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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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喵真的是一個很煩的人，那次拒絕她之後，她還是不時會傳來訊息，跟我報告她那篇「校花離奇墜樓案」的報導進度，我根本就不想看，跟張振豪也沒有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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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他們那些人都拋諸腦後，包括我的初戀，只有這樣我才能往前走，忘記一切，可是我就像被惡鬼纏身一樣，每天晚上作夢，都夢見自己回到了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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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純真在夢裡對我笑，還是很甜美的樣子，也有時候她看著我，表情好像在生氣，我只是甩頭走，不想理她，她就會追上來抓住我，一臉難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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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為什麼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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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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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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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做朋友啊。」我真的生氣了，像她那樣漂亮又品學兼優的人，找誰當朋友不行，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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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是一臉想哭的樣子，「那妳幹嘛問我那麼多事情，星座血型，還問我每天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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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是上個禮拜，我為了在網路上，讓張振豪相信我就是陳純真本人，問了她許多個人資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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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很無聊，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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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很討人厭，也很狠心，可是自從我從朋友那裡聽說，一直沒有交女朋友，拒絕所有人告白的張振豪，暗戀的是陳純真之後，我就開始討厭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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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很好相處的樣子，其實是在對班上男生放電吧，我討厭這種想要什麼都能到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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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開她的手想走回教室，就聽見砰然一聲，我轉身看，她不在走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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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突然旋轉了起來，走廊上的欄杆，上頭的漆都剝落了，欄杆、花盆、靠著牆的拖把和水桶、洗手台…這些東西突然全部都縮小、靠近，集中到我的眼前，整個學校變得像一條被擰乾的被子，我被夾在其中，三面的牆和欄杆，全都朝我聚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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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尖叫蹲下身，預期自己會被壓扁，然後，就在我大叫出聲的時候，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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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我房間的天花板，現在一片黑暗，好像有一層黑色的霧，在空氣中飄浮著，朦朧的擋住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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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了好久的氣才翻身下床，腳踩到地上時的一陣冰涼，讓我腦袋清醒了些，正想站起來，去浴室洗一下臉，腳卻被什麼東西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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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隻伸長的手，就從床底下伸出來，手指扣住我腳踝的感覺，像被乾掉的枯枝勾住，指尖上還有著乾掉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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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陳純真的手，她躺在那裡看我，眼眶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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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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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動了，無聲地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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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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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額頭上的汗滴落，想叫喊卻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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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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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卻是紅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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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色的血跡從她頭的下方擴散開來，像一個黑洞，要把我們都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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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差點停止，告訴自己這一定是惡夢，我只是又做了一個惡夢，我全身發抖到不能停止，她還是那樣哀怨地看著我，眼白突然轉黑，像我最後一次看到她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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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連驚聲尖叫的力氣都沒有，直接昏倒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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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人在醫院，是住同棟公寓的同事，因為我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去上班，她連絡不上我，只好找鎖匠開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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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好休息，雜誌的事情不用擔心，說真的，我覺得妳最近越來越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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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同事安慰了我一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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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覺得這裡比較安全，比總是讓我做惡夢的，自己房間的床上還安全，沒想到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來，我眨了眨眼，是張振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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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同事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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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怎麼知道我有男朋友？也對，手機的快速撥號鍵是他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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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想見他，因為見到他，就想起陳純真，我背轉過身，但他還是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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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跟我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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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答，只是屈起膝蓋，把自己的身體縮小，好像只要這樣，就不需要回答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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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也不接、訊息也不回，妳到底在做什麼？」他問，語氣是不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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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那個女的在一起，還問我在做什麼，真的當我是傻瓜嗎？我心裡想著，但是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這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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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俞安，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做過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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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氣的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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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悶悶的開口，有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的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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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他把背包打開，然後手伸過來，上面是一隻舊型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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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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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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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高中時用的手機，什麼時候被他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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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妳家的時候找到的，因為我知道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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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出話來，背後突然一陣冷汗，他瞪著我，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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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用陳純真的照片騙我，騙我跟妳聊天，還讓我以為妳是陳純真，這張泳裝照……也是妳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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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了下手機，又把螢幕轉回來對著我，上面是一張只拍到身體的泳裝照，是我自己拍下來傳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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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知道我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他為什麼盯著我看了，是想看我是不是這副身體的主人，我的胸部上有一顆痣，照片也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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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假裝陳純真跟我在網路上交往，還約我跟她見面，妳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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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知道。」我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勉強自己吐出這句話，心裡莫名生出一股怒氣，你都知道了，還耍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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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你猜到了，假裝跟我交往是為了調查我，你懷疑自己當時被人騙了，然後發現騙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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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他憤怒地抓起我的手腕，把我從床上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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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因為妳，我做了什麼事嗎？妳害我—」他說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才又說，「也害了陳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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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我大叫了起來，「跟我沒有關係！是她自己，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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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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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麼說但是不敢，一旦說了，他們就會知道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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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知道我人在那裡，那個晚上，陳純真和—另外一個人，在教學大樓的樓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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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說，說了就會死，那個人會來找我，他會知道是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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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害死她……」張振豪抓著我的手，恨恨地說，「妳騙了我之後，又害死她，而且妳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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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的皺起了眉頭，「妳害得我…」他的眼淚滴了下來，就滴在我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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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會哭，我吃了一驚，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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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害我把她丟在那裡，才發生了那種事，妳害我…妳害我也變成殺人犯了妳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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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微弱了下去，鼻子發紅，完全沒有平常的帥氣，眼淚從他臉上滑落，他甚至沒有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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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握住的手沒了力氣，我沒有辦法掙扎，因為我現在才懂自己做了什麼，我把張振豪拖下水，讓他跟我一樣，一直想著陳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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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夢魘糾纏的人不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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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那樣，但是話說出口無異於辯解，陳純真死了，我們辯解再多都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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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拽，我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光著腳走了兩步，他才放開我讓我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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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跟我去，我們一起去跟她道歉，只有這樣這件事情才會結束，因為是妳，是妳害我把她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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