大哭的声音。

忽然,丁老师视角所在的人被树林旁的情况所吸引,那是一群人聚集在一个水手服女孩身边,女孩身旁还站着一个清瘦高大的人影。那人影虽然身材单薄,但是身子骨却很高挑,目测至少三米有余,他身着白色道袍,双手相抱藏于长袖之中,只露一拂尘在外;再往上瞧,虽然看不清这人的脸,但是可以看见他头顶白色高帽,仔细看那高帽正面写着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反观这女孩,她目测一米五的身高和那高瘦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身穿黑色水手服,面色惨白,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部。此时此刻,女孩正拱手作揖,仰着脖子对那位清瘦高挑的人影说着什么。

丁老师视角所在的人似乎是来了什么兴致,想要看看这是在干嘛,于是便向这群人凑了过去。

就听女孩用稚嫩的嗓音恭敬的说:“是,大人所言极是。小女深知事态之危已然刻不容缓,若有可乘之机,小女定亲办次事,还请大人安心。”

而那清瘦的人影则说道:“尽快吧,这事判官府没传令,并不代表崔大人不知道。”忽然,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就看他扭头看向了丁老师这边,接着说道:“瞧,这说话的功夫就又来了一个。”

接着,丁老师从梦中苏醒了过来,让她感到不适的并不是那肌瘦的面庞和女孩血红的瞳孔,而是在他们二人身旁围坐的那一群和丁老师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随着阿武的成长和丁老师身体状况的恶化,同时发展的还有他们俩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是,一件事让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这天,丁老师和往常一样,在办公室中备课。忽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进。”丁老师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说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武。

丁老师顿时喜上眉梢,随后热情的问道:“呦,阿武来啦,是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吗。”

丁老师还以为阿武是有什么不会的知识点,可是阿武的回答却是丁老师始料未及的。

就听阿武说:“啊,没有。是这样的,老师。学生从书中了解到,再过几天便是旧时代中的教师节,老师您平时也总教导我们‘贤当述古智足察今’,再说您平时也待学生不薄,所以学生想借这个机会效仿古人谢师。不知老师可否赏光,届时与学生共度教师佳节呢?”

阿武这一番不同寻常发问着实让丁老师有些措手不及,这还是阿武第一次主动约丁老师。丁老师很乐意能和阿武共度良宵,但是阿武的此番发问时的语气神态又让丁老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丁老师想要婉拒,可是结合自身的健康状况,她深知自己命不久矣,如果这次错过了,那怕是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随即,丁老师答应了阿武的邀请,看着阿武离去的背影,她同时也暗下决定要向阿武传达一个重要的消息。

教师节当天,在地下城购物中心旁边的人行道上,阿武正靠在人行道的护栏上静静地等待着丁老师。今天的阿武可改了装束了,由上向下,稍作处理的发型和他那本就比同龄人要年轻的面庞让他看上去比平时要精神了不少,发达的臂部肌肉配上他那黑色的翻领T恤衫使他不断地向周围散发着庄严肃穆的雄性气息,暗蓝色的运动裤和浅棕色的皮鞋为他增添了几分活力。整体看上去,平时那个木讷的书呆子,一下变成朝气蓬勃的青葱少年。

就在阿武正查阅着记录在手机中的日程安排时,忽然,他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喊了他的名字。

阿武寻声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丁老师。这次丁老师也变了打扮了,自下往上,黑面白帮的运动鞋和深咖色的阔腿裤使其严谨中又透露着一丝慵懒的气息,淡蓝色的半袖齐胸夹克、浅灰色的女式衬衫和姜黄色的单肩包让她在随性中又夹杂着几分知性,本就秀色可餐的面庞搭配着中规中矩的方片眼镜延续了她平时的那股英气,她那齐肩的乌黑长发在地下城的人造风的轻抚下微微飘动,往日中那个一丝不苟的严肃教师俨然变成了一位落落大方的端庄女性。

“阿武   ~”丁老师和往常一样轻呼阿武的名字。

阿武听后也礼貌的回应道:“老师好。”

两人见面之后并没有急着寒暄,而是相互打量了一下。

然后,还是丁老师先开口了:“可以啊,阿武。真是‘人靠衣冠,马靠鞍’,平时还真没看出来,小伙子打扮打扮还是很精神的嘛。”

阿武听后笑了笑,随即说道:“老师,您今天也是美丽动人。虽然没有了往日中雷厉风行的那份飒爽英气,但是今天的这份亲切得体也很令人着迷。”

两人就这样短暂的寒暄了几句,随后便一同进入了购物中心。

由于物资极具有限,所以地下城实行了食物资源管制,也就是说市面上没有饭店等一系列类似的食品贩售点,取而代之的是设立在每一个居民社区的“居委会”。“数控中央”会根据其细致入微的大数据监测来统一调控所有地下城的食物以及相关物资分配,物资会在“数控中央”的安排下由地下城警备处运送至各个社区的居委会,然后地下城居民再从居委会那里领取日用食品以及药物,其实说穿了也就是营养罐头和早衰症阻断剂。

但是,为了弥补食物短缺对人们情绪上造成的负面影响,地下城在各大休闲场所开设了大量的娱乐设施,像电影院、歌厅、舞厅、网吧、赌场等等,当然这一切也都由“数控中央”统一经营。同时,也是因为物资管制,所以“货币制”被取消了,它的替代品是“工分制”,其实和货币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把钞票换成了与“数控中央”的居民身份系统相捆绑的工分,这样不仅有效的遏制了犯罪,同时还全方位的控制了经济。

但是管制并没有影响丁老师和阿武的兴致,作为在这个制度下长大的他们,这一切都成为了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在这短短的一天里,购物中心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出现了他们的身影:有时会看到人们在赌桌旁为丁老师精湛的牌技喝彩,有时网吧中会传出二人的嬉笑怒骂,有时会听到舞厅的姑娘们为阿武动感的舞姿而欢呼,有时歌厅服务员会为丁老师悠扬的歌声驻足。

伴随着短暂但富有律动感的报时音乐,购物中心的电子钟一秒一秒的跳向了22:00。而此时的阿武和丁老师也来到了这美好一天的最后一站——电影院。由于阿武事先说过今天的目的是“谢师”,所以本日的企划都是阿武安排的,丁老师事先对此毫不知情。

“电影院?”丁老师疑惑地向阿武问道,因为据她所知,最近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影片。

阿武见状解释道:“啊,是这样。电影院的晚班正好是我朋友,所以我就请他帮我包一个夜场来作为本次谢师的最后一个压轴环节。至于影片嘛,是学生精心挑选的一部老片子,学生觉得该片对于当下的情况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

丁老师听后嗤笑了一声说道:“呦,还压轴环节。人小鬼大的,岁数不大,点子倒是不少。”

“老师折煞学生啦~”阿武打趣的说道。

说罢,二人便动身向放映厅走去。看着阿武在前方引路的背影,丁老师伸手悄悄地向自己的背包里摸去,在确认了包里的一个档案袋安然无恙之后,她便松了口气。

坐在放映厅里,丁老师一边等着电影的开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电影结束之后要怎么将档案袋交给阿武。

可是伴随着电影剧情的发展,丁老师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电影,名叫《言叶之庭》。

内容,是一个师生恋的故事。

刺骨的冷水从淋浴喷头中洒出,随后它们向雨点一样砸在了丁老师的身上。丁老师颓废的瘫坐在自己浴室里,她目光呆滞的看着不远处摔在地上的档案袋,任由凉水侵染自己的衣衫。

丁老师不记得电影后来又讲了什么,她只记得阿武如同抛出一个问题并等待答复的目光;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记得在与阿武慌乱分别时,阿武对着她的背影喊出的那句“路上小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丁老师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的的问道。

不行啊,地下城明文规定不能自组家庭。不行啊,自己时日无多,每一份付出的感情都是对别人的伤害。不行啊,最重要的是丁老师是阿武的...

自那以后,丁老师对阿武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两人除了在日常上课时进行常规的课业交流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联系了。

阿武几次三番的试图找丁老师谈一谈,他想解释,想说明,也想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他所有的请求都被丁老师通过智能助教驳回了,这让阿武感到莫名其妙,还有一种无由来的愤怒,所以久而久之阿武也不理会丁老师了。但阿武不知道的是,每一次驳回的背后,都是丁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流泪。

光阴似箭,转眼间阿武毕业典礼就要到了,同时到来的还有丁老师的退休通知。

在医护站里,一张桌子,两个女人,两封信:一封是丁老师的离退申请,另一封学校给丁老师的毕业典礼邀请函。

丁老师坐在桌子旁呆呆的看着两封信,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易护士打破了沉默,她用关切的语气说:“这样真的好么?”

丁老师咳了一口血,随后挠了挠头说:“有什么不好的,我应该是地下城工龄最长的职工了,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我说的是你和阿武。”易护士直接了当的打断了丁老师的说辞。

丁老师轻闭双眸,缓了一会后说道:“我和他只是师生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

天真。

“我为薪木,希望如火。薪火相传,终得正果!”伴随着学校广播口号的结束,学校礼堂中的毕业典礼正式拉开帷幕。

此时,作为毕业生之一的阿武正站在讲台上等待着学校为他颁发毕业证书,黑色的毕业礼袍和方顶的毕业礼帽使他看上去比平时要更加的严肃。

在颁奖典礼结束后,按照惯例,接下来便是学生代表毕业感言,而阿武作为本届最佳学生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随后,伴随着数控中央的语音引导,阿武缓步的走向了演讲台。在到达讲桌旁后,阿武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用雄鹰掠食般的目光扫过了整个会场,虽然相同面孔众多,但是他还是精准的定位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丁老师。

而此时的丁老师正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在礼堂后排角落中的位子上,在感受到了阿武的目光后她竟然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四目相接,两人就这样隔空相望,默默不语。

由于阿武迟迟不说话,所以数控中央的情感模块做出了反应,为了打破沉默的局面,它向阿武抛出了几个很常规的问题。

“那么请问作为全科成绩名列前茅的代表同学,在过去的学习生活中您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难以解决的问题呢?”广播中传来数控中央的机械声音。

“问题是有很多,但无论多难的问题,我都一一解决了。只有一个问题,我至今尚未得解”阿武一边字正腔圆的讲话,一边继续用眼神死死地盯着丁老师。

“那请问代表同学,您觉得那个问题的难点是什么呢?”

阿武顿了顿,随后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是,缺·乏·沟·通。”

阿武此话一出,丁老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以此老逃避阿武的目光。

可是不一会,周遭的异常情况吸引到了丁老师的注意:不知是何原因,会场中大量的学生开始出现了咳嗽、晕厥和抽搐的情况。

“早衰症...”丁老师惊恐之余自顾自的说道。

而此时的阿武也离开了讲桌,正在一位晕厥的同学做心肺复苏。

这是一场诡异的事件,因为不仅仅是丁老师所在的学校,而是地下城范围内所有的学校近乎是同时出现了大批学生早衰症发病现象。巨大的病患数量直接使数控中央启动了医疗应急预案,随后,大量的机械医生一对一的入驻患者住所,随后居民床铺被封闭休眠仓代替,这使得所有患者所住的公寓直接变成了医务病房,同时居民小区里也充满奔波忙碌的护士。

在情况得到控制之后,数控中央又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全城所有学生立刻返回自身住所接受体检。

由于地下城所有项目都是为防御核灾而设计,所以体检显得异常复杂,这需要被检测人员进入休眠仓并进入休眠状态,随后机械医生会在护士的帮助下进行全面体质检测。

此时此刻,丁老师正蜷缩着蹲在阿武的公寓门口外,她一边双眼盯着一只对面墙上爬动的蚂

蚁,一边在心里为阿武祈福。

不一会,易护士便开门走了出来。一时间,易护士神情严肃的看着丁老师,丁老师也面带不安的看着易护士。

易护士上下打量了一下丁老师,随后冷冷地说:“进来吧。”

进屋后,易护士立刻紧锁大门,随后她将丁老师拉到了客厅,并时不时的用眼神查看卧室里的机械医生。

丁老师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易护士的反常举动,不解的问:“阿易,你这是在干什么。还有,阿武怎么样了?”

易护士答非所问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数控中央要组织这次大体检么?”

丁老师回道:“不是因为早衰症么?”

易护士说:“严格意义上说,是为了调查早衰症。”

丁老师不解地问:“所以呢,这和阿武有什么关系。”

易护士一脸紧张的看着丁老师说:“当然有关系。”随后她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了丁老师,并补充说道:“因为阿武根本就没得早衰症!”

丁老师听后面露惊愕之色,随后她接过报告阅读起来。

易护士在丁老师看报告的时候进行着说明:“阿武今年13岁了,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是早衰症早期或者初中期了,可是,刚刚的体检显示他健康的就像是个3岁小孩。”

伴随着易护士说明的结束,丁老师正好读完报告的最后一行字“所有指标;一切正常”。

读完报告后,丁老师不知所措的看着易护士,然后她弱弱地问道:“所以,接下来会怎样?”

易护士看着丁老师说:“你说会怎样,你是搞工程的,应该明白什么叫‘实验出真理’。”随后她又看向卧室里的机械医生说:“阿武会被数控中央当做小白鼠拿去做活体实验,以此来研究解决或延缓早衰症的办法。”

“怎,怎么会...”丁老师一时感到手足无措,她抓住易护士的衣角说:“阿易,求求你跟数控中央说说,不要杀阿武,我求你了。”

易护士一脸无奈地说:“你求我也没用,还记得邴辰两伍么。”

丁老师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好几年前,然后轻轻的说:“阿邴?”

“对,当年邴辰两伍只是个开始,结合这几年的病例和体检报告来看,早衰症的发病时间正在大幅度提前。现在该病症已经严重威胁到‘薪火相传’计划,说白了,如果再不解决早衰症的问题,那估计未来也就没有多少‘薪’来传这把‘火’了。所以,如果数控中央发现了阿武,阿武就死定了。”

丁老师听后瘫坐在地上,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说出一句话吓了易护士一跳,就听她说:“不行,我要帮阿武逃跑!”

易护士立刻投来了一个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你阻断剂吃多了,阻断了脑供血是么。逃跑,咱先不说怎么跑,你就说往哪跑?”

“离退中心。”丁老师回答道。

易护士听后进入到了,短暂的沉默。确实,离退中心确实是个好去处,只要居民到达了最低退休年限,或者因工伤原因无法继续工作都可以申请离退,但前提是得有地下城医疗办的相关证明。

随后易护士又问道:“那,他要怎么跑,不会有人查么?”

丁老师立刻向易护士作出说明:“离退系统上有一个管理漏洞。程序上是说离退人员在离退日到来时,将自己关在全封闭休眠舱里,随后警备处会将休眠仓运送至离退中心。但我观察过很多次,每次警备处在转移休眠仓时只是扫一下箱体上的条形码,他们不会开仓检查。所以,阿武可以用我的退休许可偷渡到离退中心。”

易护士明显对这个计划表示嗤之以鼻:“你果然是吃药吃傻了,这还用查么,等回头到了离退中心,休眠仓一打开直接就露馅。”

易护士刚说完就看到了丁老师满怀期望的目光,随后丁老师说:“所以,才要麻烦阿易你给我开一份工伤证明,证明我不是因为年龄大了,而是因为工伤,吸入毒气什么的,你到时候随便编一个。”

易护士听后说道:“可,你是女的啊,阿武是个男的,这性别和相貌上的不同,以及你们两个的年龄差要怎么办,这我可管不了。”

丁老师顿了顿说道:“所以,我们还要找老贾来帮忙,当初阿武的身份就是他给办进来的,现在也一定有办法把阿武送出去。”

此话一出,易护士直接变了脸色,她正色道:“别我们,我们的。是你,是你在求我帮你办事,而且我还没同意呢。还有我警告你,丁卯七,你要是敢把老贾扯进来,我就和你绝交,而且我还要告发你!”

话说到这时候,丁老师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抓住易护士的手,语气坦然的说:“阿易你听我说,如果这次你帮了我,你不仅仅是救了阿武,你同样也帮了你自己啊。”

“我自己?”易护士一脸疑惑地问道。

丁老师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贾之间的关系么,就你们俩现在的发展进度,你能保证你们俩将来不会发生点什么吗?那时候,你们俩要怎么解决?地下城可是明令禁止私自恋爱、交配和繁衍的。而且你我心里都清楚,早衰症是基因突变,根本就没法治。如果你不帮我,阿武白死;如果你帮了我,阿武会活下去,他的基因也会传下去,他的子孙后代才会是人类的希望。”

“呜...”易护士竟然有些犹豫了。

看到易护士出现了动摇,丁老师趁热打铁的说:“求你了,阿易。帮帮我,救救阿武,也是为你自己、为人类找条出路。”

易护士听后看了看卧室里的机械医生又转头看了看丁老师,随即陷入了沉思...

“我为薪木,希望如火。薪火相传,终得正果!欢迎收听今天的午间新闻...”护士站中回荡着午间广播,可是这次在场的却是三个人。办公桌前,易护士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生怕一时疏忽漏掉了什么讯息,同时她的手指也在键盘上跳着华丽的舞蹈。而在办公桌的另一边,丁老师正在和一位男性说明着现在的情况,这位男性衣冠楚楚,面向斯文,五官立体的面庞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坐姿端正,身着白色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整体上是一副公务员的派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老贾。

老贾在听完丁老师的说明后稍稍点了点头,随后说:“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老贾的反应显然属出乎丁老师的意料,就听丁老师略带疑惑的问道:“你竟然不反对?我们这可是在犯罪啊。”

老贾听后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他面带苦笑的说:“犯罪?从当初帮阿武办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在犯罪了,好么?我们现在叫罪行的延续,况且当初帮忙办身份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会有今天了。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没人发现,尽早了事,免得夜长梦多。”

老贾的此番言论让丁老师感到一丝友情的温暖,她连连老贾和易护士道谢,而老贾则是一脸淡然地打哈哈。

不久,易护士手头的工作好像是忙完了,就看她一下靠坐在椅子上,随后调整着呼吸。就在易护士呼吸的空档,伴着电脑中传出的一个清脆的提示音,好像是什么传输工作刚刚完成了。

短暂的休息后,易护士起身开始对丁老师和老贾进行计划说明:“好了,计划是这样的。我刚才已经重新编写了丁卯七的离退申请,并把‘高龄’改为了‘工伤’,而且已经将改过的文件发送到了老贾的邮箱,剩下的就是你们俩的工作了。”

易护士说罢便把目光转向丁老师:“首先阿丁你要把你所有的个人信息发给老贾,然后老贾会利用他在户籍中心工作的便利性依照你和阿武的实际信息进行身份互换,甚至包括你们二人的居住地址。然后,别忘了搬家,你还需要把一些工作用品和阿武的进行交换,以此来瞒过负责接收事宜的警备员。”

接着,易护士握住老贾的手,然后柔声说道:“亲爱的,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了,你需要尽快调换阿武和阿丁的身份信息,不能有一点纰漏。”

老贾听后也握住易护士的手说:“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看着眼前二人含情脉脉的交流,丁老师的内心是五味杂陈,她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但在当下的情况,她的反应只有沉默。

看二人并无异议,易护士进行了最后部署:“最后,就是时间,数控中央的居民数据是每五个工作日更新一次,昨天是本周的第二个工作日,也就是说算上今天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各位,操持起来吧。”

老贾由于相关工作繁重,于是就跟大家打声招呼后离去了。然后,护士站中就只剩下了丁老师和易护士。

看着眼前表情复杂的丁老师,易护士叹了口气说:“跟阿武道个别吧。”

丁老师听后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第四个工作日,易护士编写的体质报告以二维码的形式出现在阿武休眠仓旁的电子屏上,同时可查询的信息还有老贾互换后的二人身份。在阿武的公寓里,现在应该说是“丁老师的公寓”,房间内的一切都经过了丁老师的重新布置,以此让其看上去是一个工作多年的老员工的居所。

而此时,丁老师正轻抚着眼前硕大的休眠仓内心是百感交集,她知道等后天一到,阿武会在离退中心替她享受天伦叙乐,而自己则是代替阿武去当实验小白鼠接受千刀万剐。欣慰、不安等一系列相互矛盾的情绪像一颗颗巨大的石头一样压在丁老师的心头,她有太多的话想对阿武倾诉,但是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泪,顺着眼角划过了丁老师的面颊。

相逢的结局是别离。

在最后的最后丁老师轻轻地对冰冷的休眠仓呢喃道:“永别了,我的阿武,路上小心。”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